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砚池笑了一笑,她很少笑,贺垣弋像是第一次见。“你……”
“我想玩。”虞砚池说,“陪我玩一晚上吧。”
贺垣弋真陪虞砚池玩了一晚上。天南的街市比之北地要繁华得多,玩的花样也多。贺垣弋往日也玩,但他绝对不会带虞砚池来这些地方玩,因为虞砚池说是要玩,结果一进就是赌坊……
半个时辰后拿了两袋银子出来。
“吃点什么?”虞砚池把钱袋扔给贺垣弋,“请你。”
她在赌桌前看贺垣弋玩了两把,便会了,掌牌后就没输过,贺垣弋甚至都有点怀疑虞砚池是不是学了什么千术。
贺垣弋拎着钱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给你买,你要吃什么?”
虞砚池在铺子前,拿了一串糖人。
贺垣弋有须臾的微怔,“喜欢吃这个?”
虞砚池说,“挺甜的。”
贺垣弋没再说话,付了钱。
他原先还担心虞砚池会不会在赌坊待个一整晚,那他可就真成了罪人,虞清樾若还在,一定会冲过来杀了贺垣弋,不过好在……许是赌局没意思,又许是虞砚池只是想要两把银子做玩资,没两局就收手了。
贺垣弋有点后悔,他在想虞砚池是不是在常延宫循规蹈矩惯了,所以一朝自由,才会想玩。早知道当初在北地时就带虞砚池出去走走了,一直把人关在万滁宫,任谁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想到此处,贺垣弋痛快道:“还想玩什么?”
虞砚池说:“喝点酒。”
天南的酒肆布局文雅,酒也没有北地的烈,贺垣弋虽然在虞砚池提出喝酒的当下就严词拒绝,但是抵不住兜里有钱的虞砚池自己上门。
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反正他说什么都不碰就是了。
虞砚池确实没怎么喝过酒,小二问起喝什么,她只说了“上好的”。
“瑶台月!”小二没一会儿就捧来了罐子,“沽杉名酒,这可是小店的招牌,喝过的人莫不言好……”
贺垣弋敲了敲罐壁,叮铛地响,他低声念了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瑶台月,这是美人酒。”
酒肆靠瓦舍,有人在里面说戏,惊堂木一拍:“天南居于四方南境,常延宫是四方王庭之首,从先朝至今五十年间,在位的君主都只一位,便是如今的圣帝宫及羽。”
“天南之外,另有北地、忈东、佈西,各占一方,忈东王角牧,佈西王商清。三王是为手足,皆出自元皇一脉。”
“天南是文城,文臣墨客实乃一大风流,更有南州冠冕明山先生,先生虽早已隐世,然天下文人仍莫不望而来学,天南又是昔日元皇的发迹地,是当之无愧的四方之首。忈东富商巨贾居多,四方兵械皆由其出,铜铁茶药绸瓷皆为最上,无不易也。佈西乃禅宗圣地,烛天岭西段有四方至净之土,四方至灵之山,心诚可见真佛。北地聚天下豪士,武宗最盛,虽少江湖,胜似江湖。随便拎一个出来便是能干架的猛士。再说这北地的宁王殿下就要特殊些,他是以上三王的侄儿,年纪轻得连这些个王的零头都没有,众人皆称其为北地小殿下。这小主子实在是吃奶大的年纪便坐上了王位,这也无奈,北地旧主宫徽幼,天妒红颜仙逝早,万滁宫就这么一位帝胤,他不想上去也得上去。”
“大家倒也没多意见,每三年一度的朝宴都乐得见这小主子,三个王往那儿一坐,皆是威慑,唯有这小主子,怎么瞧怎么不搭,那是咿咿呀呀没个正经话,连屁股都够不着常延宫的王座。”
“这样过了几年,这小主子便不爱来了……”
贺垣弋听了想骂人。
虞砚池面前放着酒,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过宁王殿下的传闻,只是传闻与亲眼所见的确实有很多出入,虞砚池喝了酒后神态懒懒的,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话多起来,“你真的够不上王座吗?”
贺垣弋:“这种鬼话你也信?”
虞砚池说:“我不信。”
贺垣弋嗯了一声,心道还好没醉得太离谱。
虞砚池扣着杯子,说:“那他骗人啊。”
贺垣弋说:“他只是不明真相,胡编乱造,顺便加点艺术效果。”
“噢。”
虞砚池提着酒出了酒肆,又去逛花楼。贺垣弋闷着脸跟进去,开始怀疑虞砚池是不是常出入这些地方……因为她实在太熟练了,一点也看不出哪里生疏。
直到她把跪到她跟前的小倌推开。
贺垣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发现虞砚池蹙了眉。“你喝醉了。”
流花翠幕间,虞砚池见酒肉纨绔,也能嗅到粉气脂香。
虞砚池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贺垣弋没答,反问:“你道他们来做什么?”
虞砚池说:“寻欢作乐。”
贺垣弋说:“那你呢?”
虞砚池说:“没感觉。”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半晌,随后一齐笑了出来。贺垣弋拉起了虞砚池,“还不快走!打算留这儿过夜不成?”
