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闻岸潮叹了口气,说:“今天事情太多,星期三我去找你。” * 成年前,闻岸潮戒酒六次,戒烟八次,均以失败告终。 酒是跟着父亲学的。当他第一次被带进男人的世界——纵然他把酒吐在了爸爸身上,对方却哈哈大笑,让他再试一次。 闻岸潮握着那杯威士忌,味道刺鼻,浓烈的酒精在喉咙里烧出一条火线,眼泪都掉了出来。 但周围人的掌声和称赞声却淹没了一切:“不愧是闻总的儿子!”“小子有前途!”“将来是了不起的人!” 他内心反感那些混浊的夸奖,但手上却止不住地、一杯杯喝下去,最终醉倒在包厢沙发上。 母亲是第二天发现的。她推开房门,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愤怒之下将床头那瓶威士忌砸了个粉碎。 她怒斥:“你才多大!” 看到妈妈气急败坏、不复优雅的样子,他竟感到一股愉悦的掌控感。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瘾。 烟则是跟着一个混混学会的。 那是上初中时,外面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满嘴脏话,整天游手好闲、偷摸拐骗惯了。闻岸潮原本看不上这种人,但那天,少年掏出一堆皱巴巴的游戏卡,说这是从别处“捡”来的。 “要不要?” 他随手翻了几张,发现居然是限量版,班里有一群卡迷愿意出高价求购的稀有卡。 于是他出了笔比市场价低得多的钱,买下了那堆卡,然后把它们整理好,拿到班里拍卖。一周之内,整个班的零花钱几乎都流入了他的口袋。 少年见他赚了钱,居然没生气,反倒缠上他。又带来一堆破破烂烂的游戏机:“兄弟,还能卖出去不?” 闻岸潮说:“得看你出什么价。” 最终,他用一个零头买下了这堆报废游戏机,拿回家仔细拆解和清理,再请修理铺的师傅教了些简单的修理技巧——这批“货源”的质量相当不错,都只是有些简单的毛病。 没过多久,他把这些东西加价转卖给学校里的同学,还附上他自制的独特包装和手写的卡片,将它们打造成“限量款”,不到两周便再次大赚一笔。 他没去问那些东西的来源,也不关心对方如何得手,他只是被自己发现的这条路子吸引着,享受着赚钱的快感。 少年来找他庆功:“哥,还得是你厉害啊!来一根庆祝庆祝。” 闻岸潮没接,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塞到他手里。“怎么,怕了?这么多钱都敢赚,一根烟还不敢抽?” 他并不喜欢对方的粗鲁,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驱使,他还是点燃了那支烟,第一口呛得眼泪直流——和酒一模一样的感觉,当时心中就警鸣大作。 但是少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他抹了把脸,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学会了深吸,吐出的烟圈还算像样。 少年的笑声慢慢止住,变成一声嘟囔:“行啊,你有两下子。” 烟是他的第二个瘾。 当然戒过几次:用薄荷糖替代,用自我设限压抑,但每次烟头燃起时,就想起那些卖出去的游戏卡、游戏机,或许他点燃的是对规则的挑战和掌控的快感。 无法摆脱。 但对烟上瘾后,他便戒掉了酒。 他对欲望的控制过于狠绝,每次都像要把自己拉到极端,再去用另一种瘾填补空洞。 几次折腾下来,这两个瘾同时发作。 他当然尝试过一起抑制。戒酒时,他往冰箱里囤了十几瓶气泡水,每当渴望袭来,就打开一瓶,喝到胃里都是气泡,凉气直冲脑门。戒烟时,他在嘴里塞满瓜子,用“咔嚓咔嚓”的声音盖过心里的骚动…… 咖啡作为第三种瘾,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前两种瘾。 成年那年,他开始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可以抑制口舌之欲。 起初是一杯极苦的黑咖啡,没有糖,没有奶,只有深浓得近乎焦灼的液体。第一口灌下去时,他的喉咙像被烟熏过一样生疼。咬着牙喝下去后,苦味刺穿舌尖,蔓延到每一寸神经,直到连心里的瘾也缩成一团,不再叫嚣。 别说烟和酒,他当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越苦越好。 第二杯,第三杯,他买来咖啡豆在家手磨,煮成又浓又涩的意式浓缩。一口下去,舌头都被刺一刀,连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挣扎。 渐渐地,阀门愈来愈高。意式浓缩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开始尝试往咖啡里加点盐,据说能让苦味更有层次。果然苦得更彻底,像喝下一整杯生不如死的惩罚。 再后来,他买来传说中最苦的单品咖啡——黑象豆。这种豆子以高浓度的咖啡因和极端的苦味闻名,被称为“能让老烟枪都皱眉的咖啡”。 他不再用滤纸,直接将粗磨的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像冲茶一样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杯底堆积的粉末几乎占据了容量的一半,液体浓稠得像沥青,苦味还没入口,单是扑鼻而来的浓郁就能让人后退一步。 