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卷闸门的拉卷闸门,摆桌椅的摆桌椅,有的食材刚运到,供货商的小面包车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占了大半,半大的小孩在夹缝间穿梭追逐,沉浸在嬉闹之中全然没有看到后方来车,于是小电瓶车尖锐的喇叭声和家长的呼喊声同时响起—— “注意看车!别闹那么疯!” 喻澋洐有些羡慕这些豆大的孩子,如果他一直都跟随着自己的父亲生活或是他的父母没有离婚,是不是自己就不会爱上自己的父亲? 喻澋洐忽然垂头自嘲式地笑了笑,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爱上自己的父亲是命运必然的使然。 路边还大大小小堆满了夜市过后留下来的垃圾,五月的艳阳说不上在这座城市说不上是炭烤的炙热,但在温度的烘托下有些物质在悄悄发生变化,酸臭腐烂的气味自地面喷涌而上,喻澋洐捂紧了口鼻,踮起脚尖侧身小心迈过。 喻澋洐忽然想起左池抽风塞在自己背包里的印花兔子口罩,思虑再三还是拿了出来带上。 前不久左池在网上下单了一整箱口罩,拿回来了之后逢人就发,美其名曰“我们做这行的得懂得自己保护自己”。 喻澋洐听他这话笑了,戏谑道,“那你应该给我们发‘domdom’,发口罩是几个意思?” 左池手上还拿着一沓没安利出去的口罩,撑着脸颊搓圆按扁,随后干脆趴在吧台上将脸埋了起来,声音通过桌子闷闷传来,“你什么都不懂。” 喻澋洐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无奈,自掏腰包给他做了一杯酒,Have Sex on the Beach——将45毫升伏特加酒与60毫升橙汁,60毫升蔓越莓汁和15毫升桃子烈酒混合,倒入装满冰块的玻璃杯,稍加搅拌,在边缘铺上橙片,中间缀以一颗艳红欲滴的樱桃,掩盖了纯伏特加酒的浓烈味道。 冰凉的杯身触碰到左池手臂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了头,蹩着眉头问喻澋洐,“你干嘛?” 喻澋洐将玻璃杯又往前推了一点,“自掏腰包请你喝的。尝尝。” 左池撇撇嘴,捻起边缘的橙片嘬了两下,取出吸管直接一杯闷了下去,末了还砸砸嘴,说道,“还不错,看来没少在岚姐那儿偷师学艺。”像是想起什么,左池拍了下桌子,指着喻澋洐脑袋,“你放屁,明明就是免费酒水还说自掏腰包,真不要脸。” 喻澋洐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塞进左池穿着紧身衣的胸里,“进你口袋里行了吧?”喻澋洐想想,还是问了出口,“还烦着呢?那个人还缠着你?” 左池将钱从胸里拿了出来,却没了刚才的玩笑劲儿,垂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风月场上也有风月场上的无奈。 刚绕过小面包车喻澋洐本想快步走过,抬头却发现是平时晚课下课后常去的那家牛杂店老板在进货,刚想开口打招呼,没想到竟是老板先认出戴口罩的喻澋洐。 “小鱼,这么早就没课了啊。还没吃午饭呢吧?锅里你最爱吃的牛蒡刚煮上,很快就好了。”老板娘热心地招呼着,笑容可亲。 喻澋洐摘下口罩,给老板娘搭了把手,帮着将新鲜的蔬菜放进后厨,边走边说道:“阿姨,我带着口罩呢,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喻澋洐洗过手,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扯过两张纸巾擦干了手,低头望了望,抬手一扔,纸巾就准确无误落入放在隔壁桌下的垃圾筒里。 “常来我这儿吃东西的我都能记个大概,有的会对不上名字。你每次来就爱吃牛蒡,阿姨肯定记得。”老板娘端来一碗牛杂粉丝汤,上面铺满满满一层喻澋洐爱吃的牛蒡,香料的气味将卤汤衬得诱人,香菜葱段缀以香油,更是让人垂涎欲滴。 喻澋洐夹起粉丝,还没吹凉就往嘴里送去,烫得跳脚,眼角泪花都溢了出来。老板娘给他倒了一杯山楂叶茶放到面前,抽过纸巾塞在喻澋洐手上说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还烫着呢。” 喻澋洐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粉丝,嘴上“嗯啊”却说不出来话,老板娘给他把山楂叶茶满上就又回后厨去了。 喻澋洐夹起一块牛蒡吹凉,小心翼翼放入口中确认温度合适了才开始嚼起来。 “阿姨你做的牛蒡真好吃。都说现在大学生毕业即失业,要是到时候我找不到工作能不能来你这里帮忙?每天给我吃碗牛杂粉就行。”喻澋洐吃饱餍足,杏仁眼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儿。 “你往大门口一坐就能给阿姨招来好多客人,好多你们学校的小帅哥都来我店里堵你呢。有一个帅哥来好多次了,每次都站在门口偷偷看你,到你吃完东西结账他就没影儿了。”阿姨打趣儿道,“倒是你来这么多回了阿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专业的。” “我是日语专业的,”说着喻澋洐还从包里拿出学生证,自证似的说道,“我没骗你哦,我还会讲「こんにちは」。” 喻澋洐将学生证放回包里,挠挠头说道,“就是成绩不太好啦。”又尴尬笑笑。 老板娘宽慰他道,“没事儿,你这才学一年,我都来广东快二十年了,现在粤语还半桶水。” 喻澋洐拿出手机正准备扫码支付,想了想还是从钱包里拿了现金,那是喻霖给他买断念想的钱,他一分也不要花。喻澋洐就是要在喻霖面前不远不近地晃悠,才不想跟他做什么纯粹的父子。 钱还没给出去就被老板娘给推了回来,老板娘说这顿她请,说什么都不让喻澋洐付钱。 喻澋洐只能应下,心想着下次买点水果来送给老板娘。 喻澋洐能感受到阿姨对他的善意,但他也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喻澋洐重新戴上口罩,单肩背着背包慢悠悠地走,五月的太阳打在皮肤上有些许灼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明明夜晚还是要穿外套的程度,白天怎么就热得出汗了呢?