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目送他走远,自然免不了承受柏清一番调侃,柏原笑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八卦。”柏清可不服气,开始跟母亲细数徐云舒当年追求柏原的种种事迹,母女二人给柏原笑得红了耳朵尖。 转眼到了聚会当天,公司的节日气氛很浓,而且本来又是个周五,晚上有约的人早就无心工作,全在一起快乐地摸鱼。 大家戴着驯鹿或雪花元素的发夹跟帽子走来走去,人事部给每个人发了装着拐杖糖和节日金的圣诞袜,走廊尽头的大树也金光闪烁,底下摆满了即将在下班前进行交换的礼物盒子。 方予诤的办公室门上被挂了一个巨大的槲寄生花环,缠绕着常春藤、冬青和松果,再由铃铛、蝴蝶结和彩灯做点缀,漂亮得过分。 接吻胜地啊这是。柏原仿佛被这种氛围带回了圣玛利亚广场,久违地笑着想。 那间空置已久的办公室也暌违多日地亮了灯,方予诤和金仪关在里面一个上午,还来不及吃饭,内线打出来让柏原迅速去找一下炜川,柏原照做后,和匆匆赶来的炜川点点头打了招呼。 越来越像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了,柏原看着那扇很快又紧闭的门,心想。 临近下班,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方予诤拉开门见到还在等待的柏原,像是这来之不易的相见也令他欣喜,那张脸上欢快的神情与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他快步朝着柏原走过来。 柏原呼吸忽然加速,手下意识地停在抽屉上,太好了,幸好他给方予诤准备了礼物。 然而,在柏原无声的期待里,这场没机会发生的对话演变成了方予诤对跟上来的炜川布置任务,渐渐围上来的人一多,什么话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说。 他靠着柏原的桌子,只留给后者一个背影,修长有力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敲着桌面。 柏原有一阵子,看都不敢看那曾对自己作乱的手指,如今早就抓不住那些越来越模糊的画面,因此倒没什么其他的心思了,只是看得有些走神。 好想、好想牵上去。 这么美好的时间,方予诤和金仪要去出外务,同样因为对方希望去的人越少越好,不需要柏原同行。等柏原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走远,柏原颓然地拉开抽屉看了看里面的小盒子,一呼一吸之间,孤单得受不了了。 他下决心去参加同学会。 这就是方总在认识自己之前的生活吧,从前他这样过来,以后去当了副总,更是会这样过去。 柏原在写字楼下,往上翻着同学群的聊天记录,找到对应的活动经费统计,将自己应出的那份转给了徐云舒。徐云舒了解他的性格,钱的事情上不跟他废话,很快收下,马上发了语音笑道:“太好了小柏原,又要见面了。” “好打车吗?” 柏原笑的声音很轻:“好打,放心。” 下了班准备出去狂欢的年轻人不断笑闹着经过柏原的身边,世界在今天有一种充满了安静的生命力的热烈。 柏原的围巾把他的半边脸和耳朵都烘得暖暖的,是吧,这世上除了跟方予诤的那些进退维谷,也许还有很多值得他去感受、去经营的关系,他不应该永远当一个拒绝“俗人”的人,虽然这样说,完全就是把世间的芸芸众生都看低了。 柏原心想,那自己其实也是个“俗人”呀,因为如果这个故事没有落入俗套,他应该早就潇洒地看淡了在自己和方予诤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之间,注定会发生的渐行渐远,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心中静静地遗憾。 风好大,今天想必会下雪吧。柏原看着和方予诤始终沉寂的对话框想到,会不会是慕尼黑的那场雪,一直下到了今天呢。 第23章 顺路 聚会地点在一个郊区的庄园,司机一路顺着导航过去,就算出城不堵,也花了快一个小时。 徐云舒他们安排了晚餐和温泉的行程,同时也预定好了酒店客房。 一个班级的人,除了在国外回不来的,基本上全到了,柏原在楼下和徐云舒汇合后,本来还在踟蹰,很快就被后者推进了摆了三张桌子、布置好KTV设备的房间:“大家看谁来啦。” 柏原一直以为自己在同学那里没有任何存在感,殊不知当年他的英俊、冷清和独来独往正是女同学们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之一。 好事的男生开始起哄:“哇,徐哥你怎么办到的!”“早知道柏原要来,我就化化妆了。”女生们不肯放过地逗他。 柏原被闹得微红了脸,拘谨地坐到大家中间,享受着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热烈欢迎,其他几个舍友也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和他打招呼,一派和乐融融。 这样人声鼎沸的时刻,仿佛可以短暂地遗忘方予诤的存在,然而一直寂静的手机,还是使柏原心神难宁。许久之后,总算有个电话,柏原忙离开桌子去了窗边,一看,却是褚言,问他方予诤下周的时间安排。 两人刚说了没两句,柏原余光中瞥见徐云舒朝这边走来:“回去再打给你。” 尽管时过境迁,柏原还是选择此时就站在原地等待,既不迎上,也不退让。徐云舒沉默了片刻,才说:“准备吃饭了。”柏原点点头,绕过他重新走回去。 席间大家回忆着学生时代的莽撞和有趣,分享着谁和谁在一起谁和谁分手了的新闻,柏原彼时忙于生计,说实话,连他们口中这些谁谁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没有参与感,只能听着。初来时的新奇带来的欣喜被冲淡后,就只剩下淡淡的惆怅,不免想到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嘻嘻哈哈地吃完饭,酒喝了不少,一些人冲上台拿着话筒又自白又唱歌,谁都有点醺醺然。 