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跟你说吧,”年轻警察拖了把椅子坐下,无奈地劝道,“我们不可能因为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去满大街查监控,这个案子真的非常确定,法医也给了定论,就是意外。同学,你回去吧,好好学习,比天天赖在这里浪费时间,更让外婆放心,好吧?” 这样的对话每天重复。 江在寒等到天黑,被赶出来。 他那时候瘦得厉害,一阵风就能吹倒。 却又像脚底生根,在警局整日整日地站着。 * 冷风裹挟潮湿的气息拂面而来,那是近海的A市在暴雨前特有的气息。 江在寒拉紧围巾,把下巴藏进去。 他低头往下走,恨不得把鼻尖也收进围巾。 “江老师,结束了吗?” 符确的电话,江在寒在石阶的最后一级站定,说:“嗯。和预想的差不多。” “精神疾病测试啊,那得一两周吧?”符确的语气不满,想立即马上把徐劲松送进监狱。 “嗯,十五个工作日。我记得你一会有课。” “是的呀~江老师好关心我噢~”符确那边传来推门的声音,大概进教学楼了。“庭审的过程顺利吗?你,你还好吗?” 江在寒事先告诉了他,大概会怎么应对。符确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徐劲松判几年刑,而是江在寒。 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身世,揭开自己的伤疤。 江在寒淡淡一句“没关系的,迟早的事”,符确知道,没有表现得那么淡然。他想陪江在寒,可是江在寒坚决不让。 “顺利的。” 江在寒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中年人,他记得这个人,刚才一直坐在马毅身旁。那个人看着他的方向,似乎在等他。 “我很好。你快去上课吧,回去说。” * “江先生。马总问您有没有时间聊一聊,不会太久。” 江在寒坐进银色SL300欧翼,想起符确某天在书房的唉声叹气—— 第一款量产欧翼车,金属色超酷!江老师你看这质感!好想要啊,抠搜老哥不给钱…… 他要知道马毅和他品味一致,可能不会太高兴。 “江在寒,是这个名字吧?” 马毅侧过头看他。 江在寒回神。 他在法庭就注意到,即便法官宣布要徐劲松做测试,马毅也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他坐在破旧的木制长椅上,始终面沉如水。 “徐徽言说你软硬不吃。”马毅直截了当地说,“小江,在我面前不用装。发泄怨气跟获得利益并不冲突。趁我还能好好说话,有兴趣开个价吗?” 江在寒沉声回道:“没兴趣。” “劲松不会坐牢。”马毅成竹在胸,仿佛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江在寒伸手搭上门把。 马毅依然不紧不慢,悠然问:“急着回去?小符的投资分析课还得九十分钟才下课吧?“ 江在寒没有答话,但手指骤然收紧的动作暴露了心思。 马毅颇有兴致,轻松地像在谈论天气:“这回帮你的小朋友们,我也没精力一个一个教训,干脆从熟人开始。不过话说回来,可能我真是老了,竟然现在才知道你和福南有这么亲密的关系,小江,你可真让我惊喜叹服啊。” 江在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直直盯着马毅,没有一丝退缩或怯意。 “是不是徐劲松这个巨婴让您老养成了唬小孩的习惯?”他冷冷笑了一声,“教训?连我你都摁不死。”
第77章 江在寒回医院, 被催着做了各项康复检查。 再回到病房,已是傍晚。 毕竟是病人,庭审那两个小时耗光了精力。江在寒没开灯, 屋里光线渐渐昏暗下去,困意跟着漫上来。 他枕着胳膊侧躺着, 马毅的言语和神态反复在脑海回放。 江在寒不确定他通过什么手段知道符确的行踪, 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他的话,有多少是虚张声势, 多少是真的掌控。 ——劲松不会坐牢。 他那么笃定。 和十几年前是一样的。 * ——多吃点,回学校就吃不到咯。 ——外婆, 我真的吃不下了。 江在寒周五的晚自习没上, 下午一放学就跑回了霭里。 他并不是每周末都回去, 虽然很想。 这周脸上没伤,又是裹得严实的冬天,他才跑回去。 而且周六是他生日。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要回来, 菜都备好了。最近学习累吗?考试多吗? 外婆在大灶台前一边忙活一边问东问西。 江在寒坐在近处的小凳上,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他被灶火烤得暖暖的, 剥着糖炒栗子。 ——不累,考试都很简单的。 ——那是我们冬冬聪明。少吃点板栗,一会胀气吃不下饭。 江在寒被外婆塞了好多吃的, 一顿接一顿。还好有大信他们, 闻着味儿过来, 帮着分了那个大蛋糕。 周天下午, 外婆送他去长途车站。 他记得途径角湖,那岸堤上的枯草,被和煦的日光晒久了, 干了,踩上去脚感很好。江在寒跑了两步,被外婆叫回来,强行戴上毛线绒帽。 ——我不冷。 江在寒被帽檐压住了眉,伸手顶了顶。 ——戴好。着凉了又要咳半个月。 江在寒“噢”了一声。 他没再跑,跟外婆并肩走。 