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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娘娘勉强笑道：“能劳动南斗亲自前来查探，看来这扶桑树绝非寻常。我们一族一直在这北安岭繁衍生息，熟悉地形，需不需要我派族人协助？” “巧合的是，发现扶桑树的地方在北安岭西。去年有村民在那里发现了一条红色的尾巴。胡娘娘，您可有听说过这件事？” “倒是有所耳闻。但北安岭不可能有大型的凶兽，否则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怕是会有灭顶之灾。” “当年九州起兵祸，您带领这一脉狐仙，从南方迁居到这北安岭。当时顾某正好在这一带，便略尽绵薄之力。但您知不知道，就在您带领族人搬来的前几日，北安岭上发生了一场大战？” “什么大战？” “兵乱惊醒了一只蛰伏在北安岭的烛九阴。凶兽刚刚苏醒，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狂性大发杀人无数。东海的红龙王嘉泽王赶到此地，与烛九阴恶战一天一夜。最终成功在其心脏上留下致命的一击，将其杀死。后来烛九阴的尸体被我们就近封在了北安岭的一个石洞里，用土填埋了。” 胡娘娘抹了一把额角的香汗，端起酒杯小小地啜饮一口：“这样吗？” “天材地宝，有缘者得，用来修行无可厚非。”顾采衣深深地看了胡娘娘一眼：“但烛九阴凶邪不详，沾染过多易给全族招致灭顶之灾，望您三思。” 顾采衣盘膝坐在黎海若白遊的对面，揉了揉鬓角的穴位，有些疲惫地说道：“离开她们狐仙村之后，我就来看了这棵血朱槿。在这里，我感应到了烛九阴的气息。” 黎海若扬起眉毛：“你那时就知道，胡娘娘在借助烛九阴修行？为何不阻止？” 顾采衣的话点醒了他和白遊，看来老柳树中间的那颗心脏多半是有苏狐仙自己放进去供着的，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 “我那时觉得，以胡娘娘的谨小慎微，只是供着烛九阴来帮助修行，没胆子擅动烛九阴的尸身。至于那条尾巴，我以为是红龙王嘉泽的，当着胡娘娘的面提出来只是为了诈她露出破绽。一旦龙王的长眠地暴露，明的暗的各方势力都要闻风而动。再加上世间唯一知道龙王长眠地的人是你，我们当年还恰好有一些矛盾，所以我选择了按兵不动。看来我似乎是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黎海若：“你听说有苏狐仙一脉出事，意识到了事态超出控制，通过问我得知嘉泽并不在北安岭。于是你瞬间意识到了，那些胆大包天的狐仙干了什么。” 顾采衣苦笑着点头：“若我没猜错，村民看到的那条红色尾巴确实是烛九阴的。烛九阴死了不假，但那些狐仙把它从填封的石洞里挖了出来，并搬运走了。” 想来是一群狐仙抬着巨大的人身蛇尾的尸首离开山洞，却被附近村落的村民看到了蛇尾，便以为是活物，于是流言四起，传到了观星台分部的耳朵里。 黎海若语气不善：“所以你打算怎么补救？为什么要拿火柴烧树？” “当年我来时，这里还有烛九阴的气息，但现在这股气息消失了。”顾采衣拾起一片脱落的花瓣：“北安岭不产扶桑，这棵血朱槿是被人为栽在此处的。它生长异常，一定是受了烛九阴尸体的影响。而且位置正是地脉灵气的汇聚之所，起镇压作用。只有毁掉它，才能挖出下面埋着的东西。” 说着他站起身，表情严肃：“如今有苏一脉狐仙不幸灭族，除了祁姑娘外无一活口。我要确认一下，当年胡娘娘究竟对烛九阴的尸身做了什么。” 他合上眼，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口气：“此事是我当年监管不力，是我身为南斗的失职。所以我独自前来，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第79章 残尸 “话说回来，”顾采衣的目光在白遊手臂上抱着的东西上转了一圈：“你们找到了什么？” “这个一会再说，你先办你的事。”白遊将那一团东西随手放在脚边：“但你最好小心点。作为观星台北斗，如果你放火烧树的时候不小心把整片山林一起点着了，我只能秉公执法把你抓走了。” 顾采衣重新拿出了他那朴素的小火柴盒，“擦”一声划着，靠近那棵血朱槿的树干。就见那棵树仿佛是知道害怕一样，血红的花叶无风自动，扑簌簌地发起抖来，抖落了一阵嫣红的雨。 看着让人怪不忍心的。 顾采衣丝毫不为所动，一扬手将火柴丢到了树根下，接着后退几步退到白遊身边，冷眼旁观。 他那火柴必定不是普通火柴，火也不是普通的火，落地的瞬间就在树皮上燎起了一簇火苗，紧接着，火势迅速蔓延，瞬间腾起吞没了大半截树干。 就听见颤抖的枝叶间，传来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洛从云吃惊不小，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顾采衣背对着他准确地抬手，将他拦下：“装可怜的把戏，不必理会。” “很多灵物都有这样的手段，靠发出人的声音来诱捕猎物。”黎海若盯着血红的枝条“啧”了一声：“这血朱槿红成这样，估计这些年也没少吃人。只是它欺软怕硬，不敢对我们几个下手而已。” 普通的扶桑树自然不会干这种缺德事，毕竟人家会自己光合作用，不需要靠捕食为生。这棵血朱槿红成这样，多半没有叶绿素。 说话间，火已经烧到了树干上繁盛的红色花叶，速度比烧树干时还快。几乎是在顷刻间，火苗高高窜起，将整个树冠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灼热的火球。噼里啪啦的火舌舔过，声音盖住了越来越微弱的啼哭声。 奇怪的是，空气中没有传来一丝焦糊味，也没有乱飞的烟灰碎末，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周围的其他树木也没被燎起一点火星。 