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长灵是你袭刺秦王那天抢回来的……”陆子叙观着贺垣弋的神色,在他的沉默中倏然意识到什么,“殿下,你早就知道……”
他质问:“什么时候?”
“烛天岭一战后。”贺垣弋不再看虞砚池,他摊开手掌,看见一道道掌纹,那么多,又那么杂,就像是陆子叙说的话。
他等陆子叙说完,默然了很久,才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
贺垣弋终于决定让虞砚池记起从前。
陆子叙的方法就是放这小丫头走出栖云山,走出贺垣弋的庇护,到真正的人世看一看。
他法子出来后没几天,栖云山生变,虞砚池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复明了。那夜陆子叙拿着针连退三步,懵坏了。虞砚池本人很糊涂,她以为眼睛是被一针扎好的,更是以为因此贺垣弋就丢弃她,对此耿耿于怀了很久。
贺垣弋有口难言。
“好了,回去吧。”酒楼,陆子叙拿了贺垣弋的酒,“虞姑娘记起来……这是好事啊,你搁我跟前喝成这样干嘛?早前不是说戒酒吗?”
他嗅了嗅自己,熏了个半死:“我媳妇儿不让我带着酒味回去,她会动手的。”
贺垣弋人是醉了,说话却很有条理:“没让你喝。”
“……”陆子叙一时无言以对,“我说宁王殿下,我这是舍命陪你。”
贺垣弋没应,他喝了酒,也不想带着酒气就去见虞砚池,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好像虞砚池想起来是一件需要花时间去接受的事。
“去去去,赶紧回去,什么有的没的都说清楚,比在此地借酒消愁要强得多。这南风楼一来一回也耗了不少时力,公事私事一堆还半分没解呢。我早提醒过你,你既然决定做了,就不要犹犹豫豫。”
陆子叙扔了银子把贺垣弋拉出酒楼,贺垣弋见夜已深,忽然问:“什么时辰了?”
陆子叙道:“戌时了吧。”
街景热闹,寻欢作乐之人竟是随处可见,贺垣弋如大梦初醒,“我回去了。”
-
贺垣弋走得快,到了栖云山小院前却又放慢了步子,篱笆被动过,虞砚池应该醒了,贺垣弋上阶,竹屋的门就突然开了。
虞砚池站在那里,变成了贺垣弋记忆中无数遍梦回的那个人。不知道她等了多久,白猫在她脚边蹭着,尾巴划过她裙摆,发出轻微的叫声。
贺垣弋静默一会儿,先去探了她额头,“烧退了。”
他们站得很近,虞砚池一直仰头望着他,贺垣弋也没有回避目光。
贺垣弋身上的味道添上醇浓的酒气,一如贺垣弋往日的散漫张扬,虞砚池在哪里它就驻扎哪里。虞砚池说:“你喝酒了。”
“嗯。”贺垣弋垂眸看着虞砚池,觉得她长高了一点,“不让喝吗?”
虞砚池说:“夷则大人说你不能喝酒。”
这一句话让贺垣弋垒起的城墙变成了塞上的野草,经不住任何拂动,轻风不费兵卒地打进来,扔一个火星子半边的天都能给它烧了,他失去了招架的才略,承认自己只能不战而降。
“我……”贺垣弋缓下声,“夷则没说。”
虞砚池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往前,手心抚上贺垣弋的脸,就这么望着他,“反正就是不能喝。”
纵意
吃晚饭时贺垣弋一边往人碗里不停地夹菜,一边不停地问问题。
他的问题渐渐细节到何年何月何日初到北地,四方降魔扇系着的那块南阳独玉上刻了什么字,以及小灵猫肚子上有几道黑毛。
“辛尧五十年九月初一。”
“砚墨。”
“没有黑毛。”
这一轮又是全对。
虞砚池答罢,问:“你是在考记忆,还是在考记性?”
贺垣弋说:“这不是差不多吗?”
虞砚池说:“差多了。”
她记忆虽曾经混乱无数遍过,记性却是一如既往的很好。贺垣弋问了很多,其实做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确定虞砚池都想起来了,任何一段记忆都没有漏掉。
虞砚池说:“有来有往,该我问了。”
贺垣弋看虞砚池吃得差不多,把茶推过去,“想知道什么?”
虞砚池道:“邪灵是怎么回事?”
她一问就是正事,更是踩上点的正事,贺垣弋把事情始末说出,也交代了不在的这两天去南风楼打探的一番详情,虞砚池沉默了许久。
“所以是宫及羽走火入魔,遭邪气反噬,化身邪物,你杀了他,却没有找到除尽邪灵的办法。”虞砚池三两句总结,最后道:“既然说邪灵最初以长灵为蛊,那么要破解天南危境,得找到元蛊。”
虞砚池想到了疏文馆。疏文馆众人的死很离奇,虞砚池有种直觉,怀疑自己也是被选中的元蛊之一,只是后来她被贺垣弋救走,所以她成了弃子,因背叛的诅咒而险些魂飞魄散。
她没有说除尽,而是要求破解之道,这同四方惯来的主张不同。
“找元蛊不易。”贺垣弋道:“没人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虞砚池说:“所以还是要去天南。上次在客栈,我碰到的那个邪灵,我觉得他很不寻常。”
虞砚池认为他知道很多,他带着某种预谋靠近虞砚池,像是要给她传达什么,而这最终都指向一点,那就是回到天南。
回到那个原先华灯千街现下却邪灵如瘴的地方,只有去寻,才能见破解之道。虞砚池清醒的第一刻就有这样的念头。
然而贺垣弋不让。
虞砚池看着贺垣弋,“你的伤还好吗?”
