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笑了,然后去接我手上的袋子,我却躲开了。 我哥愣了愣,没有继续去拿袋子,而是摸了摸我的手。 他问我是不是路上碰到了不开心的事。 我摇了摇头,便去洗澡了。 走进浴室,我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划开,上面十九个未接电话。 提示红点,是一个打来的,十九个,都是我哥。 我把手机放下,头靠到浴室的墙壁上,迎着白炽灯刺眼的光线,用力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气还算晴朗,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晴天,我其实对晴天是没意见的,但有时候事情并不总是如想象中循规蹈矩,它偶尔会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我觉得它应该不会和夏天一样无情无义,不打一声招呼就上赶着撂我,但我不能保证——它们都不像真正意义上坏人,但也绝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我很难控制它。 下午的时候我下楼和那亭子里的大爷下棋。下了几局后有点晚了,那种天色渐晚却依旧白惨惨的天光让我心里堵得慌,我连输了好几局,也没心思再赢回来,于是便跟那个大爷告辞,打算回家去休息一下。 我有点不舒服。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观地体会到自己的身体传来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捕捉很微妙,我知道自己没有大碍,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莫名想起在伦敦时的家,挂着格蕾丝凯莉的那面墙——它们好光滑,一尘不染。 我抑制不住地伸手寻找身边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堪堪扶住楼下铁门旁的扶手栏杆。 脑袋像是被一个神经病不打一声招呼地灌入了一层高级水泥,那种急促的尖锐嗡鸣声让我目眦欲裂,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有一只帆船在翻滚的波涛巨浪上起起伏伏,一个浪打来——沉下来—— 又翻上去。 那艘船上有很多人,他们落在船舱里的脚步声很清晰。海上阴云密布,船上的人却乱七八糟的音乐里宿醉办派对,他们的声音很嘈杂,海浪声也很嘈杂,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我脑子里翻滚,我有点担心,担心那艘船会沉—— 我全力把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一下,疼痛感袭来的瞬间,我清醒了一两分。 快点回家。 我要快点回家去。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正要往旁边走,却突然在拐角看到了我叔。 他黑色的头发里夹着几根白发,脸色阴沉沉的,背对着我,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我顶着那渐渐消散的痛小心翼翼地站在死角里往那边又挪了一点,看到了站在我叔跟前的那个人。 是我哥。 他站在那里,背影看上去有点阴冷。他手里点了一根烟,那烟我很熟悉,我见过,是我们还在国外那会儿我在家里洗手间看到过的那个牌子,富春山居。 原来那个时候的烟头……是这么来的。 我哥一直以来都没有烟瘾的,这我知道,因为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抽。 原来,他是抽烟的。 我哥的侧脸像是从冷窖里拿出来的一样,那种极度阴郁却无动于衷的沉默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倒是和上回去我叔家的时候有点像,但也没有现在的阴森。我听到我叔的声音传过来,不大也不小,我正好能听见: “……我们当初把你领回家,也算是抚养过你,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还要把小屿带着堕落下去到什么时候!你还想一辈子这样拖着他,让他一辈子跟你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要结婚生子的,你自己不学好,为什么要拖他下水,要这么对他!” 我哥一言不发地只是抽烟,他抬眼看了我叔一眼: “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也要。” “你!” 我叔抡起手上的包作势去砸他,吓得我差点从边上跑过去,但他还是顿住了手。我哥又看了我叔一眼,丢下一句“走了”便没再说其他话,渐渐走远了。 我叔也没有停留,马上就离开了。 我本想喊住他,但我终究还是没喊。 晚上我哥回来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他把饭菜做好喊我吃饭,我没有应,也没有动作。 我哥走过去摸了摸我的脸: “吃饭了,你不饿呀……” “林远珩。” 我打断他说话,然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是个废物,也不把我当自己人。” 我哥停下动作: “我相信你,你什么都能做好,你是我的人。” “那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去医院?为什么我叔来找你你都不跟我说?他来找你几次了?是不是一直在找你?你真厉害,藏得挺好呀,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跟我说他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好多次了!” 我朝他吼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事?你手机里我叔给你打的电话每个月都有那么多,你却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如果不是我刚刚接你的电话跟Christine联系,那我到现在还是傻子一个!” 我哥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变得很黯淡,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很沉重,像盖了一层令人难以呼吸的雾霾。 