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小山,她没机会听到结局。 手臂接驳得很好。 看护说:“可以旅行,绝无问题。” 她把小盒子还给小山:“太名贵了,我不便收取。” 小山至今不知盒内是什么,大抵是小饰物吧。 真是,送都送不出去。 下午,她走进书店,问店员:“有无一本看来看去看不完的书?” “有,前一章与后十章差不多,可以跳来读,又能够从尾看上头。” “伟大,叫什么名字?” “最高级,是乔哀斯的《尤利昔斯》,握着都有份量,看不懂意识流不要紧。”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次一等,是托尔金的《魔戒》,好比一部沉闷的西游记长途跋涉,没完没了,到了一半,作者与读者到忘了那样流泪所为何事。” “请立刻替我把这两本书包起来。” “这位小姐是要乘长途飞机吧。” 精灵的他猜对了,无聊才读书嘛。 碰到聪明人真开心。 偏偏沈小山却那么笨钝,明明知道父母已不可能再在一起,死缠着要恢复旧观,多么讨厌。 晚上,母亲找她。 “小山,你醉酒驾驶受了重伤?你爸竟然一字不提,由我一个旧同事告诉我,叫我震惊出丑。 小山解释:“我若重伤就不会有说有笑,那是非精说三道四,把人家家事说回给人家听。” 常允珊沉吟,“你还是来一趟吧。” 小山松口气,随即心酸,见母亲需获批准,她是第一人。 常允珊说:“太多事瞒着我了。” 小山心想:这叫贼喊抓贼呢,她自己什么也不对女儿说,再婚,也不让观礼。 “我替你订了来回飞机票,你可去福禄寿旅行社收取,那处老板娘姓张是我一个朋友,她会教你下了飞机怎么走。” “明白。” “小山,我的公寓装修,乱成一片,你需到附近一个叫甘禄的小城与亲戚暂住,我自欧洲回来即与你会合。” 小山瞠目,“什么亲戚?” “你去到便知道 。” “妈,请即时告诉我。” 常允珊说:“那是我男友余家的亲人。” 小山大吃一惊,“是他前妻生的三个混血男孩?不不不。” 常允珊无奈地叹口气:“小山,我已尽力,来不来随你。” “你并无尽力。” “小山,你已知我苦处,你故意刁难,你爸在半山的高级公务员宿舍是你的家,且有佣人服侍,你并非流离失所,为什么逼我?” 小山忽然失控,大声叫嚷:“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与郭思丽卿卿我我。” 常允珊沉默半晌,“来不来随你。” 电话挂断。 小山气得满屋乱走。 女佣给她一大碗菠萝刨冰,轻轻说:“你当是旅行,增广见闻,一定高兴,喏,像去那种青年营,体验生活,很多年轻人都喜欢。” 她说得对。 事到如今,也只得这样了。 女佣说:“我帮你收拾行李,你有皮肤敏感,到医生处配齐药才走。” “谢谢你。” 女佣感喟:“我七岁时父母就在一场台风中丧生,永远见不到面,多得亲人照顾才能存活,你自己当心,即使真的不妥,那里到底是说英语的文明社会,你立即回家来。” 小山握住她的手。 “晚上锁门睡觉。” 其实最理智便是取消此行,改往日本观光购物。 但是年轻的她心有不甘,一定要做些不恰当的事叫大人烦恼。 小山到旅行社取飞机票。 那位张太太见到她很客气,“是小山吧,你妈说你是六优高材生,了不起。” 小山赔笑。 张太太把飞机票给她。 她随即摊开一张地图,“你要去的地方在这里,是卑诗省内陆甘碌市,不不,别担心,那里也是一个名胜区,湖光山色,风景十分优美,但是,你需要在温市搭乘长途公路车前往,车程约三小时。” 小山低下头。 “暑假,许多年轻人往该处露营,有人去过音乐营,清晨,对牢湖畔的瀑布拉小提琴,感受优美,永志不忘。” 她把公路车票也交给小山。 小山嚅嚅问:“没人接飞机?” 张太太笑,“何需人接送,现代女性,豁达一点,我一把年纪都常常单身上路。” 小山连忙说:“是,是。” “这是花玛家的电话地址,你收妥了。” “花玛,农夫?他们家不是姓余?” “那三个男孩姓余,可是,那处并不是余家。” “什么?”小山双眼越睁越大。 “花玛家是男孩们的外公外婆家,他们的生母姓花玛。” “是他们妈妈的家?” “不,他们的母亲在西部工作,且另外已有家庭,这三个孩子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可是费用全由父亲余先生负责。” 小山一时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那么,我呢?” 张太太胸有成竹,“你是客人,你每星期连食宿付三百大元。” 原来,真是去参加青年营。 呵,希望不是一个军营,或是俗称:靴子营,那里有残酷严峻的军令吗。 张太太看着她,“出发与否,随便你。” 小山真的踌躇了。 “小山,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淘气鬼,你此行大抵是要向自己证明一些什么,可是这样?” 小山点点头。 “记住,公路车上别渴睡,千万不可乘顺风车,护照最好挂脖子上。” 小山笑了。 “我也有两个女孩,比你大一点。” “有张太太这样的妈妈真幸福。” “是吗,谢谢你,可是我的女儿却有三年不与我联络了。” “为什么?”小山吃惊。 “因我再婚。” 小山禁声。 “她们不喜欢我丈夫,说他淘金,贪图这家小小旅行社,所以呵,小山,你要体谅你妈妈。” 小山终于鼓起勇气,“为什么要再婚?” 真没想到张太太这样坦白:“因为中年人也是人,亦想得到伴侣,过几年温馨生活。”
