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岸潮侧躺着,一只手臂搭在游辞的身上,另一只则枕在头下。他闭着眼睛,真是残忍又平静的睡容。就好像在告诉他:没必要无地自容。甚至你也没必要爱我。 他失神地看,慢慢地,往他怀里钻。这么微弱的光,一切都太像梦了。 只是。 肠胃再次传来绞痛感,心跳如雷鸣。他蜷起双腿,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全力压抑这种疼痛,以至于身体的每处都像被他亲手打碎了一样。 一股难忍的恶心感猛然涌上喉头,胃里的东西随时要冲出来。 不行! 他艰难而缓慢地起身,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摸到洗手间门框,手指刚碰到陶瓷边沿,就听见“啪”一声,灯亮了。 他被钉在原地,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会是谁。 闻岸潮单手打开壁灯,游辞没有扭头,弓身捂住嘴,喉管痉挛的声响混着胃液翻涌:“出去……” 灯关上了。游辞这才吐得昏天黑地,身体一抖一抖地,呕出满眼泪。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身后有人影靠近,毛巾擦过后颈,激出更多冷汗,他挣扎着去按冲水键,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真不懂情况怎么会糟糕成这样。 游辞:“能不能出去……出去……” 闻岸潮:“你这几天吃了什么?” 游辞摇摇头:“你出去。” 闻岸潮的手抚上他的背,这份温暖让他感到耻辱又心痛。 游辞冷汗直流,再说一遍:“闻岸潮,出去。我要上厕所。” 上吐下泻,可谓是最让人怀念健康的时刻。他这一折腾,就是五次腹泻。最后真是要死在厕所了,还不忘腾出心思纠结门到底有没有上锁。今晚的所有,真是把他的尊严按在地上虐杀。 闻岸潮好像一直在门口没有走,也不知道里面的动静听到多少,终于还是敲了下门:“要不要叫救护车。” 游辞缓缓开门,被汗从头到尾浸湿了,像刚出生的、湿漉漉的猫崽。他虚弱道:“不用。” 他也不要他扶,拉开距离,勉强回到床上,裹满自己,蜷缩着。 一阵塑料袋的声音,闻岸潮碰了碰他,玻璃杯沿突然抵住他的唇缝,又是新的药。游辞吃了。现在他又有点缓过来,劫后重生般清醒着。 闻岸潮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是耳朵,下巴。手臂一路延伸,虚拢在他胃部。 游辞抗拒地蜷起双腿,逼走他的手。 闻岸潮于是停下来,就默默看着他。 “还是难受?”过了一会儿,他问。 游辞没有回应,脸压在枕头里,肩膀耸动。 闻岸潮抓着他的肩膀,想将他翻过身来,游辞突然大喊道:“别动我!” 听出来是真的哭了。闻岸潮强力把他翻过来,看着他泪水糊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游辞急得半坐起来:“别叫救护车,不是身体难受……” 闻岸潮看着他,忽然就懂了。这个眼神让游辞心里更难受,我现在是需要别人同情的人吗?这个人偏偏还是他。 闻岸潮抹了两下他的脸,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入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在意的那些,我现在都没时间去想。” 游辞吸着鼻子问:“你在想什么?” 闻岸潮:“就想你是不是还难受。” 身体突然就软绵绵的,再也没有一丝抗意,但心里还残留让人伤心的愤怒,游辞说:“我真的觉得你卑鄙。” 闻岸潮“嗯”了声,算作回答,与他一起躺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游辞逐渐又有些困意,但隐隐约约地,感觉闻岸潮似乎有起身的动作。 他一睁眼就拉住他:“干嘛?” 闻岸潮说了句什么,游辞其实也没听清,但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 闻岸潮说“马上就回来”,游辞很着急,几乎顺不上来气:“不要!” 闻岸潮坐回来,摸摸他的脸。 游辞喘着气,边流汗边放松了些,这时候才听到原来有人在敲门。频率越来越缓,还有一声模糊的询问:“闻先生?” 游辞松开手,有些尴尬地看着闻岸潮。 闻岸潮起身去开门。 是个医生。酒店与一个医疗中心有合作,他们会为有需要的客人提供上门诊所服务。 游辞在发烧昏迷的时候,这个医生就来过一次。 现在他又出现了,和毛毛虫一样的游辞对视,先检查了他的耳朵。游辞迷迷糊糊地看向闻岸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医生沟通的。 像隔着厚玻璃在看他,脸上什么表情,读不懂,也看不清。 医生说:“外表看没什么问题。发烧到一定程度,身体会出现一些暂时性的感官变化,会对耳朵内部的平衡系统造成轻微的影响。如果你的烧退了,听力应该会慢慢恢复。不放心的话,明天可以去医院做听力测试。” 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腹泻的?有没有伴随其他症状?” 闻岸潮本来靠着墙,游辞没有看医生,依然烧红着脸看他,嘴巴微微张着。 闻岸潮于是走过来,其实有时候也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复杂,又这么简单? 