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毕尹脸上似笑非笑,我知道他在调侃我、想看我好戏。 “……不要随便捉弄老师。”我按捺下性子,“刚才的事就算了,如果你上载了照片,请马上删除他,我就不把这件事报告到训导处。” 毕尹却没有理会我,他收起手机,迳直走出了保健室。 但临到门口,他又忽然回过头来。 “刚才那个,是你的初吻吗?”毕尹问。 ★★★
第5章 不得为雌雄莫辨之装扮 我扛着随身行李进宿舍电梯时,已是日暮黄昏。 由于在学校昏倒,又被毕尹在保健室那样惊吓一番,虽然还没到上任日,我已觉得浑身疲累,想赶快回到宿舍休息。 我在宿舍大门口的树荫下,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灯蛾。 它已经茍延残喘,还向往着宿舍前的地灯,拖着残破的身躯勇往直前。 我把那只灯蛾从水泥地上捧起来,从怀里拿了我随身携带的塑胶软盒,将虚弱振着翅翼的蛾放进软盒里,再盖上面纸。 远处传来六点钟的定例钟声。康柏高中部六点到九点是社团活动时间,由于校风自由,学生可自由决定是否参加社团活动。但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参与,也因此宿舍并没有什么人。 这对我来讲也方便许多,可以整理我的“行李”。 搬运业者刚将我最后的行李送到,我去宿舍一楼迎接。 搬运业者脱下帽子,满头大汗:“这学校怎么盖在这种地方?路有够难找,我得赶在太阳下山前离开,否则会被困在山里。” 我赶紧向他道谢,多给他两百块当小费。 签收时,搬运业者又问我:“这几箱到底是什么?这么重、还都是低温配送,是什么泡菜之类的吗?” 我淡声说:“是标本。” 我撕开其中一个纸箱胶带,最上头刚好是青带凤蝶的标本,用厚重的标本玻璃护着,看起来栩栩如生。 我把凤蝶标本拿起来,隔着玻璃抚摸凤蝶的羽翼。 “我是生物老师,这些都是我自己制作的。” 搬运业者把箱子全都卸下来,发动卡车引擎走了。 我在一楼管理室找到推车,正把标本放上推车时,有人从管理室后面走出来。 来人相当娇小,一头及肩的半长发,皮肤白皙、身材纤细。 我虽然对女人兴致不大,但在这种和尚学校、乍然看到这种美少女,还是让我愣神了一下。 “胡老师……?”美少女出了声,声音意外地低沉温煦。 “请问你是?”我礼貌地问道。 美少女披着冷灰色的毛织披肩,九月的天气,她冷得微微打颤,看来身体不是太好。即使我对女人兴趣不大,还是兴起从背后拥住她、保护她的念头。 “我是这里的舍监,现在就读高中部三信。”美少女礼貌地说。 “三信”就是“三年C班”的意思,学校里比较老派的教师会用C代表的字母“Confidence”来称呼班级,其他班级依序是顺班(O)、慈班(M)、结班(B)、雅班(E)和守班(R),但学生比较少用,毕竟英语就是潮。 “舍监……?”我有点意外:“慢着,你是学生?康柏的?” 我定睛一看,美少女确实穿着康柏的学生制服,只是被披肩遮档,我竟一时没有查觉。 “是啊,康柏很多行政职都由学生担任,我听说胡老师是校友?” 我感到羞愧,我居然认错自己学生的性别,还一瞬间起了邪念。 “我脑袋生过病,把在校时的事都忘了,抱歉。”我说。 美少女……少年笑了起来,仿佛在阴暗宿舍里点了盏佛灯。 “那太好啦!这样我就能帮得上老师的忙了,老师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这些都是胡老师的行李吗?” 赴任这所学校不到两日,遇到的都是些怪人,活像蜘蛛女郎的校长、有暴力倾向的超龄高中生、阴阳怪气的活尸少年,强吻新任教师的眼镜仔。 总算有个比较像样的正常男校学生,不,虽然就外貌而言,他也算不上“正常”,但还是让我松了口气。 “你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吗?”我问他,发现他的视线正往我的标本飘。 “嗯,因为我不适合多晒太阳。”美少年问我:“这些是标本吗?昆虫标本?”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只青带凤蝶,我抢在他前面把它拿了起来。 “可以请问你的名字?” 美少年这才醒觉过来,“啊,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范谢米,老师叫我谢米就可以了,我本来应该是康柏的毕业生。” “本来?” “嗯,我曾经因为重病,住院卧床了一年,在我国二那年,现在实际年龄已经满十八岁了。” 那就和“蝶伊老师”当年一样了,我顿时对眼前的男孩有了好感。 “我房号是六零六,这里有电梯吗?”我问谢米。 宿舍和校舍的结构几乎相当,一样是六角型建筑,从下到上也有六层,据说宿舍和校舍是一起盖的。 就像毕尹说的,康柏的创校人相当迷恋蜂巢,对六角型有近乎病态的执着。 “有的,客梯虽然没有,但宿舍后面有货梯。” 谢米爽朗地说着,他眨着那对水灵的眼睛,又说:“老师箱子这么多,一个人搬不来吧?我来帮忙老师一起搬?” 他说着便去碰触那些纸箱,但他实在太过娇小,搬了半天,最上头的纸箱还是纹丝不动,反倒是他额角已沁出汗水,还喘了起来。 我走到他身侧,一把扛起最上头两个纸箱:“我把箱子放上推车,你带我去货梯那里吧?” 