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夷则听闻此事都惊叹不已,这比……
“王八会教书还稀奇是吗?”贺垣弋轻吹茶沫,“你能不能换个譬喻?老拿王八同你殿下比,妥当吗?”
夷则了然地闭嘴。闭了一会儿就说正事,“近来万滁宫都好,只是殿下在栖云山幻境中,半年多了。”
“半年……”贺垣弋想着,“我也摸不清虞砚池现下多大,大概七岁?或者再大一些……她看着小,但已经……”贺垣弋绞尽脑汁,“很聪明了。”
夷则面色微青,心道虞姑娘长得太慢了。他再一次提醒道:“殿下,陆公子说了,这幻境不可多待,你的长灵……”
虞砚池生长的幻境是贺垣弋用自己长灵造的,虞砚池要长大,耗的都是贺垣弋的灵力。
原本丢些灵力也不打紧,但是贺垣弋那时候刚负伤,还没养好就造了这个境,这样日夜损耗下来,总归不好。
“能有什么事,我还养不起一个小孩了吗?”贺垣弋对此事一点不感,他干了乌黑的酽茶,“天南邪瘴侵染九川水,沧浪堂可有人闹事?”
夷则回道:“沧浪堂刚建起那会儿争议确实多,不过大家说到底都惜命,现在外头未经万滁宫净化过的水和食物无人敢碰,各地都算守规矩,民众闹事也多是为了争粮食。”
如今北地比之战时没有好到哪儿去,四方乱起死了许多人,留下的多为老弱病残,他们还要接济来自天南的流民,民间动不动就有人闹事,有些边远的地方甚至民声载道。
此外战后不少地方的水源都出了问题,久饮会使人产生幻觉,其症状颇似中邪,这是受天南影响的,那里邪灵如瘴,虽然设了结界,但无人可以阻断九川水的互通。
北地地势居低,受此事影响最为严重,万滁宫设立沧浪堂,表面上是垄断了民众食源,背后其实是庞大的架构与储备在支撑。
然而这只能是一时之良策,长久必然积弊。
民众的反应是贺垣弋一直挂心的事情,他问:“早前行工粮之策,工、户两司率众在城南开垦新田,储备还不够吗?”
夷则道:“按理是充足的。工粮之策让许多流民得以安身入业,也让后续储备不断跟上,可毕竟是战后,百姓皆成了惊弓之鸟,突然实行这样的新政,他们难免忧心来日。”
“只要不是储备和布防的问题,万事都好说。虽说非常时候非常之举,但此策施行的关键还是在于中庸。”贺垣弋感觉后苦来袭,“慢慢来吧,开头都比较难。万滁宫和不少名门宗派已在找寻破解此困境的办法,希望不日就有对策。”
他停了停,最后道:“告诉麾宾,盯紧底下的人。”
“是。”夷则应罢,随后压低了声音问:“殿下,之前陆前辈说,从元蛊身上下手的事……”
贺垣弋把杯盏往案上一歇,那清脆的一声让夷则顿时住了口。贺垣弋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夷则见状,赶紧撇了这话头,他清着嗓子,“呃,殿下,天色不早了,让我也看看虞姑娘吧?”
虞砚池是个特殊的存在,只要跟贺垣弋说起她,便能让谈话的气氛缓下来。如今她是个脱胎换骨的小姑娘,夷则听贺垣弋说一次,便要对从前的印象怀疑三分。
虞姑娘这是被殿下感化了?他保命之余,也好奇,于是在今日试探地问了一句。
“好啊。”贺垣弋不晓得夷则的邪念,他一起身,开了扇,果然话多了起来,“你见过她,就知道我没说假话,虞砚池从前在我面前的冷淡全是装的。你知道吗?她真的……怎么说,很热情,你见了她,我都怕她会扑到你怀里去……”
夷则一边心觉稀奇一边心道别吧,他可不想被贺垣弋手中的四方降魔扇拍死。
等贺垣弋走进灵气四溢的静悄悄的院子,他就止了言语,手腕间和心口处突然一齐抽痛,同往日一般的蚀骨,贺垣弋面色倏然煞白,夷则观之,“殿下你……”
原先随处可见的灵鸟消失匿迹。
贺垣弋有些不稳地跑进去,“虞砚池呢……”
虚惊
贺垣弋找不到虞砚池。
院子和屋里都没有人。
“殿下……”嶙峋假山石边,夷则一路跟着,满头汗,“你脸色不好,我来找吧?在幻境里不会丢,虞姑娘定是跑到哪儿玩去了。”
贺垣弋脉息中的灵力窜得很快,比以往几次要更严重,已近崩溃,他在着急中有些昏眩,“我怕幻境不稳,出了漏洞……”贺垣弋觉得很不好,“也探不到她在哪。她会不会跑出去……”
“小池……”
“虞砚池!”
贺垣弋只能叫她。
去哪儿了……
虞砚池、虞砚池。虞砚池。
这样叫了几声,虞砚池竟听见了,“哥!”
贺垣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放下来本该是一瞬间不到的事情,他却缓了好久的神,“在哪……”
“这里!”虞砚池周遭全是石头,她紧抱着怀里什么东西,沾得黏糊糊的也没松,另一只手穿过巨石间的空隙探出去,“哥哥看见我了吗?”
贺垣弋看见了,夷则也看见了,青松相盖的怪石群中,那孤立无援的小手一点没意识到危险,探出来一顿拍,贺垣弋俯身过去看,透着小小的间隙看虞砚池那双无畏的眼,“你怎么进去的?”
