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又发来一则消息:【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你对自己温柔一点。】 高下立见。什么叫TMD高下立见! 徐洋:【不要和回忆对抗,忘掉那些承诺。大家上头了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 承诺?游辞发现他还真的没得到过任何承诺。 不,还真的有一条。闻岸潮和他保证,要他先走出来,找到新人,然后再是他。 这么一想,心情更加糟糕,游辞回了句“谢谢”,就翻身起床了。他必须得找事情填满这该死的时间。 和游辞不同,闻岸潮是最近才意识到的。 他逐渐相信自己命运里,或许根本没有爱情的位置。因为爱一个人本质上是一种承诺,而他给不了这种承诺。 因为所有干净的开始,可能都不是干净的。 闻兆出事后,起初他以为是贪污和非法经营问题,后来发现可能涉及黑金洗钱、间接致人死亡的隐情。 甚至早期自己创业的启动资金——那家网咖,都可能是洗钱的一环。 回栖风没多久,他就被调查、问讯,虽没被定罪,但留下了记录。父亲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不明朗,最终情况在“死刑”和“无期”之间摇摆。 后来他找了熟人,通过一层又一层审批,才换来这次短暂的会见。 监所规定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双方隔着玻璃,中间那支拾音器老旧又敏感。 闻兆胡子刮得干净,但眼神疲惫。见到他的一瞬,整个人往前倾了一点,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口,却始终没说出来。 他没提案情,也没提判决。 只是沉默地看着闻岸潮,像在确认他还活着,还没有被这场风暴彻底吞没。 闻兆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那家网咖,后来卖了吗?” 闻岸潮点点头:“卖了。” 闻兆没再问数字。他大概知道那笔钱从哪里来,又变成了什么。 “我没别的打算。”闻兆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下来,“死刑是最好的选择,就当是我还点债。” 这一句,说得极轻,几乎是贴着话筒送出来的。 那一刻,闻岸潮心里忽然泛出一股极其尖锐的疼,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持续下沉的沉默。 父亲目光落在他脸上,停了几秒,又转向更远处的空气:“这几天,我梦见过你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她那边瞒不住了。”闻岸潮说。 闻兆:“她知道了?” 闻岸潮:“嗯。” 两人一阵沉默。 闻兆驼着背,低头看着手铐,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说,她常常用他的白衬衫当睡衣穿;还说,有一次生气摔了他最贵的表,隔天偷偷跑去钟表行问能不能修,最后把表带换了,装作没事地递给他;她年爱唱京剧但五音不全,喜欢在洗澡的时候高歌几曲,他故意在门外录音,回放给她听,她羞得一整天没搭理他;有时,她爱打麻将,但输了不认账,会理直气壮说“我是陪你朋友练手,不算数”,然后让他偷偷从钱包里补回来。 他们是相爱过的。 “你妈怀你的时候,爱吃甜辣酱拌橙子,我给她拌,边拌边说这有什么好吃的,她就非说‘你也吃一口’……结果,我也喜欢上了。” 她还会在日记本上每天画小人,一个小肚子,每天画得更大些,旁边标注“今天踢我四下”,“听到你爸骂人,你也动了一下”。 有次她在沙发上睡着,他给她披毯子,发现她手里还攥着一张超声照片,背后写着:【我会做个温柔的妈妈。】 他在旁边添了一笔:【我也会学着做个没那么糟糕的爸爸。】 闻兆顿了顿,望向闻岸潮。 对面的儿子坐得笔直,一只手自然垂在膝盖上,指尖不动。他并不躲避父亲的目光,但也没多余反应。 他很冷静,近乎冷漠。 一架被压到极限却仍死撑着不垮的旧桥梁。 “不一定就是死刑。”他语调平稳,像在通知父亲,“证据链还有争议,牵连关系也不明朗。你名下的一些账户转移路径,我正在处理。” 闻兆没吭声,只是手指发颤,眼里起了雾,几秒后失控似的泪如雨下。 闻岸潮眼角落在地面某处,一语不发,像听,也像不听。他太明白了——这时候不该有反应,那样两个人都会塌。 他的声音低缓又克制:“少说想死的话,传出去对你不利。” 时间快到的时候,父亲忽然抬头看他,眼神里第一次多出点急促,拾音器就在面前,他只是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但闻岸潮看懂了。 “对不起。” 从会见室出来,他站在走廊尽头,没点火,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往嘴里叼烟,有几次叼住了才发现上一根还没掐灭。 烟灰落在鞋面上,他没理,转身出了门,直奔公司。 老周用自己的名义抵押了一套房,替项目续了最后一口气。他最近才知道,打算去找她谈谈。 这场危机从头到尾都是因他起的,但老周只是匆匆说:“先把你爸那边处理好。” 说完就抱着一沓资料走进会议室,招呼着其他员工跟上。 他站在门口,手机震动一声接一声,屏幕上全是银行和律师行的来电。他盯着老周的背影出神,直到指尖无意识地划开接听键,才回过神。 