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周三领取的剂量足够杀死鲸鱼。” 叶观澜发送的监控截图在手机屏亮起,杨晟却盯着杨谦的左手——那根曾折断他腕骨的小指,此刻正在胰岛素瓶上来回摩挲。 四层传来阿婆的咳喘,晾衣竿上的校服突然坠落。杨晟在布料掠过眼前的瞬间扑向防火梯,生锈钢条咬进掌心,别墅灯光骤灭。 黑暗如潮水漫过唐楼裂缝,他听见胰岛素瓶在碎玻璃上滚动的声音,听见杨谦的呼吸突然粗重如困兽。 当眼睛适应黑暗时,对面书房竟亮起幽蓝的冷藏箱指示灯,二十支诺和笔排列如森白肋骨。 “你那里下雨了?”叶观澜突然问。 杨晟抹了把脸,才发现冷汗已浸透战术背心。 “系挂住你啲汗味呀,猪猪仔~” 叶观澜:“……” 掌心在防火梯留下血锈交错的掌纹,像某种古老符咒。当他终于攀至别墅露台时,咸腥夜风送来佛堂沉香——与杨启燊手串同源的龙脑香,此刻正从书房通风口溢出。 防弹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医用冷藏箱的电子屏显示2.3℃。当他抽出第五支胰岛素笔时,渡轮汽笛第三次割裂夜幕。 这次他看清了冷藏箱的报警记录——过去三个月,温度曾在淩晨两点零七分降至-5℃。而戊巴比妥钠的保存温度,正是-5℃至0℃。 碎玻璃扎进膝盖的瞬间,楼上载来重物坠地声。 杨晟闪进酒柜夹层,波尔多红酒的折射中,杨谦正赤脚踩过满地相片残骸。有块碎片粘在他脚底,随着步伐起伏露出林绮岚溺亡前夜的微笑。 “出来。”杨谦的声音像生锈的解剖刀。 杨晟屏息摸向后腰电击器,却触到林绮岚临终后留给他的观音玉坠。 酒柜突然被整个拽开,月光把杨谦的影子钉在他脸上,象牙手枪抵住他眉心时,电子干扰器突然尖啸,别墅警报器迸出火花。 杨谦的瞳孔在明灭间剧烈收缩,杨晟看见那里面蜷缩着八岁的自己。当枪口颤抖着偏移半寸,他猛地撞向对方左肋旧伤。两人滚过满地碎玻璃,胰岛素在碾轧中喷溅成雾。 “为什么是戊巴比妥钠?”杨晟用玻璃片抵住兄长咽喉。 杨谦突然笑起来,喉结在锋刃上擦出血线:“因为只有深度昏迷的人……” 渡轮汽笛吞没了后半句,他的右手小指正以诡异角度内扣——与林绮岚尸检报告如出一辙的陈旧性骨折。 冷藏箱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温度跌破-10℃。杨晟隐约听见地下室传来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来不及多想,消防车警笛由远及近,他攥着两支胰岛素笔翻出露台,身后传来书架倒塌的轰响。 杨晟在冰雾中看见杨谦眼底浮起的灰翳,那是注射过量镇静剂的后遗症。“戒急用忍”的条幅盖住杨谦半张脸,泼洒的威士忌正顺着“忍”字最后一勾流淌。 杨晟在攀回唐楼的瞬间回头,看见兄长用枪管挑起烧焦的照片残片——那上面林绮岚的翡翠项链,正套在杨启燊脖子上。 深水埗的鱼蛋腥气突然变得粘稠,他蹲在空调架上呕吐,直到东方泛起蟹壳青。手机显示屏亮起叶观澜的新消息。 ——护士说杨谦每次注射后都会喊妈咪。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垃圾车鸣笛刺破晨曦。 晨雾像发馊的纱布缠在街角,医用橡胶焚烧的焦臭味混着晨雾漫过来,杨晟把偷来的萤光绿马甲又裹紧了些。 生锈的垃圾箱渗出暗红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成血溪的模样。他攥着扫帚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威士忌醒神有点喝多了的后遗症。 