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需要死成全，成，需要败成全；哀伤与快乐纠缠，爱与恨如影随形……
我在巨大的悲痛中隐约听到了歌词。
我没有回头，我走得决绝断然。
我急速地奔跑，奔跑。
终于，我看到了一片宽广的水域，水不再是碧蓝澄澈的模样，这里的水是黑色的，浓黑不见底，寂静而没有一点生气。
我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等我湿淋淋地从水中钻出时，我知道，长明山与凡世的接界就在前面了。
第4节：凡间结伴
4.凡间结伴
我感觉到了炽热的阳光像火一样的照射。我知道我已经到了凡界了。
我渐渐抬不动我的脚步，炽热燃烧着我，我觉得我的身体里也有了一团火，我渴望水，我渴了。我想起了长明山中心那一面碧蓝清澈的湖水，喝到口里那甘甜清凉的感觉，一直深入骨髓。
水？哪里有水？
没有小鸟的鸣叫，没有风的声音，四处是死亡的寂静。
我这是到了哪里？这就是凡世吗？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渴的感觉占据了我全部的内心。
没想到凡间如此限恶，一对目露凶光的夫妇差点吃了我，多亏我咬了那男人一口，才得以逃脱。
可是我终于跑不动了，我感觉到太阳炽热的光辉在我面前晃了两晃，我的眼前一片刺目的亮白。我无力地倒下了，躺倒在路边。我失去了感觉。
“小狐狸，小狐狸？唉，可怜的小狐狸。”
我睁开了眼睛。我躺在一个柔软的干草垛上，夜已经深了，满天闪烁的是如水晶石一般的光芒。太阳消失了，风吹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意。干草垛上散发出太阳晒过的气息。一只小小的竹筒放在我身边。我环顾四周，一个女孩子婀娜的背影在我的正前方。
她缓缓转过身来，一面走一面说道：“小狐狸，你醒来了。”
她的声音真美，像唱歌一样，我呆呆地想着。可是她的脸长得有点吓人。
公主的声音？我呆呆地想，那是怎样的声音，像她的声音一样美丽吗？我看着女孩子，喃喃地说：“是你救了我吗？”
“是啊。”她偏着头笑。
我突然愣了一下：“你听得懂我说话？”
“是啊，我一出生就可以听懂，嘻嘻，我一出生就能听懂妖精的话。你是小妖精吗？”
她的脸看上去那么可怕，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她蹲下来拍拍我的头说：“那我像坏人吗？”
我仔细看着她的脸，还是觉得很难看。可是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柔和的光芒，它们显示的是温和和善良。我摇摇头说：“不像。”
她开心地笑了，对我说：“你叫什么？我是妲己。”
“我叫离泱。”
“离泱，真好听。”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摸摸我柔软的背，然后说：“你真是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她抱起了我，睡在干草垛上。那个晚上，在妲己温暖的怀里，我们一起仰望天空。
她渐渐地沉入梦乡。我听到了她低低地歌唱。
云淡风清好时光，青莲放，杏花开，小船摇曳到江南。携手同游相伴久，一生一世长相守。
“离泱，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清晨，妲己从梦中醒来，低声问我。
“我从长明山来，我要去找女娲娘娘。”
她笑着对我说：“我也要去找女娲娘娘。”
我骄傲地抬起头，大声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他相遇。”
一滴露水从妲己的眼睛里溢出，顺着她的脸缓缓地滑了下来。她低低地说：“我也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所以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她相遇。”
妲己蹲下来抱起我，然后我们一起上路了。
大旱，这一带的千里沃野已成一片荒芜。小河小溪全部干涸了，我们走了很久，吃的东西渐渐地要没有了。
水没有了没有关系。可是我们弄不到吃的。每逢有星光的夜晚，妲己会赶在第二天清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采集露水，一滴滴地收入竹筒，成为我们喝的水。有的时候我们会遇到没有完全干涸的水井，虽然只是废弃的井，可是我们还是能够喝上一口，那些水井在的地方总会有破败的房屋，妲己说有房屋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就可以乞到吃食。可是大部分的房屋里都没有人，空气里弥漫着腐败闷热的气息。
我们饿着肚子上路了，阳光那么炽热，我饿得头昏眼花。我忍不住可怜兮兮地对妲己说：“妲己姐姐，我饿。”妲己无奈地说：“我也饿啊，要不我们唱歌吧，唱歌是一件可以让人快乐的事情，我们快乐了，就忘记饿了。”
在歌声里我仿佛又回到了长明山，那里没有炽热的太阳，那里有甘甜的湖水，那里永远不会饥饿，没有烦劳，还有可爱的小灵一起游戏，一起长大。
“离泱，离泱，你看。”我的歌声刚落，妲己指着不远处说，“那里有人家。”
第5节：初遇姬发
5.初遇姬发
离泱，我叫苏妲己，我的父亲叫苏护，他们说他是冀州侯。