她又问了一遍,贺垣弋这回没有开灵骨的玩笑,他一本正经道,“早好了。”
虞砚池放下茶盏,“等你好了再说。”
贺垣弋坐不住了,他脑袋探过去,按耐住“你的长灵能读心?”的疑问,坚持道:“我没病。”
虞砚池不可查地笑了,她很快收敛,贺垣弋却捕捉到这点,他愣了愣,刚刚被虞砚池主动抱住的画面又到了眼前,贺垣弋声音放缓,“你之前……那什么,是什么意思?”
猫突然跳到虞砚池膝上,滚她一身,她捏着猫爪,“你不明白?”
贺垣弋说:“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虞砚池问:“你想的什么意思?”
两个人打起了哑谜,贺垣弋靠近过去,目光向下盯到虞砚池的嘴唇,“我想……”
虞砚池偏过了头,“睡觉吧。”
-
贺垣弋沐浴出来,走到床前,虞砚池闭着眼睛,被褥边露出一小截白色的里衣,她洗了的头发已经干了,软软地趴在枕上。
她长大了,一切都没有变,连睡觉的姿势都与从前一样,朝外侧卧着,却用手挡住半边的脸。
虞砚池的呼吸很浅,贺垣弋听着声,站了一会儿就准备转身,却突然被叫住。
“上来睡吧。”
虞砚池往里睡了一点,给贺垣弋空了位置,贺垣弋掀了被子一角躺进去,这一块被虞砚池捂暖了,贺垣弋觉得这热度顺着四肢传到了他心口,他伸手,把虞砚池捞了过来,“怎么这么好?帮我捂被窝。”
虞砚池睁眼就是贺垣弋的胸膛,可以清晰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虞砚池说:“我没捂。”
贺垣弋的笑从喉咙低沉地发出,“那让我抱会儿。”
虞砚池没抗拒,她望着贺垣弋的眉眼,问:“幻境是你造的,我的灵力也是你护的吗?”
“是啊。”贺垣弋软声说:“可搞死我了。”
虞砚池偏开目光,“我可以御灵了。”
贺垣弋蹙眉,“你要翻脸不认人吗?”
他如今时不时地展现这种失落和误解,好像很容易被虞砚池的言语中伤。
虞砚池感觉他的呼气就游弋在颈间,她没同谁这样亲近过,有些生涩,往后退了些,“别蹭。”
“我没蹭。”贺垣弋突然翻身把人抱到身上,他能闻到兰香,还有久伴着虞砚池的药味,它们都安静地绕在这里,贺垣弋沉下声,“我爱你。”
虞砚池愣神,来不及反应,被贺垣弋伸手按在后脑,吻了上去。
这一回比上次温柔,贺垣弋小心翼翼,他另一只手还抓着虞砚池的手腕,她一动,贺垣弋就握得更紧。
虞砚池完全被贺垣弋带着,被松开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脑子一片白,她没有推他,只是看着贺垣弋。
她的目光让贺垣弋情动,体位一下子就被颠倒了,贺垣弋的吻细碎地落下,不停耳语着我爱你。
仅有的克制岌岌可危,贺垣弋压迫着距离,他表露得直率又热烈,入侵着虞砚池的含蓄和淡然。湍急的情感顺理成章地铺开,铺给虞砚池看,不再隐藏对虞砚池的爱意。
虞砚池感觉到颈边温热,贺垣弋的剖白突然又直接,让她失神,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
良久,虞砚池终于沙哑着开口,她抵开贺垣弋,隔着距离问,“你认真的吗?”
白衫让瘦削的肩背显得更单薄,虞砚池没有背过去,她整个人都烫起来了,这都是贺垣弋惹的,她能触碰到贺垣弋的温度,这温度连带着他的声音都粗重压抑下去,“没有比这更明显的事了。”
虞砚池半懂不懂,她没有说话,好像在拒绝,但是她又偏过头,露出自己漂亮的颈线。
那是贺垣弋的领地,他覆上去留下自己的印记,指尖挑开轻衫,顺着内侧一点点往里探。
发颤间阻隔被温柔地散开了,克制不知不觉消匿踪迹。贺垣弋把无声当做默许,他掠夺着气息,在撩人的夜色中肆意妄为。
虞砚池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她能听到贺垣弋喊她的名字,但是她回不了话,她一开口声音就会变调,只能从喉间小声地呜咽。
雾气渐渐蒙上眼睛,泛红的眼尾也被染湿了,虞砚池没有擦,她在辗转中攥着什么东西,无法分心去收拾自己的慌乱。
“小池……”贺垣弋稍微撑身去亲她额头,汗顺着下颌滚过喉结,不时会碰到。贺垣弋帮她擦了,“跟我说句话。”
虞砚池没法看眼前的神情,她断续着问:“说、什么……”
这样的询问对于贺垣弋而言是鞭策,他在虞砚池仰颈时埋得更深,心跳沉得像鼓点,“什么都可以。”
可是虞砚池闷哼出声,她很无措,又很稚拙,她抓不住贺垣弋近在咫尺的气息,要说的话变得零散,只用手指绕着贺垣弋的头发,蜷起又松开,分明快要失控了,却一点力气也没往人身上摁。
贺垣弋大概是酒劲上得晚,他扔掉了理智,不懂得虞砚池对他特有的放任,而是更狠地寻求回应,在她瑟缩的时候把她按回自己这里,让虞砚池不得不只依靠着他。
月辉撒了满庭,柔情得多,今夜的风声全被盖住了,牢牢地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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