粉碎机的轰鸣声里突然夹杂着电子针头的爆裂声。 “周三冷链箱……”他默念着叶观澜给他的信息,扫帚柄准确勾住货车钥匙扣。 3号车厢门打开的瞬间,冷雾扑面而来,二十支胰岛素笔整齐列队般躺在冰棺里。针头保护套集体向**斜的异常,像母亲教他跳华尔兹时强调的“永远先出左脚”。 乳胶手套拂过冷凝水,指尖突然停在某个刻度盘上。35单位的数字边缘有指甲划痕,倒过来看竟是“23”——母亲忌日的诅咒数字。 “后生仔!” 潮州话的呵斥在背后炸响,杨晟正用微型激光笔切开冷链箱夹层。 防护服袖口滑落的GUCCI手链在雾里泛着冷光,和他在母亲梳妆台见过的那条一模一样。 “阿婶,借过。” 他佯装踉跄撞翻垃圾箱,血浆袋在脚下炸成烟花,将带编码的针管藏进排水沟盖板缝隙。起身时瞥见对方防护服左胸绣着褪色的“岚”字,像是被反覆拆线的旧工牌痕迹。 手机在裤袋震动。叶观澜发来的监控截图里,戴口罩的护士正将白蝴蝶兰转向23度。 他突然想起太平山祖宅佛龛后,母亲抱着白孔雀羽毛掸子说:“蝴蝶兰要向着东南角,那里有……” 粉碎机突然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杨晟抬头,看见流浪猫叼着针管窜上墙头,琥珀色瞳孔映出冷链车右后轮沾着的红珊瑚泥——那是杨启燊游艇会码头特有的颜色。 指尖残留的苦杏仁味突然刺入鼻腔。退休法医老陈的话在耳边回响:你老豆后颈的针孔,闻起来像杏仁开花。 冷链车碾过巷口积水,早间新闻正从肠粉摊传来:“澳门截获的医疗废料中发现上世纪九十年代药品……” 蒸汽在生锈的管道间嘶鸣,杨晟就着冷凝水抹了把脸,暗红血渍混着镇静剂在他掌心蜿蜒。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叶观澜的声音裹着键盘敲击声传来:“诊所对面有家祥记茶餐厅。” “你怎么知道我饿到能吞下一头牛?”杨晟甩着手上的血珠,故意把湿漉漉的刘海撩到额前。 听筒里传来钢笔尖滑过纸页的沙沙声,他能想像那人此刻正用手指顶着近视眼镜的模样。 “你今早顺走的叉烧包包装纸,”叶观澜停顿半秒,“还有偷喝的威士忌。” 杨晟噗嗤笑出声,手肘撞得铁皮垃圾箱哐当响:“叶老板这张嘴开过光啦?”他忽然瞥见巷口闪过穿防护服的人影,声音却依旧轻快:“不如再算算我接下来该往哪逃?” 听筒里传来保险箱转盘的咔嗒声。“十一点钟方向消防梯,”叶观澜也压低嗓音,“镇静剂浓度代码C35,映射游艇会经纬度坐标。” 杨晟翻过铁丝网的时候,听见那人补了句:“记得点冻柠茶少甜。” 深水涉·周记冰室 空调冷凝水砸在生锈的遮雨棚上,晨光像把沾了咖啡渍的刀,刨开诊所对面的茶餐厅玻璃。 杨晟盯着表盘上跳动的秒针,九点十三分,深水埗福荣街的“周记冰室”飘出炼奶甜香。 叶观澜的信息投影在雾气氤氲的杯壁:“林绮岚曾任港大医学院舞蹈治疗课助教,1985级护士班合照第三排左起第七人。” 他缩在卡座最深处,后颈贴着起球的仿皮椅背,起球的窗帘布料蹭过后劲,让他想起母亲织到一半就烧毁的羊毛围巾。 冻柠茶的冰块在杯壁撞出细响,他第三次搅动吸管。三块未化的方冰诡异地拼成“23”,水珠正顺着这个数字往下淌。 橱窗外闪过穿护士服的身影,他猛地坐直,膝盖撞上桌板。 穿护士服的女人推开了茶餐厅玻璃门,医用口罩遮不住眼尾那颗朱砂痣,食指在收银台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杨晟瞳孔骤缩,这……这是小时候母亲教他的摩尔斯电码求救暗号。 “你嘅奶茶。”侍应生甩下陶瓷杯,杯底与玻璃台面碰撞的脆响让他眼皮一跳。 