从小就没有孩子愿意和我玩，我们的姐姐们也排斥我，这不仅因为我长得丑，更因为我是妖精的女儿。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给我送饭的婆婆是个慈祥的人，她说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死去了，在她死去的那个瞬间身体化为了虚无。她说母亲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有着曼妙如天籁的歌声。
婆婆总是对我叹气：“小姐，你长得要是有一点点像你的母亲，就是人间绝色了。”
是，除了歌声，我没有一点像母亲。自从婆婆被大妈趁父亲去朝歌时赶走以后，我对这个王府的全部感情就只剩下了逃离的愿望。我唯一的朋友是那只小松鼠，我是在十岁那年发现自己可以听懂它的话的。
姬发的出现，于我是一场奇迹。
这一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的生日，我想为她，为自己在那个荒郊外的古寺里祈求福缘。
姬发躺在佛座前，就这样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他安静地阖着双目，发出匀称的呼吸。他的皮肤那么白，就像吹一下就会破掉，他的嘴唇红润如春天的花朵。他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身旁，睫毛那么乌黑悠长，在微微地颤动，就像蝴蝶在花间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他真美，我呆呆地想。虽然他穿的衣服那么破烂，可是他就像是一个奇迹，那么美好，生生地闯入了我的世界。
姬发一直住在古寺里，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我无数次躲到一边偷偷地看他，在清晨，放很多好吃的东西到古寺的门口。
我总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唱歌：
云淡风清好时光，青莲放，杏花开，小船摇曳到江南。携手同游相伴久，一生一世长相守。
这是走了的婆婆教给我的江南小调，她说那是三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我以前从不懂得这首歌的意思，而现在渐渐地明白一些了。我唱得婉转悠扬。
姬发爱上了我的歌声。这是小松鼠告诉我的，它说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总是茫然地问它，是谁有这么美丽的歌声，他很想见到这个唱歌的人。
可是我不敢见他，我怕，我怕他被我的丑陋吓倒，从此不再理我。如果那样我宁可他一直在我美丽的声音里想象我的样子，在他的想象里我一定是个完美的女孩子。
这一天，姬发病了。他躺在地上，不住地呢喃着：“水，水……冷……”
我抱起他，从荷包里拿出清凉退热药冲开，喂他服下。他吐了出来，我又喂。昏迷中的他一直紧紧地抓着我，那一刻我竟然有了幸福的感觉。我想即使他是昏迷的，可是他一定不会忘记这种感觉，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他生病的时候陪伴他，一心一意地照顾他。
第三天，他的烧终于退了。那天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了姬发微笑的脸。我惊惶失措地去摸我脸上的面纱，面纱还在。
他问我：“你是谁？是你照顾了我吗？是你常常给我送吃的吗？是你有着美妙的歌声吗？”
他的步步逼问让我丧失了任何勇气，我慢慢地后退。姬发拽住了我的裙角，他说：“回答我，是你吗？”他温和的语气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努力挣脱了他的束缚，我仓惶而逃，我拼命地跑离了这个地方。
我没有发现，我遗失了一块手帕。
回到家中，我摘下面纱，悲伤地哭了。第一次，我深深地希望自己可以继承母亲绝世的容貌。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他一定会渐渐地爱上我。我们一起歌唱，我会让他带着我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辉煌却冰冷死寂没有温暖的王府，我们一起离开冀州。
我会让他带着我去江南，去那个温暖湿润的地方——我母亲最喜欢的地方。
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摘下面纱见他。我心里有着深深的害怕。在悲哀的恸哭里，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去找女娲娘娘。我记得婆婆在我小的时候给我讲过的故事，她说女娲娘娘是主宰天地的神，她可以满足凡人的一切愿望。
一个月夜，我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四年的王府。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我在心里坚定而温柔地说：“姬发，请你等我，等我在最美丽的时候与你重逢。”
第6节：逃离马戏团
6.逃离马戏团