贺垣弋牵着虞砚池跑出花楼,跑了一路,他们跑远了通明的街道,最后喘息着停下来。
月华如练,河畔无行人。贺垣弋找了些枯木,在伏烟河岸边生了火,虞砚池围在火边,不远处,贺垣弋隐在昏暗水光之中,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叉了条鱼上来。
他上岸时虞砚池侧头搭在膝边,贺垣弋宽大的衣袍披在她后背,让她看上去很小。
脚步声的靠近把虞砚池从闭目中醒过来,“好久。”
贺垣弋把鱼提起来,“挑了只肥的。”他顿了顿,又说:“你太瘦了。”
虞砚池喝过酒人就很散漫,没有清醒时那种端着的劲,能和贺垣弋好好说话。
贺垣弋用剑扒枯木,激起一片火星。待火更旺了之后,他把剑归了鞘往边上一扔,一边将鱼放到火上烤,一边眼也没抬地夺过了虞砚池手上的酒,他喝了一口,随后把剩下的倒进火里,火星子又直扑棱。
“我说……”贺垣弋抹了唇边的酒,“美人是喝不得烈酒的。”
“我不是美人。”
“你是。”
“我不是。”虞砚池在火光的影子里说,“我很坏。”
贺垣弋靠近过去:“是吗?做了什么坏事,说来听听。”
虞砚池张口欲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道:“不喝了,别问。”
贺垣弋笑了半天。
两个有银子的人吃水里的也就算了,好像还打算睡河边,围着火堆漫聊,虞砚池讲了很多天南的事,比如天南街上的吃食多半辛辣,能把人吃得眼泪直流,但上馆子的人都是往辣的点,又比如疏文馆弟子爱私底下较量比拼,有时斗志来了,能熬着眼对一整夜的诗文,或是打一整夜的架,再比如常延宫的灵官大人一见面就比品阶,品阶高者总是很傲慢,连胡子都写满狂妄。
“不过黄钟大人是意外。”
贺垣弋眉一挑,“是吗?”
“嗯。”虞砚池说:“他比较持重。”
贺垣弋想到那老头今晚恐怕够呛,于是问:“你与灵官打交道吗?”
虞砚池说不打。
“那你和同门关系怎么样?”
虞砚池说不好。
“所以……为什么被赶出疏文馆?”
那夜的话题到此,才终于有一点沉重。然而贺垣弋没能问到任何,他的话音才落,河面就起了风声。
那晚贺垣弋也被虞砚池惊得够呛,这小姑娘引来的都是九品以上的高手,个个下得都是死手,午夜突然就起了惊雷,日前那一场雨不过是小小的前兆。
虞砚池招式很利落,而她的武器只是一根树枝。
那树枝赋了灵息,细刺如刃,直挑开杀手的进攻,又向对方面门袭去,一招一式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她没留情,用的也是杀招。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显是虞砚池,甚至对贺垣弋格外留心,没有伤他。贺垣弋心里有疑,又见人多,担心虞砚池不敌,并不准备多战。
“走!”
虞砚池在曲腰时双目刺痛,她只来得及躲过面前这一剑,下一刻就被什么东西猛砸在腿,她脉息忽乱,屈膝跪了下去。
“虞砚池!”
“阿离。”
“回来。”
“阿离!”
仿佛霎时之间来了许多人,在沈桥惊呼出声要来扶虞砚池的时候,贺垣弋早一步将薄刃指在他喉间,而那些杀手携剑将虞砚池和贺垣弋二人围住,三方顿持僵局。
先前那隐在打斗中的温和之声又传来,宫及羽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他只把目光放在垂着头的虞砚池身上。
他没有与她说话,很快又看向贺垣弋,“小弋。”
宫及羽是宫徽幼的长兄,但是贺垣弋已经很久没有再叫这个人舅舅。
他别过头,“你要干什么。”
宫及羽如远山雾,站在这里如同幻象,他出声温吞,与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很不相衬,“我来带回我的弟子。”
“她不行。”贺垣弋态度坚决,“我的人。”
虞砚池的手指动了动,渐渐握上了拳头。
宫家的帝胤都是永不相让的人物,四方的对峙就是平衡,没有人可以强出一头。
然而宫及羽却有称霸之心,昭仁殿灵官乃至天南民众都以常延宫为四大帝庭之首,四方朝宴,众王必至天南。这种观念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民众心中,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都以秦王为四王首席,认为他是可以承帝之人。
宫及羽因此不会让贺垣弋带走虞砚池,但是他忘记了,贺垣弋不姓宫。他不热衷这种比拼,甚至不屑于此。
这并非对峙,贺垣弋决心已定,他对宫及羽没有信任,他会带走虞砚池,用任何方法。
“你真要带走她?”
雨滴砸入平江,宫及羽指着虞砚池,“那本王要先告诉你,她是犯了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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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尧五十年,朝宴在即,天南都城出现冥府怨灵,彼时怨灵并未引发大乱,官民不觉事之危峻。
四方朝宴当天,宁王再度缺席,随后北地向四方发出国令,要兼查四方南境冥府动乱一事,九疆皆议。
一些人认为这是屠城案的延续,另一些人道乱之初始起于常延宫,毕竟那场烧了一夜的鬼火,许多人都见到了。
更多人认为这怨灵是被人蓄意从外面引进来的,因为在常延宫走水的同一天夜里,九川伏烟河畔,疏文馆弟子离奇被杀,而现场残有怨灵的邪息。
弃子
贺垣弋杀出来时脸色已经变了,他拉着虞砚池,两人的脚步都有些凌乱。
虞砚池被按到船上的时候看着还是懵的,她碎发沾着雨水,见到船就往后退,被贺垣弋扛起来强背了上去。
“我不去北地。”虞砚池说:“我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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