夷则也很想问。
虞砚池就钻出来了一些,让贺垣弋看清了她怀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虞砚池说:“它受伤了。”
这只受伤的小猫是虞砚池在洞口发现的,说是叫了好久,她今日找到它呼了半天,小猫也没出来。
“我仔细一看,前爪、后爪,”虞砚池小心捧起猫猫的前爪,再是后爪,“全受伤了。”
贺垣弋捏着猫的后颈递给夷则,“所以你就钻进去找它?”
虞砚池坐床边,点头,“然后石头就砸下来了啊。”
贺垣弋也拿起她的脚,不是很开心,“然后就砸到了你。”
虞砚池收回脚,“是意外。”她察言观色,又对贺垣弋说,“不疼。”
贺垣弋额头与脖颈间都淌着汗,衣裳都贴在他身上,他没顾及,单手开了药箱,一声不吭,给虞砚池看伤。夷则把猫捧到案边也看伤,但是虞砚池的目光一直跟着。
夷则心道小祖宗你可别再关心猫了,看看眼下可好?殿下都给慌乱成什么样了。
可惜虞砚池不会知道,她根本不懂贺垣弋的慌张,也不懂贺垣弋的害怕。她不懂贺垣弋一日甚于一日不知何处起的情感。
虞砚池、虞砚池。虞砚池。
她还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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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又烧起来了,她做了好多胡乱相交胡乱碰撞的梦,好多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梦,她用和小时候一样的目光、语气、一样心爱的宝贝要抱在怀里的习惯,站在了贺垣弋面前,看到同往常不一样的贺垣弋。
虞砚池感觉有东西在蹭她的指尖,她从梦中睁眼,就见小灵猫蹦到了被褥上,今夜贺垣弋不在,虞砚池甚至不知道这是黑夜还是凌晨,她望着这团小东西,看不清毛色,但是它的眼睛亮亮的,很像她的小灵火。
虞砚池坐起来,把猫拖着爪子抱过来,虞砚池问,“你为什么叫那谁?猫猫……你原来的名字呢?”
猫在虞砚池怀里好乖,它轻轻地呜咽,又轻轻地收声,虞砚池平时不抱它,甚至好久没抱它。
可它是虞砚池捡回来的,虞砚池只是忘记了。
她忘了心爱的宝贝要抱在怀里的、她捡回来的小猫。她忘了那么爱她的贺垣弋,留下了她想要逃离的贺垣弋。
“贺垣弋……”
贺垣弋不在了吗?
贺垣弋失望了吗?
虞砚池下床去开门,门没扣,一推就开了,长廊空荡荡的,连楹都很孤单,整个栖云山睡着了,虞砚池清醒了。
贺垣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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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脚腕被石头砸错骨,一片淤青,小腿肚应是被石头尖的一端划破了,留了一寸长的血痕。贺垣弋带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带流血来,他包扎好之后又哄她睡觉,虞砚池抱着猫,睡得很安稳。
看她睡着,贺垣弋才瘫身下来,贺垣弋长灵只要躁动就是骨头痛,一点儿也不想动。他从前自嘲这叫通体风湿,现在却开不出玩笑。
离虞砚池长大还有多久,他不清楚,但是长灵情况如何他心知肚明。受伤的小猫都能闯进他的幻境,这一方他为虞砚池造的至静之境,并不安全了。
贺垣弋越想越沮丧,他看虞砚池,既想她快点长大,又觉得慢慢来才好。
他把骨头一路锤下来,就着虞砚池的床边,睡了。
虞砚池给猫取名小石,缘于这猫是从石头里救出来的。她和猫猫玩得很开心,分掉了一部分对贺垣弋的依赖。
贺垣弋不喜欢养小动物,但是虞砚池要养,他也随她养。
他近来日渐困倦失力,虞砚池有猫陪的话,正好他也能自己闭一小会儿的关。
夷则暂留栖云山照看虞砚池,更要时刻关注幻境动向,虽说贺垣弋所挑之地绝佳,乃是深山更深处,灵气充沛,旁的邪物想进不易,但总归不是万无一失的,今日进猫还好,万一明日是别的什么呢?
“这是灵猫,修行后可化形。”夷则远远盯着虞砚池,说,“希望它能快点长大。”
虞砚池和夷则并不亲近,不知为何,还有些怕他,她用捡来的枫叶逗小猫,规矩地点头,“我会看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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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砚池一整天不见贺垣弋,夜间就跑去他屋里找,贺垣弋门锁得牢牢的,传音给夷则让他速来把虞砚池拉走。
他调息之时最是面目狰狞,不想让虞砚池看见。
虞砚池于是一拐一拐地走回去,小小的虞砚池第一次感受到了难过。
她望着猫,想到贺垣弋,想的全是贺垣弋,她这些天见贺垣弋的时间明显比以往少了,多是夜间她睡着迷迷糊糊之时才能看到贺垣弋。而且她身边还出现了别的人。虞砚池处不来陌生人。
她一顿胡思乱想,话开始变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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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贺垣弋来虞砚池抓着了他。
贺垣弋当她还在睡梦中,就轻轻哄,但是虞砚池说话了,“哥哥你生病了吗?”
贺垣弋轻拍她背的手停下动作,他还没想好借口,就听虞砚池又道:“我问夷则大人为什么哥哥救了小石之后就不来了,他说你生病了。”虞砚池从被褥里爬出来,坐着看贺垣弋,“哥哥你哪里痛吗?”
贺垣弋望着虞砚池,一冲动,把她给揽到了怀里来,“没有。哥哥太忙了……”
可是贺垣弋没能再说下去,因为虞砚池在他背后也用手轻轻地打着拍子,“小池刚刚心里痛,哥哥一拍就不痛了,我给哥哥也拍……”一下、两下、三下……虞砚池问:“你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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