小山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张先生自外边回来。 他明显比张太太年轻一点,为人随和爽朗,他手上捧着新鲜热辣的食物,“炸臭豆腐加蘸青椒,快趁热吃。” 张太太笑不拢嘴,“有客人在呢,这是沈小姐。” “沈小姐,别客气,这是国宝,到了外国没得吃。” 又斟出热茶给小山。 小山有点明白,又不甚明白。 她收好张太太给她的飞机票及其他资料,向他们告辞。 回到家,她在电脑上做了一个图表。 把农夫、余、常、沈几家人的错综复杂关系列了出来。 小山开始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禁捧着头叹口气。 她用手擦了擦双眼。 父亲下班回来,他带着一个人。 还用说,当然是郭思丽。 沈宏子扬声:“小山,有你喜欢吃的榭露茜蛋糕,快出来。” 小山心想,臭豆腐与榭露茜,什么都好,只要有爱心。 她匆匆出房,有人刚好进来,撞个正着。 郭思丽一眼看到小山房内布置,连慢条斯理的她都不禁哗的一声。 只见书桌上放着两架接驳在一起的电脑,地上又有一架手提,一床是书籍、镭射唱片、替换衣服…… 只听见沈宏子笑声震天。“突击检查,你出丑了。” 女儿出洋相竟叫他那么开心,小山真替他庆幸。 他的确比从前快活,郭思丽功不可没,忽然之间小山原谅一切,她也笑说:“青少年房间多像炸弹轰过。” 郭思丽挑个地方坐下,沈宏子退出。 郭大小姐有话要说? 果然,她取出一只白纸信封,交到小山手中,“这是我在温市中心一层小公寓的门匙,一直空着,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住。” 小山不由得呵一声。 没想到她会来帮她。 “地址在信封里边。” 郭思丽一眼看到案头杂物里那只小小蓝色盒子。 “你还没拆开?我帮你。” 她打开盒子,原来里边放一条时髦银项链,郭思丽帮小山戴上。 “你爸说,本来还打算生小湖小川小谷呢,现在只有你一名。” 小山微笑不语,这是怀柔政策吧。 “旅途中请你至少每天打一次电话回家。“ 沈宏子这时走进来放下一台最新摄影电话。 小山不得不说:“谢谢你们。” 他俩出去了。 女佣与小山分享蛋糕。 她说:“郭小姐很大方阔绰,她有自己的佣人,叫我留在这里服侍你。” 是吗,有钱好办事。 “小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说是不是,有些继母,二话不说,走进来霸身家,吵得鸡犬不宁。” 小山叹口气,“你说得很对,谢天谢地,我何其幸运。”
最惨的是,小山是由衷这样想。
(三)
她挽着简单行李出发。 到了飞机场,举头一看,人山人海,已经倒抽一口凉气,想打退堂鼓。 她出过许多次门,自五六岁起时髦的爸妈便带她旅行,每次都不必看方向,只需跟着大人走。 今天不一样,她得火眼金睛保护自己。 听说有同学一出飞机场就被扒手盗去所有财物。 两小时内过了七次关,检查护照飞机票行李全身之后,小山总算坐在飞机上。 她忽然想直奔回家。 可是引擎隆隆节奏,使她镇静下来,她靠窗睡着了。 半晌,觉得有人靠在她肩膀上,小山睁开眼,见是一中年男子油腻腻的头,他的手正搭在她大腿上,小山不禁恶向胆边生,到处有这种下流的男人。 她勇敢地叫起来:“救命,救命。” 这时的飞机舱同从前不同,一听这两个字,所有乘客十二分紧张,大声跳起来问:“什么事,发现什么?” 小山指向猥琐中年汉,立刻有壮男上去反拗他手臂,扭得他尖声叫痛。 “你带着什么武器,说!” 副飞机师也赶来把他按在走廊地下,一脚踩他头上。 “小姐,你看到什么?” 小山连忙解释。 那壮汉说:“更可恶,欺侮单身少女,难为你也有妻儿。” 飞机师吩咐手下:“把沈小姐调到头等,这位刘先生有狂躁症,把他绑牢,通知地面,降落时将他交给警方。” 其余乘客鼓掌吹口哨称好。 可是小山必需充当证人。 这是不愿忍气吞声的后果。 旅程剩下来时间安然无事。 电视荧屏上有节目选举十大最性感电影。 邻座一位太太看了名单冷笑连连,嗤之以鼻,显然反对到极点。 她的同伴笑问:“你又有什么意见,本世纪哪套影片可得头奖?” 那位中年太太答:“我肯定是希治阁的《后窗》,毋需商榷。” 小山想,有那样的一出戏吗,她得找来看看。 她说下去:“性感是男女之间爱与欲一种似有似无的张力,同剥光衣裳满床打滚一点关系也无。” “嘘。” 她俩笑了。 到处都是有学问的人呢。 飞机降落,小山接受警方问话后离去,站在马路中央,她有一刻犹疑,随即到长途公路车站去。 她坐到旅游车最后一排。 这时,离家已有十八小时。 小山不觉累,她取出摄影电话,举高替自己拍了几张照片,电传回家给父亲。 旅游车在宽阔公路上疾驰。 这个国家真奇怪,到处都是绿林流水,他们的路名也跟着环境走;每个城镇都有绿木路、野林巷、北林道、罗宾汉街、千道川路…… 一位老太太见小山凝神看风景,轻轻说:“春天更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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