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呆会儿再详谈,公爵先生,”道格拉斯先生将一块毛巾放在小公爵的头上,爱怜地揉搓着,“我看您最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真担心您。”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雅各,只有你对我最好啦。” 年轻的公爵抬起眸子这么说着,下一刻他就扑到道格拉斯先生身上去了,毛毯从肩头滑落,掉到地上。他手脚都很长,这样从背后看,好比是一只四足的白色蜘蛛缠到道格拉斯先生身上。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极力将头偏到一边,好躲避小公爵吻上来的口水。他着实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这只粘得紧紧的蜘蛛拔下来,放到椅子上,并且依旧裹好毛毯,同时还重重地打了一个结。 最后,才抬起对方的下巴,在对方嘴唇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看见您平安无事,总是顶好的,上帝保佑!” “这样可不能让我满意,雅各。” 小公爵跳到椅子上,这样他就能够轻松自如地亲吻道格拉斯先生啦,不过后者的躲避总是比他的动作要来得快,这令他感到很失望。但是他却想起前天晚上那个热情如火的道格拉斯先生,要是可能的话,他真希望再来点苦艾酒,这样他就就能够再听一遍道格拉斯先生那铿锵有力的台词啦。 --所以,你炫目的黄金,米达斯王的坚硬的食物,我不要你;你惨白的银子,在人们手里来来去去的下贱的奴才,我也不要你;可是你,寒伧的铅,你的形状只能使人退走,一点没有吸引人的力量,然而你的质朴却比巧妙的言辞更能打动我的心,我就选了你吧,但愿结果美满! 可惜的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道格拉斯先生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道格拉斯先生。 “公爵先生,您还记得吗?伊莲娜夫人曾经告诉过我们,她觉得她认识的一位贵妇让·布朗夫人突然变年轻了。而布朗夫人和这幢房子的真正主人夏倍公爵相处甚笃,看起来他们很妙地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我想,曾经在这里住过的那位客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让·雷诺伯爵,并且是他使布朗夫人变年轻了。可惜我们来得总是晚了一步。” “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个事情,我脑子乱得很。我得要先去把爱德华找回来,我担心得要命。你不知道,我觉得这个孩子简直是来要我的命的!” “好吧,那末让·雷诺伯爵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先给我五百法郎。” “当然,可是,雅各,你怎么知道我手头会有钱?” “因为我注意到昨天您去给您的秘书老威廉先生拍了封电报,除了要钱我想不出您有什么理由特别想念您的秘书,他同样也不会想念您。” “好的,没有问题,雅各,等老威廉先生把钱一汇到就可以给你。可是你要这些钱做什么呢?” “我极讨厌您问这一类愚蠢的问题,我找您要的钱,跟弗朗西斯科的比起来,连零头都算不上哩。好吧,作为您多嘴的惩罚,我要求您给我一千法郎。” “好的,雅各,你要多少都可以。这样你总可以稍微透露一点,你想要干些什么吧?” “您还记得《坎特伯雷故事集》里面的寓言吗,我亲爱的公爵先生?一个技术精湛的理发师用他锋利的剃刀杀了人,他逃走了、躲起来了。但是镇子里来了个另一个理发师,到处夸耀自己的手艺,他于是忍不住也来卖弄一下自己的技术,不管是理发还是杀人,他得要告诉自己的同行,自己才是最妙的那一个。紧接着他就被认出来送上了绞刑架。所以,要吸引一个术士的注意,最好的办法是--嗯,从今天起,您可以叫我炼金术士道格拉斯子爵,这个名头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这让年轻的公爵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极了,我还是叫你道格拉斯大人吧,雅各。” “悉听尊便。” 第八章 风雨术士(下) 年轻的音乐家坐在钢琴边,当他的手指抬起又放下时,一支圆润、流畅的赋格曲便从他指尖流淌了出来。 一段乐曲结束后,他合上琴盖,站起来,转过身,向这屋子里唯一的听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荣幸能得到您的指点,布朗夫人。” 这唯一的听众立刻回答他: “唉,我觉得你的天赋确实很不错,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我认为你是有前景的,年轻人。” “您这样评价我,我感到很荣幸,夫人。” 当我们年轻的音乐家弗朗西斯科·阿尔卡内抬起眸子来的时候,他突然惊讶地发觉,布朗夫人和头几次相见时相比,确实发生变化了。她不用扑粉、也没有戴假发,皱纹抚平了,微笑时即使用扇子也难以掩饰的双下巴消失了。当她轻启朱唇,对他说话时,那是妙龄女郎才有的神情。--她是真真正正变成了一位青春佳丽了。 “但是奇怪的是,你这次的乐谱给了我一种全新的感觉,”布朗夫人斜倚在软榻上,羽毛扇子动了动,“像是掺入了一些神秘主义?” “神秘主义?不,不,夫人,我并不信什么神秘主义。只是最近遭遇到了一些事情,让我对人生的看法有所改变。” 年轻的音乐家抬起自己的手腕,这样他所佩戴的一只银镯子就露了出来,上面隐约雕刻着一些意味不明的符号。 “事故大概发生在两周前,夫人。