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闻的好心情似乎被陆清毁了,因为他始终没有下一句话,他一不高兴就沉默。 陆清只好说:“替我给刘姨带个好吧,我也想她。” “嗯。”宋朝闻的语气不那么轻快了。 陆清到底是没往台阶上走,他选择无视宋朝闻的情绪,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那你想我吗?”却也不等宋朝闻回答,匆匆接上:“小叔,我昨晚凌晨两点才回家,等了很久的车,一直在吹冷风,可是今天好好的,没生病。” 宋朝闻说:“我知道,你半夜那条朋友圈儿不就是发给我看的么?” 陆清等车时对着明亮的马路拍了张照,配文“南城的凌晨不像凌晨”,他微信列表一共不到十个人,宋朝闻会以为是发给他看的也不奇怪,所以才一连给陆清打了四个电话,陆清一个都不接,他就不再打了。 然而陆清只是正常又普通地想发条动态而已,因为那条路上的灯很好看,平时没等过那么久的车,头一次仔细留意,可他懒得解释了,“你别总是让陈风过来给我送东西,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助理,你不能让他跟我有朋友以外的监管关系,很伤我们感情。” 宋朝闻笑道:“教育起我来了?” “我哪儿敢,请求而已。” 宋朝闻又沉默了,陆清知道他不高兴,所以他说:“叔,我真的长大了,没那么容易生病,不需要特殊照顾,我爱你,但你别再管我了。” 宋朝闻后悔打这通电话了,只好又在挂断之后怒骂陆清是个白眼狼。 陆清今天轮休,晚上早早地关了灯躺上床,但睁着眼睛瞪天花板,毫无困意--他早睡早起的生物钟早就半死不活了。 他以往是不熬夜的,稍微没休息好,第二天都会头晕,来了南城之后不久,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再不能熬也没办法,他安慰自己“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硬着头皮撑二十一天,一切反常都能转为日常”,强撑着,强撑着,竟然真的做到了。 试用期那一周他过得生不如死,体质问题导致他一过睡眠时间就开始头疼欲裂,时不时趴在洗手台干呕,接着没胃口吃饭、走路脚步虚浮、甚至还经历了两轮免疫力突然下降导致的皮肤过敏,浑身一片斑驳。过敏药一吃,人就更困了,老板逮住了他无数次上班时间昏昏欲睡,他不得不怀疑通过试用期纯粹是因为自己长得挺讨喜。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可一闭眼,满脑子宋朝闻。 有点后悔了。 他想,至少应该听宋朝闻回答一下到底想不想。 ---- 宋朝(zhāo)闻
第2章 像云雾,像山川。 宋朝闻是个非科班出身的电影演员,业内口碑很不错,拿过的奖含金量都很高,但入圈十多年,名气就像他的气质一样“淡”,平静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他自己倒是挺享受这种平静的,出门不戴墨镜口罩,也不提防狗仔,白天晨跑傍晚遛弯儿,根本没有所谓公众人物的自觉,反倒是陆清每次跟他走在一起会提前把自己捂严实了。 陆清十八岁以前,宋朝闻从不接感情戏,演的大多是文艺片或悬疑片,就算有感情线在里面,那也一定十分隐晦。倒不是说陆清十八岁以后他就逐渐放飞自我,主要是以前从没接过拍戏以外的工作,这几年除了会考虑感情戏,还开始尝试接一些综艺节目了。 陆清曾经说宋朝闻的脸就只适合出现在大银幕上,因为五官辨识度不高,更容易塑造角色,宋朝闻说陆清的意思是嫌他长得不好看,陆清当时很认真地解释,说他很好看,像云雾,像山川。听起来太虚无缥缈了,宋朝闻没信。 大抵也是这个原因,观众普遍认为宋朝闻的性格亦如他的模样,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很有综艺感,直来直去,接得住梗,时不时偷偷跑出来的北方口音也很能拉近距离。于是这两年网络上有关他的讨论基本都是:什么?他竟然拍过那么多电影?什么?他竟然拿过某某某奖?什么?他为什么还不红? 把名气当身外事的宋朝闻对此一无所知,他连个人微博都不用,一切事务由公司打理,他只负责不迟到不早退,到点认真工作,下班失去联络。 这两天又接了一档新的综艺,是个演技类的竞演节目,几个演员在台上合作演出一段剧情,台下各位评委点评,然后分别宣布晋级待定淘汰。 这节目录到今年已经是第五季了,前几季把许久未在镜头前露面的老戏骨和默默无闻的实力派演员请了个遍,这一季只剩下想从其它领域转型和为了节目热度故意请来的流量明星,偏偏还是后者居多。幸好宋朝闻只是飞行嘉宾,两期并作一天录,就像在专属席位看一整晚蹩脚的话剧。本想着以自己的资历多少配说几句友好建议,可惜节目组提前告知过他,他的“作用”就是给台上的年轻人一些“鼓励”,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有心来做点擅长的事,结果又是背台词。 昨天打了通不愉快的电话,今天坐在演播厅里的宋朝闻就像接了部新电影。原本没这么高难度,但他向来敬业,绝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可实在太烦躁了,偏要演好心情,尤其是台上某个流量艺人完全不会演戏,台词含糊不清、眼神飘忽不定、偶像包袱极重,但长得像陆清,他一个“滚”字在喉间上上下下,最后还是咽下去了,决定节目一录完,连夜买张机票飞南城。 