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我哥手牵手回家,就连回去他做菜的时候我也一直牵着他的手。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可是我总觉得我不是无缘无故犯病的,我的害怕是有原因的。 可是我找不到那原因,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去规避。我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个漩涡里,像个手无寸铁的预言家,只能看着自己被那巨大的涡轮翻涌,然后在沉底的时候看到一些我所恐惧的事物。 夏天又款款来了。 “款款”这样的词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质感,但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确实又是它。比起那些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恶兽,它更像一个文质彬彬将杀人凶器藏在身后带着绵绵笑意的绅士,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伪君子。 我有时神游的时候会想,为什么夏天的热度是一点一点慢慢增加的呢?公转和自转的地理因素让这句话像个弱智问题,但我想说的是,这种慢慢增加的幅度总让人有种暗暗潜入的诡异感,似不动声色的庞然大物,避无可避,缓缓袭来。 缓缓。 缓缓—— 我哥要去深圳谈一个短期的项目,他跟我说的时候,我正在吃他给我做的蝴蝶面。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时间不长,可能就一两天。我拒绝了他,我说和楼下那个大爷约好了下棋,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不好爽约。 我哥说好,他在冰箱上贴了不能吃的禁忌食物,还在门口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晚上记得检查门关好,按时吃药”。 我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深圳结婚办婚礼。 我哥笑着吻了我一下,然后说好。 我哥下午的高铁,我没有去送他,而是坐在楼下的亭子里跟他挥了挥手,他便开车走了。 我哥走的时候坐在车里远远地看我,他把车窗放下来,然后看着我扬起嘴角。 他那个笑我又觉得似曾相识了,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那种风华俊逸——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我还是挪不开目光。 他的车开走了。 我跟大爷下了两局棋,然后跟他说: “大爷,我要搬家了,以后就不来了。我现在已经能轻轻松松下赢你了,跟你下没意思,所以我就走了哈。” “什么?”那大爷瞪我一眼,皱着眉头说: “你咋这么没良心?我不管,,你要走可以,但你要邀一个跟我下棋的,你一走我没搭子了,那些老东西一个个都要工作,每天跟我下不了几盘。” 我嘿嘿笑了两声: “行,我明天给你介绍个搭子,只是可能没在咱们小区楼下了,你觉得行吗?” 我想起王校长那个家伙,天天闲的没事做盯着那群老师霍霍,正好让他跟大爷多学学怎么做人。 “可以啊,那没问题。”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哈。” “滚吧。” 我换了身衣服,然后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然后坐上了去乡镇的车。 我本来是要买点好烟去的,但是总是莫名想起那天无意撞见我哥抽烟的样子。 我哥无论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他周身的一切我都全盘接受,但不知为什么,那天他背着我抽烟的样子,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没有很讨厌,但绝对说不上喜欢。 我不和我哥去深圳并不是因为要跟王大爷告别,而是为了去我叔家里一趟,跟他说清楚我和我哥的事情。 顺便,也和他们告个别。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四天,一共六章,今天更两章 第75章 不舍 我又带上了我的小鲸鱼水杯,因为我想我可能不会在我叔家呆太久,乡镇的那边路上不好买东西,我还是要自己带水去。 我哥说过,多喝水,对身体好。 我把他的话记得很牢,我还是很乖的。 除了眼下我要做的事情以外。 这……可能会在他眼里觉得不乖。 我赶到我叔家的时候我婶没在家。我叔在阳台上抽烟,他一开门我都能闻到家里那种很烟雾缭绕的味道。我叔喜欢抽旱烟,那种烟后劲很大,我以前总是让他少抽一点,但是根本说不听。 我坐下来,婶切了一点水果,放到茶几上,我跟他们互相打了几声招呼。我叔坐在沙发上: “最近天气有点热了,但是还是要注意,虽然你已经是这么大了,穿衣服还是要注意季节。你看你一米八的大小伙,脸色总是这么苍白,是不是最近感冒了?外套也这么薄。” 我点点头: “好,我回去多穿点。” 我叔沉默了,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回去”这两个字不轻不重,把我和他隔成了两家人,我要回去的地方,是只有我和我哥在的家,我却直愣愣地说出了口,把我叔我婶他们当成了外人。 “我其实是来……” 我叔打断我,示意我先别说话,那动作和以前一模一样。每次家里要宣布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正儿八经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我停下来等他说,却听到他一开口就是: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随时都可以。” “哪家的姑娘?” “是林远珩……” “不行。” 我叔沉沉地说:“你们都是男人,小屿啊,你不可能跟他混一辈子呀,你就是听不进我说话呀,我当初就不该让林远珩进我们家,就是他把你带坏了……” 我打断我叔:“不是的,叔,是我先喜欢他的,也是我逼他跟我在一起的。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他了,不会再改了。