影子在身前,江在寒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比外婆高了。 快点长大。 他想。 江在寒在睡梦中被叫醒,初阳的宿管老师让他赶紧下楼,妈妈在校门口等他。 再然后就是医院,灵堂,墓地。 江在寒孑然站在墓碑前,山间的风很大,吹得他脸颊生疼,可是没人给他戴帽子。 * “江老师?” 一声不属于孤山的声音将梦境划开一道裂缝。 江在寒猛地睁眼。 他只是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睡着了。 他还在梦境的惶恐无助中没有完全抽离,额角沁着冷汗,呼吸是乱的。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后心,轻轻地上下抚着他的背。 “做噩梦了?” 符确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想叫醒他,又不想吵到他。 他蹲在窗前,离得很近,深黑的眼瞳中是江在寒茫然的脸。 江在寒看着他,几秒后撑坐起来。 “你来了。” 他嗓音有些干涩,符确递过水杯,侧坐床沿,让江在寒靠着自己: “嗯。梦见什么了?” 江在寒接过水杯时已经清醒了。胃有点一抽一抽地疼。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符确换了只手,捂住他的上腹,轻轻揉摁。 掌心的暖意舒缓了紧缩的胃部,那轻微的抽痛很快消失。 符确肩宽臂长,胸膛结实,被他搂着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安全感。这是一方坚固安全的天地,躲在这里没有人能入侵或伤害他。江在寒很难分辨,这种感觉来自符确的体格、温度、还是这个人本身。 “要是喵,”符确感觉到他的放松,应该是缓过来了,轻声笑说,“这会儿已经呼噜噜地响了。” 江在寒脸颊发热,坐直了。 杯沿贴到唇边,又放下。 “怎么了?” “我们得去找一下秦立。” *** 秦立没想到自己一介IT,平时最多帮学生找回密码、重置账号、装个软件什么的,居然收到这么高端刺激的委托。 “实不相瞒,”他打开笔记本,连接手机,匡匡一顿代码输入,“洒家刷那么多黑客实操视频,就为了今天、为了此刻。” 几分钟后,屏幕上跳出几个隐藏进程。 秦立兴奋得唾沫星子飞溅,指着屏幕:“就这个,这插件植入系统层的,藏在天气APP里!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确崽,谁这么缺德在你手机搞这东西?” 符确凑过去:“能看到是谁、什么时候装的吗?” “很难搞。”秦立敲了几下,调出日志翻了翻,“这东西只要你点个链接就装上了,显示的时间也是假的。不过很好清除,删了APP重装就行。” 真正搞监听的,不会用这种不稳定的小插件。 这是马毅的一个小警告。 江在寒看着秦立操作,问了两遍:“只有符确的手机被装了?” “嗯,你的没问题。怎么回事?确崽惹到什么人了?”秦立把手机清干净,又做了一层加密屏蔽,“现在应该安全了。” “你的呢?”江在寒想起马毅提到所有帮他的人,那秦立也在其中。 “我?我怎么可能?谁敢在本班门前弄斧。”嘴上这么说,秦立觉得蛮有意思,甚至有点小期待,给自己手机也查了一遍,“没有。” 语气稍有些失落。 “你怎么发现被监听了?”秦立看向他们俩,迟钝地联想到江在寒的事,“跟那个神经病有关?” 江在寒脸色铁青,视线盯着桌上符确的手机,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符确看看他,拿起手机晃了晃,漫不经心地说:“唬人的把戏而已,不用管。” 秦立表示赞同:“法治社会,他能有多刑?” * 江在寒从秦立家出来,一直沉默着。 符确逗了他两次,他也只是应和地笑笑。 Rubicon的前板已经摆了六只小黄鸭。有两只是江在寒偷偷放的。 江在寒把窗户摇下一些,想在夜风中整理混乱的思绪。 “没事,”符确开得很慢,一路礼让跑步的行人,“那老头也就这点能耐,全靠嘴皮子唬人。别担心。” 江在寒没法不担心。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其他人,尤其符确,他一点险也不想冒。 一排散步的鸭子挡在路中间,符确停了车等着。江在寒不说话,他就心虚,总觉得要被推开。 符确偏过头,江在寒正专注地看鸭子过马路。 他等了一会,问:“在想什么?” 江在寒兀地冒出一句:“后天是你的生日。” 像商量,又像自言自语。 “今天的检查结果都正常,我想提前出院。” 话题转换太快,符确半张着嘴呆愣愣望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忘记跟你说,我定了后天的机票,我们一起去加州……不走吗?” 挡道的鸭子们已经过去了,符确却还在愣神。 “你是说,”符确哪有心思开车,随手摁亮了双闪。他吞咽一下,喉结跟着一滚,“你要陪我过生日?” “嗯,不是说好了吗?” “是,是说好的。” 符确以为江在寒早忘了,最近这么多事,他还受了伤住了院,竟然还记着自己的生日。 “正巧是周末,”江在寒继续说,“徐劲松的测试结果出来之前,法院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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