一天早晨，当我们又走过一段荒野之后，妲己惊喜地叫了一声：“离泱，你看，前面有一条河。”
“过了这条河，就到了禹州了。禹州过去，就是渭水，过了渭水，我们就到了江南了。我们从北方走到了南方，继续走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凡世的尽头，见到女娲娘娘的。”
妲己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微笑。
第二天，我们进入了禹州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凡世的城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木质的房子，看着各种摆在货摊上叫卖的货物，我只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妲己告诉我，禹州还不是最繁华的地方，最繁华的地方是帝都朝歌。妲己还说江南比禹州还要热闹富足。妲己还说其实她逃离的冀州城也是一个殷实的地方。“可是离泱，你看，我们没有钱了。”
妲己只好同意一个马戏团女人的邀请，到她那里用歌声维持我们的生计。
妲己优美的歌声，在禹州城的夜空久久地盘旋。那一天，帐篷里来的人都快把帐篷挤破了，可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朝广场涌来。
那天晚上，马戏团的女人和颜悦色地给了妲己一笔小小的钱，给了妲己和我够用一天的温暖饭菜和洁净清水。妲己拿着钱，在分给她住的漆黑的小帐篷里，把那些亮闪闪的钱数了几遍。她高兴地对我说：“离泱，你看，我们有钱了，再唱几天，再挣些钱，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去找女娲娘娘了。”
因为生意好,女人和蛇皮男人决定让妲己在白天也加演,他们的钱越挣越多。
妲己日日夜夜地歌唱，声音明显地疲惫了,她渐渐地开始唱不下去。可那女人却不答应。女人伏下身说，“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再为我唱三天,我挣够了钱,就放你走。”
妲己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疲惫不堪的嗓音了,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失声了,口里开始流出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掉下,落到了抱在怀里的我的背上。
花了高价的人们感觉自己受到欺骗,他们大声吼叫着：“退票,退票。”
妲己的手和脚都上了镣铐,根本无路可逃，只好和我一起被一直盯着的女人关进了一个小笼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笼子上的锁响了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妲己害怕地抱着我躲在角落里。我惊恐地哼了一句，妲己下意识地捂住了我的嘴。那个人已经听到了，他走了过来，对妲己小声说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别出声，他们睡着了，我们一起逃跑。”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妲己的手铐和脚铐，然后他拽起了妲己的手，说：“快，跟紧我，快跑。”
妲己身不由己地飞速奔跑起来。离开了那个黑暗的帐篷，妲己认出这个救自己的人，原来是那天邀请她唱歌的绿眼睛男孩。他叫雷震子。他带着妲己飞速地逃离了广场，逃离了禹州城，从城墙边缘的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到了郊外。
在荒凉的郊外，同受马戏团控制的湮飞姐姐赶来，递给雷震子一个包裹，要他们尽快离开。湮飞自己是逃不脱那两个恶魔的手掌的，因为她的脸被他们毁了，她必须带着面具示人，而那面具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就要换一次——她的脸掌握在他们手里。
清晨，当他们朝南方跑了很久，跑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在一棵树下停留了下来。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能够追上来了。
雷震子打开包裹，他惊喜地发现，包裹里除了钱，还有两颗珍贵的药丸，一颗黑色，一颗白色。他把白色的药丸放到妲己的手里，说：“妲己，快把它吞下去。”妲己疑惑地看了看这个好心的男孩热烈的目光，又看了看药丸，咽下了它。
雷震子也一口把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突然雷震子的腋下一阵滚烫，他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有点意识模糊。他听到妲己的惊叫：“雷震子，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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