蛾依然没开心起来,说了声“谢谢老师”便走了,临走前他们约好隔天晚上在学校附近的小面馆吃饭,蝶伊老师请客。 隔天是毕业典礼,学校四处都是相约拍毕业照、写纪念册的学生们。 蝶伊老师发现布告栏旁聚集了一堆人,不少人交头接耳、指着上头笑。 蝶伊老师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他排开众人,发现布告栏上贴满了照片。 是蛾的照片。 照片里的蛾站在渔港某个小仓库旁,他神情羞赧,用手臂遮着半脸。而让他如此的原因无他,有个看上去白发皤皤、足以当蛾祖父年纪的人,就蹲在蛾的身前,蛾的下身光裸、腰肢晃动着。 除了这张冲击性照片,还有不少蛾和其他男人的合照,有男人揽着蛾的肩在街上散步的、有蛾坐进男人车里的。 众多男人之中,还包括蝶伊老师。有人拍到那天雨夜里,蝶伊老师拿着毛巾,把湿透的蛾裹起来、带进家里的画面。 学生们都在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布告栏前的蝶伊老师。 蝶伊老师冲上前去,把布告栏上的照片全扫了下来。 他四处找蛾,但蛾没有到学校里来,问了其他学生,也没人看到蛾。 蛾没有办手机,蝶伊只能在渔村里挨家挨户地寻他。 最后,蝶伊老师去了蛾的家。那是蝶伊老师第一次去他家里,从前蛾总是不让他家访。 但蛾家门口此刻挤满了人。蝶伊老师看见警察匆匆经过,远方来了很多警车,村民都聚集在码头边上。 蛾泡得肿胀溃烂的尸体,被从堤防边拉上来时,蝶伊老师还有些认不出。 警察说蛾是昨晚跳的海,就在和蝶伊老师分别之后。 这几日浪头大,蛾的尸身被反复冲撞上堤防,被撞得七零八落,四肢都被扯开。要不是头部运气好被冲上岸,还没人知道死的是他。 蛾的家人没来认尸。蝶伊老师这才知道,男学生其实没有父亲,母亲有精神病,长年卧床在家,家中生活靠着蛾的“爸爸”们接济。 蛾对外都说,“爸爸”在大都市的外商公司上班,平日很忙,因此不住在一块。 蛾的“爸爸”通常年纪很大,总是穿着西装、拄着拐杖,每次“爸爸”来找蛾,蛾都会消失个几天,学校也请假。 拍照的人,蝶伊老师事后才知道,就是蛾的同班同学。原因仅仅是他妒嫉蛾抢了奖学金生的名额。少年的烦恼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照片早在贴在布告栏前,就已经在学生间传开了。 蛾不敢再去找“爸爸”,经济来源断了、母亲病况也恶化、连去都市第一志愿念书的钱都没着落,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令蝶伊老师无法释怀的是,蛾一次也没有向他求救。 蝶伊老师在蛾的遗物里,找到一副标本。 是那只白灯蛾,蛾把破碎的翅膀重新拼起来,完好地封在蜡模里。 制作标本的人手法青涩,蜡胶上得不完全,容易催折的蛾翅也有部分碎裂。 蝶伊老师在标本后,发现了一封信纸,是蛾亲笔所写。 蝶伊老师带着标本离开了蛾的学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第4章 学生亲吻教师者将给予警告 我睁开眼来。 入眼是似曾相识的硅酸钙拼板天花板,是康柏的保健室。 我想不太起来自己到此之前的事,直到看见坐在我身边、身着制服的男学生。 “你醒了。”男学生用中指扶了下眼镜,收起手里正在阅读的书。 我眨着眼,眼前的男学生看起来眼熟,但我脑袋还乱成一团,好半晌才意识过来,他就是班上那个有着海豚音频的男学生。 “我叫毕尹,张毕尹。” 男学生做了自我介绍,对我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您在学校里昏过去了,记得吗?”他试探着问。 我的记忆一下子苏醒过来,蓦地掀被起身:“那个跳楼的学生呢?!” “还活着。” 毕尹的声音让我稍微冷静下来,我颤抖地说:“但他流那么多血、瞳孔也放大了,我亲眼瞧见的,怎么可能会……” “流血?现场并没有任何血,出事的学生没有开放性伤口,怎么可能流血。” 毕尹皱了下眉头,我陷入了茫然。 “只是个坠楼意外,六角校舍楼层间有防坠落的机制,他被网子兜住,只有右腿有点轻微骨裂而已,休养一个月就能回学校上课,不需要大惊小怪。” “意外……?”我说:“有学生先通报、而后才听到坠楼声,显然是有人看到他跑向窗边、或爬上窗台,不是吗?” 毕尹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意外我的分析。 “本人都说是意外坠楼了。”他说,平静的让我心头发麻:“只是个小事故,用不着大惊小怪。” 为了“蝶伊老师”的宿愿,我一向很注意康柏的消息。难怪这几年从未有媒体报导过这些负面新闻,原来全都被当成“小事故”处理掉了。 或许是看出我的不满,毕尹忽然问道:“您知道,这所学校名字的由来吗?” 我一怔,本能地摇了摇头。 “康柏,虽然官方英语名称是‘Comber’,但最初其实译自英语的‘Comb’,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鸡冠?”我说。 “Comb有很多种意思,梳子、格栅、鸡冠顶、抽丝剥茧……但有个古老的用法,在英国文学比较常见。” “……你是指蜂巢,HoneyComb?”我会意过来。 “宾果,不愧是生物老师。”毕尹棒读式地称赞我,“校舍您也参观过了,以您的生物学知识,没有任何联想吗?” 我沉默片刻,毕尹的说话方式令人在意,他一方面遵守礼遗,但那声纳般的嗓音深处潜藏着的,却是难以掩饰的、某种冰冷彻骨的鄙夷。 