走廊上人来人往,依旧有员工对他点头问好,但眼神陌生又古怪。 有人从后面喊了他一声。他捂着听筒回头,是技术组的一个顾问。 “哥,我是真不想走,”那人眼神躲闪,“可我家也得吃饭,银行那边不放款,工资拖得太久了……” 他没问细节,只嗯了一声,在辞职函上利索签字,“去办吧。” 那人低声说谢谢。 离开的时候,闻岸潮叫住他:“卡号留着,流程慢点,后面会补到原账户。” 刚挂了律师的电话,又一通赶来。 这次是医院。 今天他没说出口的,是母亲许兰其实早就情绪失控。自从闻兆被告知可能面临死刑,再加上挚友——游辞母亲那边也查出肝癌,她几乎每天都在哭,表面维持着体面,实则心律紊乱,被查出心脏早搏,住进医院。 几次深夜,许兰打电话给他,说不出完整一句话,只是边哭边喊他小名。 前两天,她擅自卖了些首饰和画作,说想帮他还债。他一句话没说,让人把那些东西又买了回来。 医院的走廊有点冷,他站在门外听完医生的交代,点头。 推门进去,许兰已经睡着了,她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 这让闻岸潮想到,游辞小时候睡觉也爱缩成一团,有年夏天他们一块露营,他就是这样睡在自己身边。 闻岸潮为她盖好被子,坐在旁边,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司机守在车旁,递上一份便当。他扫了眼,没什么食欲:“先去银行。” 车窗外是模糊连绵的路灯光,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审讯。他靠在后座闭目,眉心拧着,像睡着了,其实脑子一刻也没有停下。 父亲的案子在迅速发酵。他的手机曾被监听过一次,是律师提醒他的。那天他去银行,柜员抬头盯了他足有几秒,像是提前接到什么内部通知。 某些系统正在悄无声息地开始剥夺他“正常人”的身份: 一个曾与闻兆私交不错的老熟人近期约他吃饭,言辞之间满是旁敲侧击,临走时拍了拍他肩膀,说:“这段时间……风紧,别乱动。”语气暧昧、态度亲切,却听着很冷。 他原本打算在市区东边买下一幢写字楼,准备新一轮扩张,但贷款在审批前一晚被银行撤回。理由是“信评调整”,没有通知,也没有解释。 有天深夜回家,他在楼下看到一辆陌生车停了许久。没熄火,窗户贴着黑膜。他走进小区时悄悄绕了一圈,才上楼。从那以后,他习惯性检查车尾有没有人跟踪,进电梯前先看两遍监控。 到了银行,他的身份刚报出,柜员神情便一顿,然后换了个更资深的经理接待。那人满面客气,每句话却是预设好的模板—— “不好意思,流程近期需更严格些。” “需要总公司进一步核实。” “建议先暂停大额操作。” 意料之中。 从银行出来,已过晚饭点。他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那些熟悉的号码,还有两个匿名的金融媒体号。 他打开手机,点开游辞聊天框,看着对方小小的头像,好久没动,然后关掉手机的全部通知。 但他看到了老周的信息:【回来一趟,补两份材料,明早我去得见投行的人。】 深夜十一点,他回到公司。 走进办公楼时,前台桌面摆着几张员工写的卡片——手绘的,有点稚气的“加油”“撑住”“我们还在”,像年初团建用剩的彩笔写出来的。他站着看了一眼,没有碰,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点了根烟。 烟燃到手指,他才猛地一颤,将烟头弹进垃圾桶。 凌晨四点十二分,闻岸潮回到家。 他必须睡觉了。明早八点有一场和事务所的通话,九点律师要来家里签新授权,十点半还要去和其他投行面谈,再碰碰运气。 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路过阳台时往外瞥了一眼——楼下街道空荡,偶有几辆夜班出租驶过。 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 女孩歇斯底里地摔了包,男生低头抱住她道歉。她哭得整个人都发抖,那男生手足无措地安抚,声音细碎。 他只站着看了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第79章 哑语 徐洋说,一个月是个关键点。 只要你不联系,不视奸,远离所有刺激源,到了一个月的时候,你会感到明显的好转。 她说:“多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游辞问:“硬熬呢?” 徐洋笑:“硬熬也会过去的。” 游辞不记得自己已经硬熬过多少次,时间是如此漫长,原来遇到一个人所带来的快乐是提前透支的,最后都要用难以置信的痛苦去偿还。 失去他那一瞬间的冲击力竟然延续到了每一天:每天都在失恋。一辈子都在失恋——于是非常恐怖地,他生平头次想到以死亡来结束这种痛苦。 好在只是一念之间。 尽管里面已经碎掉了,但是他外表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白天照常处理教学事务和研究课题,周末回家看望母亲。 母亲术后进入肝癌治疗的稳定期,做了切除手术,正定期接受化疗。她虚弱很多,会叫错名字,神志大多时候也不太清楚。 偶尔,这不算坏事。 游辞至今都不敢面对她,但她这样的状态,面对也没有压力。他们时常相顾无言,各自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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