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简单寒暄后,张经理对游辞礼貌地点头,稍作停顿:“这是您的朋友吗?” 一时无人接话,老周笑着说:“他是我弟弟,来这里度假的。” 游辞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变成了某个不合时宜的角色,下意识去看闻岸潮,对方淡漠地站在一旁,似乎无意插话。纵然不理解也想不通,游辞还是把目光收回来,不愿开口。 张经理说:“欢迎欢迎,希望您在漠川度过愉快的时光。” 游辞与他客气了几句。 接下来,就是张经理带着老板们去忙正事。助理则带着游辞去酒店,这个年轻人还提议当他的导游,被游辞谢绝了。 他当然不是来旅游的,他对旅游没兴趣。 游辞准备白天窝在酒店里写论文。 半路,助理接了通电话,又叫司机改变方向,跟游辞说:“咱们先不去酒店了。” 游辞问:“那去哪?” 助理笑着说了个店名,问他:“有没有听说过?” 游辞满头问号地打开手机,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竟然是家医美! 助理说:“闻老板昨天给您预约了咱们漠川最好的皮肤修复医生。” 他居然做了这种事?游辞错愕道:“修复我的疤吗?” 助理盯他半天,其实没找到疤在哪,但还是笑着回答:“是的。” 游辞想拒绝,但这地方很快就到了,只能硬着头皮先进去。 医生非常专业,给他提供了点阵激光和玻尿酸填充的方案,称这样做不仅能“淡化疤痕”,还可以“让皮肤更加平滑细嫩”。 游辞听得一阵恶寒,连连摆手。 那医生说:“理解您的顾虑,毕竟不是一次性治疗。但我们会根据您的皮肤状态,制定一整套修复护理方案,包括术前评估、术后护理,还有营养搭配,请放心交给我们吧。” 游辞说:“我是外地的,没法做手术,恢复期太长,还是算了。” 医生点点头:“理解。其实还有更温和、创伤更少的方式……” “算了,”游辞一再强调,“算了。” 他最终还是逃出来了,助理带他去酒店,贴心地把他送到房间门口,一路上都在介绍漠川的好山好水,但游辞一字都听不进去。 等进了房间,助理离开,他给闻岸潮打电话,对方当然没接。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似地,一连拨了三个。 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已经是听着忙音发呆的地步。 心里就是很空,只能这样缓解。 或者,闻岸潮现在就出现在面前,告诉他,爱你,爱你才给你约医生、带你来漠川、和你开包养的玩笑。这些事都不会对其他任何谁来做。一切都是爱你,只爱你。 突然,电话好像接通了,很安静的两秒,游辞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随后便被挂断。 他简直不敢相信,怀疑这是错觉,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会儿觉得电话好像没有拨通,他只是产生了两秒的幻觉,也说不定是手机坏了,一会儿又觉得,闻岸潮就是接通了,再挂断…… 他在怀疑中也感到受伤,立刻打开手机,修改他的备注,把“哥”改成“闻岸潮”,再把“闻岸潮”改成“陌生人”,最后通通清空,只留下对方最原始的昵称。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丢到床上去,生气看到,也害怕看到。这下计划通通作废,他绝对没状态写论文了,大脑因为运载过于沉重复杂的系统而崩溃。 渐渐地,愤怒和恐惧都疲软了,游辞闭上眼睛…… 浑身滚烫地昏睡过去。 这觉睡得就是一团混沌,模模糊糊醒来时,天花板都在旋转。眼皮缝里漏进零星光斑,像坏掉的老式放映机卡着帧。 “是这个药吗?”“先生,冰袋给您送来了。”“谁电话响了,出去接!” 无数声音碾过耳膜,他宛如隔着毛玻璃在听暴雨,但突然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劈开玻璃,在他耳边响起——“我来。” 后颈被那人的手掌垫起,玻璃杯沿磕到门牙,他本能地吞咽,苦水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喉结被冰冷的拇指轻轻一点,游辞开始冒汗,哪里都不舒服。 那个声音催促他:“咽下去,快点。” 根本做不到!游辞在剧烈呛咳中醒来。 床头灯罩裂了条细缝,暖光映着闻岸潮的脸。这里只剩下他——领带松垮挂着,手里还握着半截撕开的退烧药铝箔。 游辞一时看呆,嘴里的苦水竟然自然而然咽下去了。 闻岸潮低头看了眼电子体温计,“37度9,退了”,同时,手背贴向他黏湿的前额,游辞嗅到了酒的气息——那种酒桌上、生意场的味道。 是中途就离场,匆匆赶回来的吗? “既然醒了,”闻岸潮拿起一杯褐色的液体,“就把这个也喝了。” 游辞烧得瞳孔涣散,挣扎着偏头,后脑勺陷进对方垫过来的手掌。 最后还是被强迫着灌完了,他苦得太阳穴直跳。 不知道究竟折腾多久,这次闻岸潮也说他:“比甲方还难伺候。” 游辞裹在被子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昏昏沉沉的同时,非常的不服气:“我都喝完了……” 闻岸潮说:“没醒的时候三个人都按不住你。”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了,他很少长篇大论地抱怨。 闻岸潮弯腰捡起地上的卫生纸和药品盒,忽然与他确认:“打我电话是因为快晕过去了?” 