而陆清此时正在给顾客开酒,手法熟练得像火锅店的拉面师傅,盖子弹飞出去,落在哪里听不到声音。 顾客已经是醉酒的状态,在陆清转身准备走之前搂住了他的腰,叫他坐下来一起玩用嘴唇传扑克牌的无聊游戏,掉下来要喝光一整杯酒。 老板今天在店里,陆清有了底气,低头瞥了一眼腰上那只手,一言不发地拆开一副新牌,推到桌子中间。音乐声太大了,吵得胸腔发闷,他只得凑近了顾客,贴在他耳边说:“我们有规定,不能陪玩儿,这属于偷懒,要扣工资的。” 顾客也转头贴着陆清的耳朵,却不是要说什么,陆清感觉到耳廓一阵湿热,是被人借着醉意“亲”了一下。 这人是常客,陆清平均一周要见他五次,就像只有周末需要上班,平时都在休假一样,陆清没办法甩脸色,露出个虚伪的笑容来,给大家把酒都满上,然后赶紧走。 老板一个人在角落的卡座玩手机,陆清干脆过去告了一状,说:“有人占我便宜啊,能申请下次不为他服务吗?” “可以啊。”老板摸摸耳朵,陆清在他耳边喊太大声了,又疼又痒。他让陆清坐着休息一会儿,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有没有被怎么样”。 陆清手里还拿着一个深色的圆形托盘,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忍住没用托盘往那个人头上拍的。他摇摇头,但皱着眉,暗色灯光下,那双眼睛就像被风吹动的凤尾,“路哥,能不能问问你今年多大了?” 老板叫路星池,是个擅长神出鬼没的漂亮男人,“三十四。”他说。没好奇话题为什么这样跳跃。 陆清笑了一声。 路星池比宋朝闻还大一岁,但陆清叫他哥。 路星池见陆清心不在焉,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心想或许他并没有要聊天的意思,只是怕冷场才随口找了个话题,于是看了眼时间,说:“不然你今天先下班吧,早点休息,明天就不要再理这个人了,我处理。” 陆清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月就得开始交房租,这里按工时给工资,不到点不下班倒是像跟宋朝闻复制粘贴。 工作的地方叫Pluto,冥王星的意思,晚上七点开始营业,装潢布置像Live house,舞台设备都齐全,但除了七点到九点有驻唱歌手在台上,之后的时间都和其它Pub没什么两样。 陆清不经常唱歌,那两个小时有专门请乐队来演出,除非那个任性的主唱哪天由于各种原因唱不了,他才会上台替一会儿。他不喜欢自己沙哑的声音,最开始是不愿意迈那几级台阶的,可路星池说工资另结,他的脚步就飞快起来。 不在宋朝闻身边以后,他很难不承认赚钱比想象中难,就连这份工作,还是几个月前随便导航了一家最近的酒吧想彻夜买醉,结果付不起酒钱,掏证件证明非未成年后被路星池好心收留的。后来听路星池说,他那天看起来就像要哭,声音哽咽,不停重复:我没有家,也没有钱。 听起来像喜剧画面。 陆清酒量好,难得喝断片,记忆模糊,拼凑不出具体情节,却认定自己当时一定哭了。 对他来说是个好陌生的字。 路星池今晚闲得发慌,不然也不会跑来Pluto坐到半夜,恰好看见陆清两点准时去休息室换掉工作服,他便等在门口,提出要送陆清回家。 陆清没拒绝,他对这个年纪且模样好看的男人没什么防备心。 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陆清报了小区名字,说:“其实很近的。” 路星池听见地址就把导航关了,这小区他以前有个朋友住过,多少有些印象,“确实近。” 车开得很慢,路星池说今天出门忘记戴眼镜,不谨慎不行,陆清不怀疑,打了个哈欠,不小心掉出一滴眼泪来,这种情况下,眼泪又成了熟悉的东西。 “看你每天都没什么精神,白天没休息好?”路星池随口问。 陆清如实回答:“睡得挺香,但我下午也要上班儿,累的。” “下午是什么工作?” “小区门口花店打杂。” “你很缺钱吗?” “显而易见。” 路星池沉默了很久,眉心皱着,嘴唇也抿着,陆清都快要往“他是不是想包养我又说不出口”这方面猜了,好在路星池沉默之后只是温声提醒他:“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谢谢。”陆清说:“花店不用每天都去,休息时间还算多。”一等到抱怨的契机,话就停不下来,“工作是没有尽头的,不去花店,就帮楼下的琴行招生,发宣传单,或者接待学生家长,我本来还想过要不要利用剩余的时间送送外卖,可惜了,我路痴是天生的,还不会骑电瓶车。” 路星池看过陆清的身份证,知道他年底才满二十一,北城人。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外地同时打几份工,一瞬间能联想到的悲惨民间故事太多了,他想问,又担心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过度在意自尊,只好说:“其实以你的条件可以去做一些其它方面的工作,你可能是太急了,把选择题错当成填空。” 陆清说:“听起来像在劝一个失足青年迷途知返。” “是吗?可我的个人习惯是只称呼三十岁以上的人为青年。” “您是想开除我吗?” “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那,填都填了,就这样吧。”陆清拢拢外套,手摸着安全带--车已经快到小区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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