某一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一根手指肿胀了。医生告诉我,这只是轻微的肌键发炎,像我这样的年轻人顶多休养三个星期就能痊愈。 我紧接着问他:‘我的手指能像恢复得像以前那样灵活吗?' 医生讶异地看着我:’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当我告诉他我的现状后,他摇摇头,说:’想想海曼吧,你这是职业病,年轻人。因为一架精密的挂钟修过后,总不能再走到和以前一样准。‘ 我想我也许完了。我不能够弹琴,也不愿意出门,感到十分苦恼。一位朋友来看望我,了解到我的情况,相反地是,他乐观地认为事情未必有我想的那末糟糕。并且,他推荐我去找另外一位医生。 我起初半信半疑,去了那位J·D先生的住处。那里并没有甚么诊所,J·D先生只是和颜悦色地请我吃了次下午茶,我们俩聊得十分投机。最后他请我为他弹一两支曲子,我坐在钢琴前很自然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弹完后,我感到惊讶极了,我手指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更不要说我受伤之后了。 最后他告诉我他并不是什么医生,他只是一位术士而已。并且,他送了这只银镯子给我。J·D先生从英国来,但是他运气并不是十分好,本来前两年维多利亚女王听说了他的事,想请他到宫廷去。可是他以等待星象为由,迟迟不肯动身,侍从们问他为什么,他私下说,他顶不喜欢和死神碰面。紧接着传来消息,阿尔伯特亲王病情恶化过世了,原本早上御医们还都说痊愈有望哩。因此,女王认为他有些不祥之兆,找了个由头将他远远地流放了。不过他自己倒是泰然处之,并不十分在乎。” 唉,要是道格拉斯先生此时在场,他说不定也会觉得这个年轻人说的都是真话呢。他的面孔天生漂亮,一双深情诚恳的瞳孔望着你,以及以一种会唱歌的语言做为母语的圆润嗓音。他比道格拉斯先生教他的时候,讲得还要生动得多哩。他也许不止可以做个音乐家,说不定还可以改行当戏剧演员呢。而且,他一边讲话,一边揣摩着这屋子里唯一听众的眼神,这股子会讨人喜欢的劲头,更大地增添了谎言的魅力。 直到这位年轻人认为那位唯一听众的好奇心全被自己给吊起来了,他才慢慢地说: “要是夫人对他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这位先生与夫人您认识。” 按图索骥,卢克蕾亚胡同的尽头是一幢孤零零的别墅,钉在锈迹斑驳的铜牌上的号码告诉我们,它的地址是十三号。一圈年代久远长满青苔的围墙将它圈了起来,但是仍有几枝未经修剪的苹果树枝条条伸出。往里看,花园里面的杂草长了足有半人那么高。房子的格局并不大,不过两层楼,但是窗户都被黑色天鹅绒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半丝光线也探不进去。 不过,好奇心既然能害死猫,当然也足以驱使布朗夫人上前去敲门了。 她一拉绳铃,并没有人来应门,但是两扇铁门自动缓缓地打开了,好教她不费甚么力气就能够进到园子里去。 同样的魔法在她敲开房子大门时又发生了,但这次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位夫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儿就要逃回马车上啦。屋子里各处都掌着烛灯,这使她能清楚地看到,一具铁制的骑士盔甲,手执一柄生了锈的长矛,正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她走来。每走一步,关节都吱呀造响。并且,毫无疑问,铁制面具里面是空空如也。 “唉,不要再往前走啦,约翰,这样会吓到客人的。” 一个男孩不知从什么角落冒出来,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被叫做“约翰”的骑士盔甲瞬间停住了,一动不动,左脚半个脚掌还悬空着。 男孩转过脸来,彬彬有礼地向她鞠了一躬。 “请原谅,夫人,约翰他总是过分热情,尤其是看到像您这样美丽的客人。” 他拍拍骑士盔甲的手臂,继续说: “我应该向您介绍一下,它是这里的杂役仆人,约翰,您也许可以用得着他。那是因为道格拉斯先生说,以前马格努斯和阿奎那曾经做过一个木像来做仆人,结果发现它喋喋不休,令人生厌。所以道格拉斯先生就决定将一个铁人变活,它只敢默默做些仆役的工作,而不敢对着主人指手画脚。我问主人这是为什么,道格拉斯先生告诉我,因为铁比木头重多了。铁疙瘩只要一开口,下巴上的螺丝就会承担不起重量而掉下来,因此,约翰掉过一次下巴后,就再也不敢开口说话啦。我认为,主人的想法总是妙得很。唯一遗憾的是,每次有漂亮的女客拜访,约翰总是表现得过分热情。唉,谁教铁总是容易受磁力吸引呢?” “现在,请夫人往这边走,”这个男孩虽然相貌生得十分丑陋,却十分礼貌,他带领布朗夫人走到客厅一侧的楼梯,“道格拉斯先生吩咐说,今天有位贵客登门。我想,主人讲的话永远是对的。” 当让·布朗夫人沿着古旧的楼梯上到二楼时,指路的男孩又再度消失了,就如同他出现时一般琢磨不透。 二楼的房间里只掌了几盏挂灯,摇摇晃晃,光线暗昧不明,但并不觉得十分阴冷。借着光线,她能看见一位身着一袭灰色毛呢长袍的绅士,正背着她,对着一个花瓶浇水。听到脚步声,他也并没有回头,只是为她的到来发出了欢迎辞。 “唉,一位多么年轻美丽的夫人!让·布朗夫人,您的到来简直是让蓬荜生辉!” “这是您算出来的吗,先生?” “那倒不是,夫人,您胸前的别针上不是刻着您的姓氏吗?至于您的年龄,女人看多了,总是会有些经验的,夫人,我觉得您至多二十五岁,却已经孀居,这是桩多么大的悲剧呀。我得说,您的丈夫真没有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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