杯垫边缘渗出褐渍,翻过来是半张泛黄的照片——年轻女子踮着芭蕾舞鞋的足尖,脖颈仰成天鹅垂死的弧度。 水渍恰好漫过胸牌,只剩“岚助教”三个字。 杨晟的拇指按在照片边缘,忽然听见冰块碎裂声。 诊所二楼的百叶窗哗啦掀起,戴口罩的护士正给窗台的白蝴蝶兰浇水。那花盆是青花瓷的,和他母亲书房里摔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护士忽然转头,隔着四十米距离与他对视。 杨晟后颈寒毛竖起的瞬间,对方举起左手比出“三”的手势,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晨光里炸开星芒。 等他撞翻椅子冲出去时,防火巷只剩翻飞的白色衣角,和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广藿香。 “先生找阿雪啊?”卖鸡蛋仔的阿婆突然开口,铁勺在模具上敲出当当响,“她今早辞职啦,说要去澳门照顾病重的契爷。” 突如其来的火焰瞬间照亮,将诊所的门牌幻化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十字形状。 杨晟冲出巷子,对面燃烧的诊所招牌轰然坠落,焦糊味中飘来一丝铃兰香气。他猛然回头,看见戴口罩的护士站在街角消防栓旁,双手比划着天鹅展翅的谢幕礼。 叶观澜的电话穿透爆炸余声,杨晟边走便按了接听:“杨谦16年7月23日注射过纳洛酮。” 杨晟看着对面被大火吞噬的私人诊所,手中攥着那支35单位的胰岛素笔,游艇会急救箱的银色密码锁突然在记忆中弹开——那里常年备着的解毒剂。 诊所火焰在橱窗倒影中扭曲成母亲坠海那夜的浪涌,咸涩的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正顺着撕裂的虎口渗进嘴角。 橱窗电视突然爆出新闻快讯:“今日淩晨深水埗发生煤气爆炸,五死十二伤,明德诊所全面焚毁……” 画面里消防员拖出的焦尸手腕上,晃着半截没烧化的GUCCI手链。而刚才的卡座上面旧风扇在头顶嗡嗡转着,将护士留下的字条吹落桌底。 第60章 浅水湾的夜色像一块浸满墨汁的丝绸,月光刺破云层,将海面镀上一层银霜。 杨晟瘫在真皮沙发里,菸灰缸堆满扭曲的烟蒂。手机屏蓝光映着他下巴新冒的胡茬,通话记录显示已持续三小时四十七分。 “咔嗒咔嗒”打火机蹿出火苗又很快熄灭,桌上堆满了各种物证,旁边还扔着几个速溶咖啡条。 咖啡粉末撒在“杨启铭”死亡报告几个字上,像是蒙着薄霜,指尖擦过时激得他心脏骤缩——这个曾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如今却也成了他的遗憾。 叶观澜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传来:“在听?” 杨晟抿了口咖啡,苦涩在舌尖炸开。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咔嗒三次才点燃。 “唔,刚吃完郭明德煮的泡面。” 他故意吸了吸鼻子,“加了双倍辣椒油。” 叶观澜纸张翻动声:“尸检结果收到了吗?” 杨晟看着厚厚一沓纸,点了点头:“十五分钟前刚收到,看不懂。” 杨启铭已经去世两年了,无法进行解刨检测,只能用科技解决。 他生前总是总抱怨头皮痒,因此每周会到半岛酒店理发,指定人是汪姐,在他去世后,汪姐便将专用的檀木梳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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