又是这样。 我哥确实不会骗我,但是他也不会正面回答我。我每次总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揭他的伤疤,让他难受,可是在我心里我和他早已经是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定要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我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心里很难过,沉沉地说: “对不起。” 心里好像又铺了一层淡淡的污水,它在我的胸腔里来回流淌,我摆稳身子,逮着那些浑浊的水流停下的空档里开口: “我错了。我不应该逃避,我不想这样的,但你总是一个人担着,你这样,我该怎么办?” 我哥轻轻把我和他分开,然后抵着我的额头沉声道: “一点都不委屈。” 他摸到我的脸,“因为我知道你站在我这边,所以我觉得无论怎样都没关系,无论怎样。” “怎样?” 我想起我叔愤怒的样子,亲了亲我哥的唇,然后问他: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跟他们之间?” 几乎是一瞬间,就是一瞬间的事,我感觉我哥的身体突然变僵了。他的背突然变得很直,整个人变得不自然起来。 “没有。” 我哥那种不自然的状态维持了大概一分钟才放松下来,可他的眼神很不自然,他真的很不会在我面前撒谎。我正准备多问两句,却突然感觉一个失重,整个人被放倒在沙发上: “我想做,就现在,给吗?” 我看着我哥的眼睛——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尽含隐忍、痛苦、欲望、慌乱……我无法拒绝他。 那晚在客厅里我们做了很久,我抱着我哥的脖子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身体的战栗和身下传来的刺激冲击着我的意识,明晃晃的吊灯照射在我头顶,我看到那些闪影,还有我哥情欲的眼神。 这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曾经的某个夜晚,我和我哥也是这样紧紧相依在一起,互相在对方身上索取,无穷无尽。 这样让我觉得,一切好像并没有变。 做完之后我哥抱我去洗澡,在浴室里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我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感,好像必须要靠近我哥才会让一切变得轻松一些。虽然一开始是他要求的,但是在浴室里我又按着他来了一回。 我趴在他身上,然后小声地跟他说: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不要其他人,我们离开这里。” 我哥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好。” 浴室里的水渐渐变冷,上千美金的发光芯片发出嘶嘶短路声,华灯于窗外深沉的夜色中闪过,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相依为命。 第74章 袭来 我的胃又开始在半夜的时候痛,我哥总是半夜起来去烧水,然后喂我吃药。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这辈子总会无缘无故在某些瞬间产生一点小病小痛来为上辈子犯的错受惩罚。 又一次胃痛过后,我哥在床上抱着我闷闷地说: “要是痛能转移就好了,我帮你痛。” 我听了立马瞪他,让他赶紧呸。他亲了亲我的头发,然后说: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我和我哥去看了一场电影,本来我们是要去看音乐剧的,但没抢到票。我哥说过,努力了也没得手的东西,那就是没有缘分,不必强求。 没有缘分,不必强求,我觉得他说得对。 所以将那晚约会的内容改成了看电影。我们没怎么选,随便点的。 很普通无聊的一部电影,电影的主人公一直在纠结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中间乱七八糟出现了一堆矛盾又相继解开,最后男女主角结婚了。 我对这种狗血剧情的俗套电影一直都不是很care,但是这一次看的时候居然看得我热泪盈眶的。 主要是看到他们最后结婚了,我就觉得很感动。其实那剧情到最后我也早就料到是皆大欢喜,但看到圆满的那个瞬间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这真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我真的想和我哥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跟我哥说,想离开这里之后办婚礼。 他说好,都按我想要的来。 我们走在中心广场的路边,这种悠闲又惬意的时光像一个玻璃罩,那我觉得世界唯我们两个人。但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四周景象有些熟悉。 我想起我曾经做过的那个荒诞的梦。 模糊潮湿的街角,喧闹如鼓风机一样的拥挤人潮,始终牵不到手的背影,然后消散开的眩目光线—— 我看着我哥,他温柔地看向我。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梦里的那个场景像是即刻要发生了一样,心里涌现起巨大的不安。我一只手一把紧紧地抓着我哥的衣角,然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别走。” 我哥笑着看我: “我走去哪儿啊?” “我不知道,但你别走。” 说着说着,我居然把自己眼泪都要说出来了。那个梦太真实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迷信的想法,我真的害怕了。 哥看着我,他收起了笑意,然后轻轻搂住我: “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 又是这种带有绝对意义的词,我觉得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话。我又想起那些那些悲剧美学的电影里恋人曾经在一起时浓情蜜意说过的海誓山盟,突然觉得我和我哥也像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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