仰头喝下第一口,满嘴都是细微的颗粒感,直刺喉咙,带着金属般的涩。 这种强烈还不足够。他试着用冷萃的方式——把咖啡粉浸泡在冰水里长达24小时,提炼出最纯粹的苦。 咖啡色的液体透着深邃的黑,带着让人晕眩的浓度。是他后来习以为常的味道。 不是没有清醒过。 但这三种瘾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自从开始常驻Twilight,他就边忙工作,边在平日里将咖啡豆慢慢咬碎,那股生涩的苦汁从牙齿间流出,每咬一口,都觉得胃里翻搅得更加厉害。 最严重的是这两天,和游辞发生那种事后,他就将咖啡豆磨到极细,再用高压浓缩成小小一口浓缩咖啡,每杯只有几十毫升。他连喝三杯,满嘴都是浓郁的焦苦。 凌晨时,胃抗议般地绞痛起来,他吐了两回,甚至胃酸涌上来的同时,还裹挟着咖啡豆的味道。 现在,麻烦大了。 他低头盯着手边的咖啡杯,脑子里却不是它的味道。 瘾,可以是酒,是烟,是咖啡。但唯独不能是他最最不想碰的—— 还是发生了。 新的瘾,是“性”。
第37章 “开门” 那天晚上,盛子昂叫闻岸潮来打麻将。 打了七八个电话,才把人催过来。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把桌面照得亮堂,边角的阴影里堆着闲置的椅子和纸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方便面的香气。 盛子昂夹着烟,手上飞快地码着牌,嘴里不忘跟对面的人唠着嗑:“老李,你这牌打得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明年都胡不出来。” 旁边几个人笑骂着:“盛子昂,就你嘴皮子厉害,等会儿看你怎么输。” “输?”盛子昂嗤笑一声,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牌,“就这手气,谁能让我输?快点快点,别磨蹭。” 这时候,闻岸潮推门进来,带着冷风一同挤进来。盛子昂抬头瞄见他:“我哥来了?先坐那儿,等这轮结束!” 闻岸潮没说话,走到旁边的沙发上,一头趴下,整个人像条被晒蔫的鱼。 “哟,怎么了?”盛子昂摸了张牌扔出去,随口调侃,“这么大牌,得七八个电话伺候着才肯来,一来就睡!” 闻岸潮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等这轮结束,盛子昂起身招呼:“来,过来换个位置,你盛哥让你赢一把。” 闻岸潮头都没抬,依然保持死鱼般的姿势。 盛子昂推他:“你这干脆当麻将店的吉祥物算了,趴得挺敬业啊。” 闻岸潮手臂微微动了动,驱赶烦人的苍蝇。 这时,旁边的人接了一通电话,随口抱怨:“你催啥催?明天又不是周末,周三能有什么事。” 闻岸潮突然抬起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照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接着又一头趴了回去,脸朝下,比刚才更没精神。 “咱们玩,别管他,”盛子昂叼着烟重新回到桌前,回头看闻岸潮一眼,对其他人笑道,“等他自己活过来。” * ——见面吗? 消息发出去后,游辞认为自己有点催促对方的意思。 但等待实在太难熬,说是周三晚上,愣是没说几点。八点和十二点都是晚上!他是诚心折磨人。 游辞:【大妈。】 齐天:【现在我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游辞:【大妈。】 齐天:【我命中注定的girl出现了。】 游辞:【你打不打。】 齐天:【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游辞:【你就比我大半个月。】 游辞:【大妈。】 齐天:【吃饭呢。】 游辞:【我给你来点下饭的操作。】 齐天:【删了。】 齐天:【手机带不动。】 齐天:【微信电话都接不了。】 游辞感到郁闷。他放下手机,对着窗外发呆。本想借打游戏转移注意力,但齐天那小子最近沉迷女色,竟然游戏都不打了。 就这样满怀心事度过了白天,到了晚上—— 齐天:【大妈。】 游辞:【你不是删了?】 齐天:【又下回来了。】 游辞:【为啥。】 齐天:【手贱。】 游辞:【开麦。】 齐天:【来。趁我对象没回。】 上号游辞就问:“你搞对象了??” 齐天:“总要有个人是直男吧。” 游辞:“我和他上床了。” 齐天:“卧槽!” 齐天:“你赢了。” 游辞:“谁和你比输赢?” 齐天:“可恶啊!” 游辞:“……你对象喜欢你吧?” 齐天:“当然,要不然为什么搞对象。” 游辞:“那我就没有赢。” 一阵沉默。 齐天:“我听说你们gay子都互称‘老娘们’,真的假的?” 游辞一口气上不来,憋了半天,还是忍住了。 齐天:“啥时候上的?上次你去问他咋想的,他直接把你上了??” 游辞:“不是那天!” 齐天:“哦。那你前两天到底是哪在疼?” 游辞:“我要挂机了。” 齐天:“别啊。” 游辞:“我约他见面,他没回我。” 齐天:“怪不得你老找我打游戏。” 游辞:“咋。” 齐天:“哼!” 游辞:“……” 叮咚,一个消息来了。 是闻岸潮。 游辞:“我挂机了。” 齐天:“???” 闻岸潮的消息很简短:【马上。】 又来了。 马上是几点? 游辞只知道他高考都没这么紧张。但细究起来其实并不一样,他擅长做题,但闻岸潮与他,并不是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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