先摸了摸他的额头,跟医生说:“刚刚就觉得,又烧起来了。” 他代替游辞回答他的问题:“二十四分钟之前,腹泻和呕吐。可能还有腹痛。” 问游辞,“是不是?” 游辞迟钝地点头。 现在闻岸潮来到身边,他反而不再看他,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短短的距离,低着头。一个古怪的、陷入爱河的人。 医生又问:“有没有吃过不太干净的食物?或者有食物过敏的历史?” 闻岸潮:“应该没有,有吗?” 游辞摇摇头。 医生:“有没有喝生水或接触不洁净的水源?” 游辞还是摇头。 医生:“是水样便,还是带有血液或黏液的便?” 游辞:“……” 闻岸潮抚摸两下他的背,起身离开。 他关上门,在走廊里踱步,嘴空脑袋却乱,最后烦躁地掏出烟。这次连打火机也拿出来了—内心冒出黑暗无比的念头,这下就算抽到肺部血肉模糊也无所谓。因为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和游辞上床了。 就差点燃的功夫,他又把烟扔掉。想了想,将打火机也丢掉。这事绝对不能发生,妈妈说的没错,他总是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平复了下心绪,他开始回复手机里堆成山的消息,先给老周那边一个详细解释,不单单是今晚从酒局抽身,还包括以后自己的打算。算是一一回应老周这段时间的试探。 这时候,医生出来了。他将手机塞回兜里。 医生说:“患者由于发烧,思维有些混乱,回忆不清楚自己吃过什么东西。根据目前的症状来看,初步诊断是急性肠胃炎或食物中毒。体温目前是低烧,先观察,烧不起来的话,最好不要再给退烧药。避免对胃部造成额外负担。” 闻岸潮点头:“好,我刚刚给他吃了一些止泻药和消炎药。还用开其他药吗?” 医生说:“可以先按剂量继续服用,过量使用可能会加剧脱水。继续观察他的情况,确保他补充足够的水分和电解质。如果有血便,或者呕吐物中有血迹,立即联系我。” 闻岸潮:“明白,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他又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内心里有些期待回去后,床上的人已经睡去。人真是复杂,担心是真的,逃避也是真的。 但他也就坚持了五分钟,然后推门进去。 如他所料,游辞强撑着眼皮,正看着门的方向。 谜底揭开了,是对还是错,这很难说,因为他们俩,算是轮流尴尬和逃避。 闻岸潮躺上去,关了灯。其实他也有些撑不住了,虽然不完全明白爱这种东西,但明白身体需要睡眠与休息。 快睡着的时候,感受到游辞用额头顶他手腕,鼻尖蹭到微凉的腕表玻璃,要睡不睡地低喃:“怎么就不戴我的……” 闻岸潮闭着眼睛,无情地揭穿他:“你当时就是随手买的。” 游辞低声辩解:“有看价格的。” 闻岸潮轻笑:“那时候我戴不戴你根本无所谓吧?现在又计较这些。” 游辞蹭着他的手腕,关于过去一概不谈,只一昧地问:“现在能不能戴着。” 闻岸潮只说:“不睡又要烧起来了。” 游辞去抓他的手腕,迷迷糊糊地点评这只手表,“丑。” 也不知道他黑灯瞎火能看清什么,闻岸潮:“嗯。” 游辞:“他才是随手买的。” 闻岸潮:“你和我爸比?” 游辞:“那我俩掉水里,你……” 闻岸潮捂住他的嘴:“你的在家里,回去戴。” 说完,他将手表摘下来,折身放在床头,再转过来,抱住他,闭上眼道:“摘掉了,睡吧。” * 一觉醒来,游辞怀疑是中午了。 床上一片狼藉,身上堆着被子和衣服,里面全是汗。 但心里很空,无限寂寞。 闻岸潮不在,不在也好。 游辞缓缓起身,捂着脸在床上回忆。只要一想到昨晚,无论哪个细节,都令他自尊受伤。 但有一点他很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会突发肠胃炎。都是因为这个破病,才导致“敌人”有机可乘、趁虚而入。 话说回来,自从齐天回家,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游辞给他发了条信息:【你死了?】 齐天很快回复:【艹,这几天折腾死我了。】 游辞:【咋了。】 齐天:【又吐又拉的,尤其昨天晚上,喝口水都能拉。你可懂。】 游辞石化。 说起来,乱吃东西是没有,但胡吃海塞的确有一天…… 齐天:【昨晚挂急诊,都拉病床上去了。】 齐天:【隔壁床让我别拉了。我tmd也想停下来。】 齐天:【身败名裂。】 齐天:【你有没有心疼老子。】 游辞噼里啪啦打了一堆话过去。 齐天:【?】 齐天:【骂我干啥。】
第55章 红脸精 “你今天有便血吗?”一见面,他就这么问。 游辞哑口无言。长大这么久,还是头一次,他有种被人当面欺负的感觉。 但闻岸潮问得太自然了,满脸坦然,好像他不知道游辞有多喜欢他似的——更别提那点只有一个人在意的羞耻心。 返程的飞机还有几个小时就起飞,游辞背着行李包,回答:“没有。” 说完就想绕道,闻岸潮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显然不信他这样躲避的态度能说出真话:“有的话必须改签,现在就得去医院。” 有些问题真是无解。游辞心道,那干脆你来检查好了。这当然说不出口看,他只能严肃起来,加重语气:“真没有,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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