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向床铺,动作比平时更小心,像是在应对一场重要的考核——简直是部队标准了:他先把床上的被子展开,又仔细地抚平皱褶,甚至特意去拽了拽边角,确保四周都贴合得整整齐齐。枕头的高度也调整了两次,先偏右,再偏左,最后又回到原位。他盯着被子瞧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够舒适,又干脆重新叠起,换了一种铺法。 大功告成后,他意识到自己对于床的收拾有些过。 于是又转向卧室的书桌。书本按大小排列好,连圆珠笔和便签纸都整齐对齐了边缘。他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多余的东西摆在桌上,又拉开抽屉,把散乱的文件一一归整好。脚下的地毯轻微移位,他蹲下用手抹平,直至无一丝折痕。 终于忙完了,他坐到床边,手撑在膝上,呆呆地盯着地板。灯光在木质纹理上晃动,他不自觉地开始用指腹按压手心,给自己持续找点事做。 要是今晚只用得上这个房间、这张床就好了。 只是他也清楚,闻岸潮多半不是来找他做这种事,而是找他谈话。 谈谈这一切错得多么离谱,或许还要道歉,再然后就是—— 游辞像被按了暂停键,手机响了三遍才听到。 是闻岸潮的来电。 “开门。”对方说。 与此同时,门铃再度响起来。 耳朵也在此刻活过来,游辞跑着过去打开门。 闻岸潮一身西装,身上倒是只有淡淡的香水味。他维持着半抬起手臂的姿势,直到游辞和光挤进视野。 游辞有些喘:“刚刚没听见。” 闻岸潮看着他,金色眼镜框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像永远维持在低温的湖面。就算在喘气,表情也如此冷静。 他们短短对视几秒,游辞拉开视线:“进来吧。” 说完,笑一下。更像是必要展现的社交礼节。 闻岸潮进去时,扫了眼游辞浅灰色毛衣下笔挺的白衬衫领口,袖口整洁,裤腿熨得平平直直。记忆里,这人唯一褶皱的痕迹,是书柜门后那张关于他的旧照片——他们小时候的合影。 小时候他要爱笑一些。 但这也不是他们上床的理由。 “坐。”游辞不自在地开口,怎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闻岸潮坐下,很正经的那种坐法。配上这身西装,简直像来谈合同的。说不定他真的刚谈完合同,游辞说:“你公司忙完了?” 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也没有在他面前刻意隐瞒过。 一提这个,闻岸潮就头疼:“有没有水?” “有。”游辞从冰箱拿了瓶纯净水。 转过身时,闻岸潮已经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随意地摊开,长腿交叠,双臂展开,将空间占据了一半。他微微仰着头,带点若有所思的意味。 “这个,”闻岸潮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给你的。” 游辞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竟然是性病八项检查,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测了。检测结果当然全部都是阴性。 游辞:“……你真去做这个了?还是人民医院?” 闻岸潮:“至少你知道是正规医院。” 游辞看着他,好一会儿,他说:“我可以去临川,就你上次说的那个……” “不用。”闻岸潮平静地说,“你不用测这个。” 游辞问:“我怎么不用?” 闻岸潮欲言又止。游辞猜得到:毕竟他所有反应都非常青涩。 “我觉得没必要。”他最后这样糊弄。 游辞沉默地靠过来。闻岸潮看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移到他身旁。 闻岸潮以为他会问问题,在那之前,他预想过很多种合理的答案。其中有几次,差点以信息的格式发送给他,但是最后通通删除。这几天他的手机耗电非常快,屏幕几乎是常亮着,始终停留在和游辞的聊天页面上。 这么想着,他喝几口水,顺便扫了眼压在瓶子下面的木雕杯托。 ——那就谈谈吧,绕不开的。 游辞一动不动,等闻岸潮这边彻底没动静,才看过来:“但是。” “我家也没有套。”
第38章 吻 闻岸潮看着他,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僵硬。 上次没戴?闻岸潮想起自己家里没有这种东西。那天清理现场,地板上的半块香皂让他印象深刻。 “叫外卖吧。”游辞打开手机,宛如自言自语,“应该可以……” “游辞。”闻岸潮忽然坐正,压住他的手。 温热的触觉。一种非常熟悉的温度。游辞抬头看他,这种表情,和平时的冷静大相径庭。 闻岸潮移开视线。过去近乎一礼拜,那晚的感觉竟然都还在!“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游辞心里本就没底,现在更加不知所措。他总觉得今夜格外重要,要是什么都不发生,他们之间从此就绝无任何一种可能了—— 游辞有点不敢看他的表情,但不知道还能怎样试探,难道必须要试探,不能不试探? “你不想吗?” 听他这样压着嗓子问,闻岸潮脑中闪过几段记忆。他尽量不去看游辞,真是不能再看了——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可能有人会从头到脚都与性有关? “不行。”闻岸潮闭上眼睛,“游辞,不行。” 游辞抿着嘴,问他:“不行……还是不想?” 沙发跟着一震。 游辞靠过来坐了些,闻岸潮立刻看向他,喉间一动。这个细节被游辞晦暗的眼睛捕捉到,他突然没那么怕了。 