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岸潮继续道:“如果你们想保守治疗,国外有几种新药,有引进渠道,可以申请一下特批。” “我妈问了很多次,很想去看看阿姨。我跟她说,等阿姨转到新医院再安排。” 游辞的脆弱于是戛然而止,他喉结一动,拉着闻岸潮袖口,孩子般呢喃:“你是不是在生气。” 闻岸潮靠着椅背,肩膀松着,伸开右臂打开餐盒:“什么?” 游辞:“我上次说你不需要来了。就年后回家的时候。” 闻岸潮:“没有吧。” 他答得不走心,轻飘飘的,听上去真的不在意。 但游辞依然感到罪孽深重:“我当时心情很差,我妈那样,我还和她吵架,回来又是除夕,你不来,我肯定……” 无论事实如何,他都在努力找原因来合理化闻岸潮对自己的伤害:“那些都是气话。是气话。” 说到后面,有点说不下去,但他努力看向闻岸潮,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晃:“我知道不对,以后不会再说。好不好?” 于是迎来又一次的等待。等待他开口,等待沟通,等待磨合,等待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人。 只是。 闻岸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游辞在他脸上读到疲倦、复杂与袖手旁观。 和以往一样,他什么、什么都不打算做。 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重量拼命往前走,但是,又一次的,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他们这样对视,不知多久过去。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麻木。 游辞松了手,闻岸潮看向他的手。 “你很累吗?”游辞蔫蔫地为他找借口。 闻岸潮顺势点头,他撑着侧脸,目光从游辞身上滑过去,认真又陌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算了。”游辞一屁股坐下来,“算了!” 闻岸潮问他:“你不饿?” 说着,也没用餐具,直接徒手拿起虾仁和蔬菜沙拉往嘴里塞。像没电的机器还在执行任务。 游辞胸口闷着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能吃得进去东西。 但闻岸潮也没有管他了,默默地往嘴里塞东西。其实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人忙起来是真的顾不上吃饭的。 他的身体目前是绝对的生存模式:毫无情绪,没有波澜,只剩理性与冷静。 只是游辞不同。 他受伤了,情绪完全控制大脑。 “你做生意,当老板,是不是谁都欠你?喜欢别人也要计算盈亏?”他盯着他,“跟我在一起也算项目回报率,是不是?” “你放心,”他冷笑一声,“回本无望,撤资刚刚好,谁都省事。” 他的话像子弹一样一颗颗打出来:“其实你一直在打分,对吧?我不会来事,家里一团糟,没你有钱,让你失望——现在终于扣到零分了,是不是?” “你最开始有好感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是你以为的我,对吧?我已经卸下防备了,你还在观察我、考察我,和我演戏,然后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就不要我了。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一方在机械咀嚼,另一方在自说自话。 闻岸潮擦了擦嘴角,没有任何辩解。 “但你还是不了解我。你放弃是你的损失。我不管,这样也好,”他自我呢喃,“大家都省事,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好冷漠,真是好冷漠……游辞感觉自己快疯了,看着闻岸潮那种态度,逐渐口不择言:“你根本没有感情,你装的!骗我,你骗我!说你和其他喜欢我的人不一样,说你想一口吞掉我,还说我高兴的时候是哥哥,不高兴的时候你是哥哥……” 哥哥。 回忆是如此让人软弱。 游辞脱力了,他掩着脸,肩膀抽动,沿着椅子滑到地上。真的、真的,想不明白。 灯光映在他泛成海的眼睛上。 “爱是有开关的吗?”游辞用气音询问,“……哥哥。” “有,”闻岸潮俯视道,“关上吧。” 游辞错愕地看着他,忽然站起来,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向门口。什么都没拿,连鞋带也来不及系好。 背影都在说——再也不见,再也不联系了,像一道脆弱的线,笔直地、用力地拉开了和他最后的距离。 门被甩得震响。闻岸潮看着这一幕。 他不言语,默默咀嚼着口中并不存在的食物。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他在走神,没有应,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响,他才烦躁地起身,打开门—— 人这一生,大概都要经历一场为爱彻底放弃尊严。 对游辞来说,就是此刻。 他脸上,眼泪糊得一塌糊涂,勇气与绝望混在一起。 永远记住这一刻吧? “我不想以后再遗憾,再安慰自己——那时候,是我太年轻了。” “每次都后悔,很想见到你,可见到你,为什么、为什么连话都不能好好说?明明最喜欢你,明明你最重要……就算是要难过,要吵架,要心碎,也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 闻岸潮怔怔地看着他。 