但我仍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思考,康柏主校舍只有一幢,方才那个阎王脸主任还来不及带我参观。 但以我在网上看过的平面图,主校舍是六角型建筑,每一面容纳单间教室,上下共有六层,正好便容纳国中和高中部六个学级、共三十六个班级。 最初看到这样的配置时,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有种被人算计的不适感,仿佛一切都被人精心安排过,不容一丝紊乱。 六角形的中心是挖空的,中间便是学生们共同活动的中庭。 上午那个跳楼的男学生也是坠落在那里,想起那片刻的景象,让我一度平息的胃又再度翻搅起来,我忙捂着嘴回过头。 “六角形,就是参考蜂巢的造型。”毕尹无视我的失态,“据说创校人非常喜欢黄蜂,不单是校名用蜂巢的昵称、校舍建成蜂巢的形状,就连学生的人数,也限定在七百二十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六角形的内角和吗?” “你反应真的很快啊,这样接下来就好沟通了。” 毕尹再次推了眼镜,他蓦地凑近我,距离我仅有五公分距离。 “离开这所学校吧!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你还不算是康柏的人。你不适合这里,不适合当这里的老师。”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这学生自始至终,不曾叫过我一声“老师”,这也是他的话听起来令我如此不爽的理由之一。 我居然被一个不尊重我的学生说“不适合当老师”,还是连我课都没上过半次的少年,这我说什么也不能这样算了。 “你并不了解我。人对不了解的人,不应该轻易下结论。”我冷冷地说:“而且,我有非回来这里不可的理由。” 毕尹竟笑起来,我不觉得我说的话有哪里好笑。 “因为你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毕尹语出惊人。 我讶异于他情报灵通,但毕尹很快又说:“你今年二十九岁吧?然后十六岁时休学,你有康柏学籍是十三年前的事。现在的康柏和十三年前是完全不同的地方,这已经不是你知道的母校了。” 姑且不论这人为何知道我的身家,我感到奇怪极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我问他。 毕尹忽然看向窗外,眼神有些缈远:“我只是,蜂巢里的一只小小工蜂罢了。” 他很快又恢复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情。 “出租车我帮你叫好了,就等在校舍门口,你可以趁路灯还亮时下山,我替你把随身行李带过来了。” 我瞪大眼睛,看见他将一个背包搁在我脚边:“你入侵我房间?!” “你还没搬进去,不是吗?寄到宿舍的纸箱我都没动,到时候我再请人原封寄回去给你,尽管安心。” “够了,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是康柏的学生吧?”我冷冷地说:“既然如此,对老师就该有点基本敬意,你未经我同意、进入我的私人场所,这非但没有礼貌,而且违反校规。” 毕尹又哼笑了一声,在听到“校规”二字的时候。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所学校了?”他问。 “当然不会,我已经决定了,这次一定要让学生从我手里毕业。” 毕尹没再说什么,只是忽然起身,坐到我的床头。 这样近距离面对面,我发现毕尹的睫毛很长、戴着眼镜看不出来,他其实有双很美的眼睛。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在我和“蝶伊老师”记忆中几近风化的人。 我还在呆看着,毕尹忽然掏出手机,用内镜头对着我和他的脸。 他拉长手臂,做出准备自拍的样子。 我尚未反应过来,毕尹蓦地伸手钳住我下巴,把他的薄唇堵在我唇上。 “唔……!” 我浑身一僵,本能地想推开他,但毕尹的气力比我想像中大上许多,我一时竟挣不开。 啪嚓一声,毕尹按下了手机的拍摄键。 手机屏幕顿时出现我和毕尹脸贴着脸、唇贴着唇的双人照片。 我下死力推开他,“你做什么?竟然对老师、对老师做出这、这种事……” 我按着唇瓣喘息。这孩子说起话来冷冰冰的,体温却异常炽热,唇瓣上头似还留着他的余温。 这想法令我羞愧难当,尽管受害者明明是我。 毕尹被我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但他很快站稳,我看他在手机拨空两下,竟似把照片上载到什么地方。 “你做什么?”我一惊,起身抢夺回手机,无奈浑身酸软,差点跌在地上。 “你该不会……要把他放到网络上之类的?或把他传给学校相关的人?”我怒叱:“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离开学校?那也太天真了,我会跟校长说,你擅闯老师的宿舍偷东西,还强逼老师做出这种事。” “哪种事?”毕尹故意问道。 “就、就是刚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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