到了七月份更是热得连门都不想出了,这么想想喻澋洐又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喻霖时的狼狈模样,准确来说是长大后第一次见到喻霖。 算了,还是不想了。 喻澋洐一路踢开路边仰躺的小石子,小心避让开过路差点儿撞到的小学生,躲过路上飞快开来的面包车以及被溅起的水花,看着手牵手一起去上学的小孩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有点儿闷。他其实不想回别里居,但他实在无处可去。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喻澋洐看见不远处的街口摆着一个流动小摊,流动小摊旁边挤满了清一色的小学生。 他们手上几乎人手都拿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蓝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一时间十六岁的回忆纷涌而至。 那时喻霖每次买棉花糖都会问喻澋洐想要什么颜色,每次他都脱口而出“想要蓝色”。 喻霖问他为什么对蓝色情有独钟,喻澋洐说因为天空是绵绵的糖,他没感受过云朵,所以就用棉花糖来代替。 当时喻霖嘲笑他,“那你应该吃白色的,小傻瓜。” 喻澋洐好像一直都在当傻瓜,小时候也是,长大后也是,面对一意孤行的爱时也是。 好像棉花糖对喻澋洐就是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里小摊不远的位置停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只拿着竹签围绕机器一直转动的手。 “哥哥,你看了那么久,是想要吃棉花糖吗?你是不是没有钱?”小女孩儿将手上的粉色棉花糖塞到喻澋洐手里,“这个送给你!我再去买一个!你放心,我没有吃过哦。” 喻澋洐回过神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棉花糖,刚刚跟他说话的小女孩儿已经融入衣服全都一样的孩子堆里,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小女孩儿长什么样了。 喻澋洐抬手,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口,棉花糖瞬间就融化在口腔里,感觉像是在吃空气。 喻澋洐将棉花糖舔小了一圈,看着上面因沾了水颜色变深的糖渍,撇撇嘴,失落地嘀咕道,“骗人,这个棉花糖一点都不甜。” 喻澋洐拿着手里吃了一半的棉花糖站在路边,被来往的小孩儿们撞得踉跄,热闹和甜蜜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喻澋洐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垃圾桶旁,将剩下一半的棉花糖投掷进去,看着它被弄脏,旁边的纸巾垃圾统统吸附上去,然后转身,拦了一辆刚好经过挂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 车上比外面要凉爽许多,喻澋洐摘下书包放到一旁,对上后视镜里司机大叔的视线,半晌才报出地名,“师傅,去临岛华府。” 喻澋洐托着下巴看外面变幻的景色,窗外猛烈的阳光洒了进来,喻澋洐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位置。 其实他的心里有些忐忑,本来回临岛华府就是一时兴起,他怕在临岛华府看见喻霖,但是又想看到喻霖。 “小伙汁,读大学喇?”司机师傅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港普,和蔼地问道。 司机师傅的问题转移了喻澋洐的注意力,或许是出于有问必答的职业习惯,喻澋洐缓缓开口道,“师傅,你可以港粤语,我听得明噶。” 司机师傅惊讶道,“哇,睇起身你都唔似广东人,粤语港得好标准喔。” 喻澋洐笑笑,久违被夸让他有些许脸红,挠挠头解释道,“我系广东出世,后来跟妈妈翻左东北生活,高中先翻黎哩边读书,粤语都系个阵学噶。” 司机师傅点点头,表示对喻澋洐这番话的认同,接着又转换话题道,“后生仔系清大读书吖?好劲喔,读咩专业吖?” 讲到这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喻霖,在一阵沉默后才答道,“日语。” 司机师傅似乎对这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听到喻澋洐说是日语专业在读生之后发出感慨,“宜家日语专业滴学生唔好揾野做啵,国际形式禁紧张......” 后面司机师傅说什么喻澋洐也没听清,越接近临岛华府心里越慌乱。 司机师傅说了一路,最后喻澋洐也只是点点头,兴致缺缺收了声。 付钱下车之后喻澋洐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口罩戴上,因为小区门卫认识他。 喻澋洐站在小区门口轻车熟路在包里找到了那张放在里面很久没拿出来过的门禁卡滴了一下,保安厅里的门卫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又接着低头看电视去了。门卫没有认出喻澋洐。 进入小区之后喻澋洐将包背上,故作轻松地往D-03栋走去。
第06章 喻澋洐刷门禁卡的时候刚好遇上住在对门的老奶奶推着孙子下楼散步,他下意识地拉高口罩,低了低头,拉住自动门的把手让腾不出手的邻居出去。 喻澋洐知道她姓薛,因为以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喻霖还是个新手爸爸,别说给喻澋洐做好吃了,他连喂饱自己都做不到。 虽说喻澋洐已经十六,不用照顾他的拉撒睡,但是最基本的吃还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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