游辞还在哭,语无伦次地说:“我这几天,我一直……一直在想,那天走的时候,你过来抵住我的额头,就那一下。” 到这里,猛地也停一下,就像突然衰弱的心跳。 他捂住胸口,问道:“是不是那时候就在和我告别?” 沉默。无止尽的沉默。 或许沉默就是结果,就是答案。 但游辞接受不了,他脆弱得要疯掉了,揉着眼睛,抽噎道: “怎么能这样给我减分,一直减分,但是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未来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最难接受的是—— “你以后要喜欢别人了吧? 你会对别人温柔,会好好说话,会回消息,什么都会……就是和我不行……你要忘了我了……” 他是真的说不下去了,边哭边往楼梯走,但是闻岸潮突然从后面赶上来,用力握住他的胳膊: “游辞!你先忘,先把我扔下,行不行?” 游辞哭的更凶:“你很快就会找别人,你会喜欢别人的。” 闻岸潮拽住他,强迫他面向自己:“你先找,你先喜欢别人!什么时候你彻底放下了,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比你先找!” “又在骗我……” 闻岸潮急道:“是真的!你先走出来,先自由,先幸福,好吗?是你赢,你好起来、快乐起来,然后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比你早半步。” 眼泪不再流。 游辞木讷地看着他。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第77章 不亚于坠入爱河 游辞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午休时,后爸发来语音:【医生说你妈状态稳定了点,想看看你。视频一下?】 游辞打开手机前置。 自己,眼底像烧过一圈,布满细细的血丝,面色苍白,眼眶凹陷。 这些只是外在,内在只有他能感受到,心脏有种跳不动的沉重感,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五脏六腑都浸泡在酸水里。 而他拖着它们生活。 呼吸是轻的,却也足够沉重。游辞只觉得打字的过程都是如此漫长:【她刚用了促白细胞药,不该太频繁情绪波动。】 后爸回复:【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也想。 想说,妈妈……我失恋了。 算是失恋吗? 从未拥有,谈何失去。 【等她白细胞指数再上来一些吧。这边刚开学,事情多。】 【好,一定注意休息。】 游辞把手机扣到桌上,视线回到屏幕,让工作把自己淹没。 徐洋一来,就发现了游辞的不对劲。 他还是穿得一如既往的干净得体,但整个人都瘦了,眼圈黑,嘴唇干。 她刚刚听说了些消息,知道游辞前段时间被停职了,所以表情小心翼翼。 游辞看到她,很努力想打个招呼,最后只是说“坐吧”。 教研室只有他们,徐洋搬来椅子,坐到他旁边——真的只是眼神一划,就扫到电脑屏幕上的肿瘤学临床指南页面。 徐洋更加错愕。 徐洋:“……吃饭了吗?” 游辞:“嗯。”他关闭页面。 徐洋:“没睡好?” 游辞:“没有。” 徐洋:“你要不要请几天假啊?” 游辞动作幅度极小地摇摇头。 他不是在上班,徐洋心想,他是在靠工作活下去。 “宝宝,”徐洋忽然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认真,“你看上去好糟糕,怎么了?和我说说。” 游辞身体一震。 但他面上不显,过了会儿,说:“……上次。” 徐洋:“嗯?” 游辞:“你失恋。” 徐洋懵着,还是点点头:“嗯!” 教研室的窗帘半拉,夕阳正从缝隙里斜斜落下来,把桌面割成光与暗两部分。 热气里裹着粉笔灰和咖啡渣的味道。 天气在变暖,春天要到了。 春天…… 要到了吗? 游辞将鼠标推开了一点,说:“对不起。” 说着,声音停住,像一根音符拐了个弯,最终轻飘飘落下来:“我那时候不知道,原来你那么痛苦。” 话音一落,光线挪动些许,照在他手背上。干燥、薄而苍白。 他低下头,额发遮住了眼睛,然后就那样一点点地,把自己折进桌面里,悄无声息地伏下去。 教研室安静下来,只听见打印机“滴滴”待机的声音,以及窗外学生打球的喊声飘进来。 徐洋被封住了动作。 “你在说什么啊!”她猛地拍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慌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谁欺负你了吗?” 游辞没有动。 她急得直拍大腿:“游辞!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都发生什么了?你给我说说,你抖得好厉害……” “是不是学校那边又出问题了?又被人举报了?” “还是选题出问题了?可我听说很顺利啊——” 她一连串问题像失控一样,语气越来越高,几近哭腔: “你为什么在看肿瘤的东西啊?你生病了吗,最近活得很痛苦吗?” “还是你失恋了?不应该吧,你这段时间经历多少事情啊!” “游辞!你别哭了,你怎么能,怎么哭成这样,到底是为谁这么难过……说话呀……” 后来,徐洋强制送游辞回家。 路过药店,她喂,于小衍让他等。他于是微微驼着背,目光无神,双臂发抖地等。她在前台边沟通,边扭头不放心地看着他。 直到回了家,从他包里翻出钥匙,徐洋打开门,拽着游辞进去。她觉得自己像朋友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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