不,给你打电话那会还没发烧。游辞调整着呼吸,拒绝看向他。 闻岸潮将这当做默认,告诉他:“下次你应该先打给救护车。” 他说的没错。就像自然法则一样,是谁也无法反抗的存在。游辞剧烈咳嗽了起来,鼻子和眼睛都咳红了,闻岸潮动作有些粗暴地抽出纸巾给他,他没有接。 等稍微缓和下来,游辞说:“我耽误你谈生意了。” 闻岸潮沉默着,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比较高,他身上也都是汗,干脆把衬衫脱了,说:“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找我。” 大概算是解释,也算半截台阶。 但他以为的也没有错,游辞的衣服也被汗浸湿,此时领口大开着,鼻音很重地问他:“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找你?” 闻岸潮将衬衫揉搓一团,握在手里:“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游辞:“那会儿没有。” 闻岸潮:“那为什么不祛疤?” 游辞摇摇头,再次咳嗽起来,这次他败给了发烧带来的虚弱,头低下去,抵住闻岸潮靠在床沿的膝盖上:“你对谁都这样……” 闻岸潮推他一下,示意他躺回去。 游辞没动静。 闻岸潮:“你这样我们怎么谈?先起来,我去拿个东西。” 游辞脑袋涨,但听得出他语气加重,被扶着坐起来。等他靠在床头,闻岸潮整理了下他衣服的领口,站起来就离开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那个背影一旦离开了床头的光源,就彻底消失不见。一两分钟游辞还可以忍,但很快,就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两声后,又改成“哥”。 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到后来他都听不清自己还叫了什么,忽然一只手把他扶正,闻岸潮捏着他的耳垂,游辞挣扎道:“干什么……” “听不见我回话?”闻岸潮边问,边查看他耳朵的情况。 游辞的劲儿松软下来,他确实没听到,听力似乎因为发烧有所下降。 闻岸潮用手机拍了两张他耳朵的照片,坐在床边,不知道发给了谁,最后说,“明天还这样,就必须去医院。” 游辞缩在好几重被子搭起的堡垒里:“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闻岸潮:“找件能穿的衣服。” 他的确还在流汗,身上套着件短袖黑T,下面没来得及换,还是西装裤。原来刚刚是去换衣服了,怎么离开这么久…… 脑袋忽然清醒起来,游辞握住他的手腕:“我们不是一个房间吗?” 闻岸潮手抬起来,带动着游辞的胳膊一起,对方就是不松手,没有办法,最后又落回去。 “不是。”他回答,“一直都不是一个房间。” 游辞把手松开。 闻岸潮:“助理说你没有出门玩的打算。” 游辞目光恍惚,偶尔轻咳两声。 闻岸潮:“你来漠川,是来享受这个地方,不是来满足我。定一个房间,就不是单纯的旅行了。” 游辞:“怎么就成满足你了?我不能想要吗?都是玩,我就当是来这儿玩了,怎么了?” 闻岸潮看着他:“你来漠川是来玩?” 游辞张着嘴,不知恍惚多久,忽然被闻岸潮摸了摸额头,又用电子体温计扫描一下。 闻岸潮低头看:“38度5。” 从这里开始,他不再问了,又去接了两杯热水,游辞不喝,他就兑了些蜂蜜。 游辞躺在床上,不闭眼,也不说话。 闻岸潮手一撑,躺到他旁边。 游辞因为再次烧起来,脸是红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水,看着天花板说:“回去吧。” 闻岸潮:“退烧药只能一个小时之后再吃,现在还差四十分钟。” 游辞:“我对你没有那种意思,你放心吧。” 很安静。世界和他们都安静。 但是,游辞说:“给我杯水,好渴……” 闻岸潮坐起来些,单膝压住被角:“冰水还是温水?” “温水。” “然后呢,睡觉还是吃药?” “睡觉,先给我水……” “空调温度要低点还是高点?” 游辞扯高被子遮住脸,脑袋快转不过来了,这是在干什么:“低点。给我水,我就想要水,别的都不要……” “冰枕还是热水袋?” “……冰枕?” “枕头高点还是低点?” “低点……水,我想要……” “盖一层还是两层?” “一层。”已经无法思考了… “开窗还是关窗?” “关窗。” “躺着还是坐着?” “躺着。” “水还是我。” “你。” 等意识到说了什么,已经太晚了。 懵住的同时,他烧得越来越高,人还陷在巨大的惊愕之中。 心脏化作的碎片都坠地了。他现在已是完全赤裸,再无秘密,眼泪决堤。 闻岸潮猛地将他拉入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他。 氧气也稀薄。
第54章 古怪的人 后来已是分不清几点钟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里只留着个小灯,窗帘拉紧,一丝声音都没有。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应该是又一次烧退了。但躺在床上,游辞依然觉得重心不稳、浑身酸痛,像在冷水和热水里轮番浸泡,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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