黎海若眉梢一动，看顾采衣的眼神中不免带了点探究。因为即使是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烧法。 南斗，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忍不住问道：“顾大人，这是什么火？” “重黎（*）灶火，当年保留了一线火种，后来请廖家大匠制成了火柴。” 黎海若点头称赞道：“好东西。” 一棵血朱槿被焚烧殆尽，重黎灶火失去了可燃物，慢吞吞地熄灭了。一阵风吹过，几缕轻灰倏地散了。之前长着血朱槿树的地方干干净净的，连树根都消失不见，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 顾采衣皱了一下眉。 白遊坐在原地探头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 “没错，但它似乎被人动过一次。”顾采衣轻喘一口气：“洛从云，过来。” 洛从云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就见顾采衣一指地面上的浅坑：“把它挖开？” “嗯？” “在场只有你辈分低，如果你不想挖就让开，我自己来。” 洛从云看着他这副弱质纤纤、一吹就倒的样子，心说我不想挖也得挖啊，哪能让您干这种体力活？ 他叹了口气，手臂一晃，蝶流青的鳞粉在他手上幻化成了一把铲子的模样。他将铲子立在地上，无奈道：“老师，您说实话，您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来？” 顾采衣表情冷漠：“你高看我了。” 在场的几位心安理得地看着唯一的晚辈洛从云吭哧吭哧地挖土，挖了大约一米深后，洛从云突然停手，低头说了一句：“好像探到东西了。” “继续，把它挖出来。” 黎海若慢悠悠地站起身，踱到坑旁边，见洛从云在挖开一块稍硬的土块后，动作突然停住—— 土块下是一只苍白的大手，大得像个蒲扇。五指如枯枝般张开，灰黑色的指甲脏兮兮的，又长又尖，皮肉呈一种冷硬的青黑色，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洛从云吃惊不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恭喜你，挖到宝了。”黎海若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棍戳了戳那手背：“来小云，辛苦你把这个东西全都挖出来。” “小云是什么？” “就是你啊，我们都叫你哥哥洛从雪‘小雪’的，你可不就是小云？” 小云就小云吧，听起来似乎比小雪强点。虽然都像是小姑娘的名字。 洛从云似乎有点洁癖，盯着尸手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一脸嫌弃地顺着那僵硬的胳膊继续挖掘。 黎海若紧盯着坑里的尸体，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白遊这时走到他身边，手指轻轻一点他的眉心：“乖，怕就到我怀里来。” 黎海若笑了，身子顺势一歪，倚在了他肩上。 洛从云抹了把汗，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想我这一边挨着累，一边还要吃你们的大把狗粮。我想吃的那位就在一旁冷漠地站着，看得见吃不着，还有比我更惨的吗？ 随着山上的泥土被铲子一点一点地挖开，手的主人也逐渐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具相当大的尸体，近四米长，上半身是个僵硬的人形，关节处和腰际覆盖着浅色的鳞片，胸膛上有一个长长的陈年刀口，下半身则是一条节鞭状的、两米多长的白骨，两边长着细长的骨刺，像是人的椎骨，又像是蛇的尾骨。 尸身的脖颈上方空荡荡的，没有脑袋，断口整齐，像是被利器斩了首。 黎海若“嘶”了一声，抬手抓住白遊的手臂。 白遊安抚地一拍他的背：“怎么了？” “物伤其类，看着有点不舒服。” 这种样子的骨头不太常见，若是他变回鲛人的原形，他那条银白的鱼尾剔去鳞片皮肉，剩下的骨头长得和面前的骸骨差不多。 顾采衣脸色难看地开口：“这是当年那只烛九阴，它尾巴上的皮肉……被剔除了。” “哪怕是凶神，也是沾了神力的。”白遊的语气带点嫌恶，不知是嫌弃这具狼狈的残尸，还是在嫌弃下得去口的：“这么难得的大补之物，胡娘娘她们发现了，多半不会轻易放过。” 怪不得上次顾采衣拜访狐仙村时，见他们全族狐仙的修为都突飞猛进，看来都分到了这珍贵的凶神肉。 此事祁北斓肯定是不知情的，她修炼到了什么水平身边人都有数，况且这么大的事她不会瞒着黎海若。胡娘娘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便刻意把她排除在外。 “有苏一脉狐仙发现了封在山洞中的烛九阴的尸体，对其动了心思，就剔下了它尾部的肉，分而食之。然后把尸身埋在了此处，上面种上了可以吸收血液和毒性的血朱槿。”顾采衣淡淡地说：“可惜命数无常，哪怕修为大增，她们全族也都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黎海若弯腰端详着烛九阴胸前的伤疤：“尸身在此处，它的心脏被我和老白找到了，你想看的话我们可以领你去。但它的头呢？” 这烛九阴活着的时候被所有人憎恶，死了还不得安宁，还要“物尽其用”：尾巴被有苏狐仙吃干抹净，心脏被当作祭品供着，脑袋还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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