闻岸潮伸出手,按住游辞的肩膀——即使在拒绝,游辞发现他的力道依然没有伤害到他。换个人呢?要是换个人,也是这样吗?难道他是那种死乞白赖能追到手的人? 游辞双膝抵在沙发上,压出微微的凹陷。他被闻岸潮的动作带得一歪,最终半坐半倒地靠过来,就这么看着他道:“但是今天不能在里面……上次我没有全弄出来。” “……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事,你喝多了。”刚出口,游辞就觉得说错话了,简直像在抹杀最后的那点可能。他立刻说:“这次不能来三次,明天我还要上班。” 谈话间,靠得更近,气息都要喷在他的下巴上了。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要看对方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到这里,闻岸潮基本已经适应游戏规则:“上回你有几次?” 一旦主动权被夺走,游辞就会慌一下:“我……不重要。” “一次都没有?” 游辞愣了一下,仰头的姿势让他的喉咙线条拉得修长,人却险些掉下去,下意识扒着对方的手臂,摇摇欲坠地看向地板:“有,两次……大概。” 其实是四次,但是他喝醉了,他不记得。 没料到闻岸潮竟然靠过来些,同为男人,游辞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闻岸潮环在他腰侧,稳住他的身体:“两次?” 难道他有印象?游辞躲掉他的视线,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离开。 闻岸潮没有阻止他,只是又问:“你没有一直很难受,是不是?” 游辞仓皇眨着眼,眼珠水灵灵的,快速聚拢一层雾。 他脑子混乱不已,一会儿觉得闻岸潮没心思顾及这些,一会儿又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在试探自己!但当务之急是得说点什么,他勉强张嘴:“开始特别疼,后来就……好点了,就是酸、还有涨……” 他完全不会这些东西,能鼓起勇气尝试已经是努力的极限。但对方稍微追问,就会原形毕露,有什么就说什么。 但闻岸潮眼睛都没有眨,定定地听他说完。 游辞整张脸都是红的,近距离地等待着。他毫无经验,一张白纸,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闻岸潮闭了闭眼,垂下头,深呼吸。 “对不起。”游辞等来他的道歉。“烟都不想你碰,却让你碰这种事。” 游辞脸上的红瞬间发冷。他就要打寒战了,在忽冷忽热中问道:“你那次见我……是不是,很讨厌?” 闻岸潮抬起头:“哪次?” 游辞:“就是车站接我那次。” 他能很清晰地看见闻岸潮眼里的自己,以及他思考的痕迹。水波一样,忽地荡漾。原来这么近看他——是这样的世界。 闻岸潮:“这问题你问过。” 游辞:“嗯……” 闻岸潮盯着他,游辞火速移开视线,但是离得太近了,他半垂的眼睛疯狂眨着。 “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游辞猛地看向他:“我?” 闻岸潮说:“你话特别少,偶尔多说也都是客气。经常冷着一张脸,和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游辞张了张嘴,却不会解释。要怎么解释?解释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闻岸潮道:“所有人,我妈、徐洋,还有盛子昂,他们都看出来你把这里忘干净了。包括我。” 游辞发着呆。无从辩解。 “后来你没有来,信也没有回。放假跟我妈说去找你,她说你父母离婚了。”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闻岸潮说,“我猜你后来遇到很多糟糕的事,所以才这么冷漠。” 就这样穿着一身正装,基本半抱着他说道: “要是这样,都忘掉也好。” 世界都停了,心还跳着。 游辞说:“没有……” 闻岸潮甚至没有听清,微微靠过来些:“嗯?” 游辞像化掉的冰雕小狗,只能有气无力道:“没有全忘掉。但是之前,家里人说……我离家出走是你带回来的,那是怎么回事?这个……怎么也想不起来。” “假期快结束了,你们要回家。”闻岸潮回忆道,“比预定的日期早几天,因为你父母吵得很凶,你妈还问你离婚了跟谁。” 游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闻岸潮说:“要走的时候,你偷偷跑出去了,没带钱,也没说去哪。所有人都在找你。” 他也是。 “后来我在后山的‘秘密基地’找到你。天已经快黑了,山里很冷,你穿着校服蹲在那儿哭。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后山。 那片模糊的天空,云层低垂,将记忆里的整个山都压住。风顺着山间的坡路吹过来,裹挟着叶子的味道。 游辞记得那时的自己在坡顶,手里攥着一根已经折断的树枝。四周很静,偶尔有风刮过树梢。 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好像是听见山脚下某个急切的呼喊时,又好像是盯着地上的枯草时,无声无息地滑下来,滴在鞋面上,像一小片凝固的霜。 哥哥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回荡,那一天的风声和远处的回音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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