男人女人我无所谓,我确实是喜欢男人,我也只会跟他过日子。” 我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你喜欢男人?你怎么喜欢男人?你不喜欢!你就是被他引诱了!” “我没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引诱的他,我就是喜欢男人……天生的。” 我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窗户外边重重地磕头: “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把小屿托付给我,我却把他养成了这样,你们在天之灵,别太难过……” 我叔一字一句说的那话极重,声音也像在泣血一样,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头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重的压着它,我听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把要说的说完: “叔,我跟林远珩要结婚了,婚礼在深圳办,不会请什么亲朋好友,你们要想来就来,不来也没关系……对不起,我走了,我们以后去深圳定居,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没有看他,咬牙站起来说: “我走了,你跟婶婶保重。” 说完,我便快速地走出了我叔家。 我叔家楼下是一个坡,以前那坡上还有挑着篮子卖菜的小贩,现在都没有了。我走在那坡上,想起很多,心里忍不住难受。 我没见过我爸妈,他们过世得早,我婶又没孩子,他们便抚养我把我带大。印象中,我叔一直都是个严厉又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童年时期,我和我哥其实都缺少亲情的关爱,但是我们都知道我叔工作不容易,他有他的苦衷。 每次回家,他总会放一些糖果或是零食到客厅的桌上,有时候还会去学校给我们送冰棒。 我叔穿的都是那种很简陋的衣服裤子,他一件工装衫穿了六七年都没丢,却不吝啬给我买那种好衣服。 记得中考的时候,体育要跑一千米,我叔便买了一双耐克的球鞋给我。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耐克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贵的东西一定好,所以就花了1000在工厂楼下买了一双那样的鞋子给我。 他把那双鞋子拿给我时一句话也没说,手上厚厚的老茧正好挨到鞋边的白线。 柔软的鞋口边沿碰到他粗糙的手背,那是他当时在工厂里修零件磨出的疤。那鞋穿了多久我忘了,可那双给我递鞋的手,我却记了很多年。 1000块很多,1000又很少,我看着那鞋上反着的耐克标,抬头笑着对我叔说,一定跑满分。 那鞋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作用跟我平时上学穿的几十块钱一双的并无差别,很轻便,但一穿上脚,我就能感受到它的分量,沉甸甸的,很重。 停在我叔家楼下的高坡,我想起叔这些年对我的好,想起他给我父母每年拜的坟,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其实他早就是我爸了。我想起他头上隐约的白发,回来那天站在这么高的坡上,好像就算站直,他也只是一个佝偻的影子。记得那些年清明,他打二两酒带我去我爸妈坟前,说人终有一死,让我别太惦念,可如今,他却是真的老了。我想到往后某一天,他会先我一步走远,变成一个影子,再变成一堆旧纸钱,然后一辈子……站在风里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落泪。 我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再也不回来了”那几个字,一如当年不顾一切背井离乡到国外去,他们心里,一定不知会有多少震惊和不舍。 我抬头,闭上眼,想问一问这上天,为何世上的事终是不能两全?那苦痛就如同坐在跳板两尖,一方松下来,另一方就沉甸甸。我对不起我叔,对不起我婶,对不起我哥。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身边所有人,让他们为我伤心流泪,然后自己也流一些无用的泪,看着那些事发生,看着那些痛苦和离别。 我转头看了一眼我叔家的窗户,不知道我叔会不会在窗户那头看我,我希望没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怕我会心软。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我哥受委屈。 我默默地在心里捏紧拳头,然后转身,却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肩膀被重重一砸。 那痛感令我瞬间两眼一黑。 昏迷的前一秒,我听到我叔的声音: “就是他,对,送过去……小屿啊,你好好治病,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来不及思索他口中所说的“为了我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第76章 地狱 疼。 肩膀疼。 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天花板,上面缠着一些我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铁丝线,旁边缀着几个摇摇欲坠的小白球,应该是用来照明的。 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响,我应该是被那东西吵醒的。 我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牲畜的那种绳子绑在那个支架床上,但是奇怪的是,我的双腿被架起来,成一个剪刀形状被支开。 床边有一个大窗户,没有纱窗,也没有防盗网,更像是整个墙壁空了一块在那。外面冷风呼呼灌进来,让这屋子看起来像那种年久未装修过的样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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