到了夜间,大家纷纷回房换衣服,准备去泡温泉,柏原来的时候没办入住,徐云舒就猜到他不会留宿,但又舍不得就让他走,便说:“好不容易出来聚聚,不如也去放松一下,”他温声劝说,还是柏原印象里那个谦逊柔和的样子,“这里的温泉很漂亮,我的房间也还有空床。” 柏原滑动手机毫无收获,心情不免沉闷:“下次吧。谢谢你叫我来。” 徐云舒见他一如往昔,以为早已平复的心动仍然为他冒头:“现在我们住得近,跨年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好吗?”就差把“我很想你”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柏原觉得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与他交流:“……到时候再约。我回去了。” 就算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徐云舒也有点气馁,他苦笑一声:“小柏原,我这个人到底哪里不对,能让你这么反反复复地拒绝?” 柏原见他说得难受,不知曾带给他这样大的自我怀疑,忙想解释,“我男朋友”四个字涌到嘴边,又急转刹车,本能中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提这个头衔:“没有没有,我们公司最近有点事,才搞得我心神不宁,害怕周末要加班。”——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柏原紧张地看着徐云舒的反应。 其实话里的真假先不论,愿意认真说点什么来应对自己,徐云舒已发现了柏原和以往的不同,当年那个冷若冰川的人,竟有融化的趋势了,这是大有进展,不可再急于求成。徐云舒说:“好,那下周再约。” 跟不熟的人交往的高压让柏原有点喘不过气,他和徐云舒告别,急匆匆出了庄园大门,才发现外面果真下起了鹅毛大雪,伸出手接接雪,仿佛是先前对慕尼黑夜雪的怀念得到了回应,往公路上走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雪加上又是节日的晚上,叫车软件都排不上队,这可是真正的荒郊野外,方圆几公里连个公交地铁站都没有,柏原发了一会儿愁,要是褚言腿还好着,他想自己应该就去找他了。然而现在没有更可靠的人选,斟酌许久,他只能手指冰凉地给方予诤发消息:“方总,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不知道累坏了的刚回酒店的方予诤,因为这个充满距离感的“方总”马上眉间紧锁,搞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方予诤这才发现,原来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回国,他好像被柏原切割出去了,不仅在公司,私下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对那些天的事也绝口不提。 自己是忙着给海合当说客,让搁浅的项目可以尽快重启,天天在几路人马之间斡旋,费心费力,不夸张地说,有时候早上出门,半夜才能回来,这样累得人都泄气了。 但心里的思念绝不是假的,只不过柏原当时那句“你别用简文宸那套来对付我”的警告犹在耳畔,柏原不表示出他的主动,方予诤竟也瞻前顾后举棋不定起来,不愿意再跟以前一样,以权势压人,由于自己单方面的某些行为,反倒是唐突了柏原。 结果几天下来,方予诤本以为两人会大有进展的关系,反而一下子突兀地停滞不前,甚至还有倒退的趋势。 柏原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猜想方予诤大概还在忙,刚叹口气要另想他法,就接到了后者回过来的电话:“怎么了?” 太久没交谈过了,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到安慰,柏原不知道哪里涌上来一股温热的委屈,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虎头蛇尾徒增烦闷的同学会,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然而方予诤似乎状态不佳,没头没尾一句质问似的回应使柏原再次地退缩了,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方总,我可能需要你来接我一下。”说着发过去定位,方予诤一看地址,语气里带上了意外和紧张:“你怎么一个人跑那里去了?” 柏原自然不知道这个庄园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里面的某几栋别墅正是一些公子们的逍遥窝:“我来参加同学会,你看看顺路吗?” 方予诤这才松了口气,笑他说些傻话:“方向盘在我手里,你开口我当然顺路,等我过去。” 这句话的温度烘得柏原耳朵暖暖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方予诤可靠地开着车的样子,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原来,让他为自己行动,也不难呀,早知道,想他的时候,就给他打个电话,而不是老等着他了。 柏原捏紧手机,抬头看看漫天的大雪,回想起之前一起度过的那几个晶莹浪漫的夜晚,数日躁动的心绪被狠狠安抚,他呢喃着:“谢谢你。”方予诤果然笑起来:“我们不说谢谢,忘了吗。” 雪大得离奇,柏原尚且不知这场暴雪已经成了灾害,只感叹多年不见这样的天气,勉强躲避在路边人家的屋檐之下,可是他心里安定,并不觉得辛苦,只有马上要和方予诤见面的轻快。 说不清具体过去多久,方予诤的车总算开到,在他身前等着。柏原把周身的碎雪全拍干净,才拉开门坐上了副驾驶。方予诤担心地看看他通红的耳朵和鼻尖,伸出手帮忙拍拍头发上残余的雪,挂了正在震动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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