谢米露出感激的神色,真是好孩子:“我知道了,老师这边走。” 好在有货梯,我顺利将标本运到我房门前。我用那个无口主任给的钥匙插进锁孔,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原本就没锁吗?”我问谢米。 “啊,二守的张毕尹学弟刚才有来,说胡老师在学校昏倒,您指示他来拿些东西,我就把备用钥匙给他了。我想说老师待会就会过来,就没再锁上。” 果然如此,那个混帐东西。 我思索着这荒山野岭要怎么偷换锁的问题,见谢米还守在一边,便问他: “张毕尹……是怎样的人?” “毕尹学弟吗?他是二守的班长、也是学生自治会的会长。” “自治会?” “嗯,由学生代表组成的团体。康柏从校规到课纲都是由自治会决定,康柏很重视学生自治,这个胡老师应该知道吧?” 谢米轻快地说道,“毕尹学弟现在正是重要的时期,再过一阵子,应该会忙到连正规课程都没法来上吧?” 我好奇地问:“怎么说?” 谢米说:“自治会的选举啊!自治会的所有干部都是透过投票决定,据说今年二年结班的班长来势汹汹,毕尹学弟如果想顺利做到毕业,就得赢过他才行。” 我回想毕尹在班上发号司令的样子,确实很有领袖气质。 但原来他是自治会会长。我从校长那里隐约听说,学生自治会在康柏势力之大,甚至可以独立决定学生的奖惩,也难怪他胆敢这样对待我。 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既然谢米如此健谈,我也不想放过这机会。 “谢米,什么是‘守则’?”我问他。 我感觉空气在一霎那间变得安静。谢米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蛋,像忽然上了层蜡膜般僵直。
第6章 教师搞笑时应礼貌性给予掌声 “是毕尹学弟跟老师说的?” “昨天有学生坠楼,和那什么‘守则’有关吗?”我追问道。 谢米没有回答我,他忽问:“老师是明早才会到康柏(Comber)报到吧?” 我注意到谢米在提到“康柏”时,用了英语:“是,但这跟……” “那老师今天早点睡,要是睡不饱,明天就没精神面对新环境了,学弟他们可没这么好对付的。” 我还想再问,但谢米已经转头搬起纸箱来,明显排拒这个话题。 虽是中学配的宿舍,里头意外地设备齐全。有间附电磁炉的小厨房、还有独立阳台,卫浴和洗衣机等等也都很完备。 只是有点老旧,墙上有许多前住户留下的遗迹,比如钉子或是3M黏贴的痕迹什么的,浴室门旁还有张泛黄的联合公园乐团海报。 谢米搬起推车上最后一个纸箱。 “老师,这个也放门边就可以了吗?”谢米问我:“这箱怎么这么沉,老师是在里头装了石头吗?”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后,伸手接过纸箱。 “是酱菜,我有自己做萝卜泡菜的习惯。” 谢米一脸半信半疑的样子,但我没让他有发问的时间。 “剩下我来就可以了。”我把那箱子搬到房间最深处,“时间不早了,我累了一整天,想早点睡,谢谢你,谢米。” 或许是我突然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少年有些愣住。 “我知道了,那老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宿舍内部电话拨“0”就可以通到我房间,我住在一楼最里面的房间。” 他拉稳身上的披肩,对我行了个礼,临走前还礼貌地带上房门。 我目送着谢米离开,确认楼梯传来他远去的脚步声,才走回内室。 我先拆了那些低温配送的包裹,把那些标本一帧一帧取出。 独角仙、蚂蝗、蚱蜢、竹节虫、虫蛹、绿金龟、蜈蚣、还有最难制作的螽斯……我本来担心一般货运公司没有经验,会损坏这些标本,但情况比我想像华乐观许多,一千多件的标本中,只有少数几帧有轻微撞角。 我拿出刚才的软胶盒,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灯蛾。 那只灯蛾已在软盒里断了气,结束了短暂的蛾生。 虫体刚死,不需要经过软化处理进程,但蛾的翅膀十分脆弱,一不小心便会压碎,我从纸箱里取出展翅板和不绣钢针,小心翼翼地将蛾头固定在钢针上。 那只灯蛾还抽动了一下,为微小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 我拿出培养皿,倒了我自己调制的酒精虫胶,将那只灯蛾放进去,再把培养皿放进冰箱里,这样蛾翅就会固化,不会在展翅时碎成霁粉。 我轻吐了口气,望向方才谢米搬过的纸箱。 我走到纸箱前,撕开上头的不透明胶带,把里头的玻璃罐一个个拿出来。 玻璃罐外头裹着厚重的防撞棉,被保护得很完善。 我其实不常做浸液标本,就像谢米抱怨的,那实在太重了、搬运不易,且很常因为容器龟裂损毁。 我应该改做成乾标本的,但如此一来,我就必须使用填充物假体。 可我不希望标本失真,里外都是。 我把四个玻璃罐一个个陈列在窗下,没有解开外头的防撞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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