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来就好。”小姑娘眉眼一弯。 杨随直起身子,望向努力掩饰情绪的老人家们:“此事我会负责到底的,你们放心。” 之后,杨随便顺着这条线一路探查下去,其中有人阻挠暗算也都被他侥幸躲过。 而小狐狸目光灼灼地口吐人语后,杨随忽然明白自己的侥幸是出自何故。 “你在护着我?”杨随明知故问。 “我在护着你。”离未明知故答。 那本奏折被顺利呈上皇帝案前,这对离未来说,不算困难。 他顺便还利用了点儿自己尾巴的力量,施幻术引皇帝入梦,将这件事情伪装成神仙的指示,令皇帝梦醒后彻查此案。 这是他和杨随一同想出来的计策,离未很高兴能为杨随再做些有用的事情。 而杨随闻言又是摸了摸他额头,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了。” “还不够。”离未蹭蹭他掌心,神色一黯,“远远不够。” “杨随,你疯了吗?你怎么真把奏折递给了圣上?” 刑部大理寺,杨随头一次被好友推了个趔趄,肩胛骨砸到墙壁,生疼。 “宰相之子犯法,除了求助圣上,杨某认为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途径了。”杨随单手撑了撑墙壁,冷声道,“倒是赵大人你,是否多管闲事了些?你我已然割袍断义,你又何必来对杨某的作为指手画脚?” “我之前告诉过你。”赵全咬了牙,熄了声音。 “所以多谢你之前告知我。”杨随不敢缓和表情,压了声音道,“赶紧回吏部去,想想书影和衡儿!” 说着一路与赵全推搡到同僚眼前,被同僚生生拉住才罢手了打斗。 “别让我再看见你,赵倾怀!”最后的狠话喊得声音大,实则语气克制得很。 他向掩不住担忧的好友轻轻摇头,轻声喃喃道:“珍重。” 皇帝下令彻查姑娘投井一案,与此同时杨随因收百姓贿赂而被关入牢中调查。 “怎么会这样?”离未没反应过来,“不是,不是皇帝已经下令调查此事了吗?” “对啊。”杨随收拾了个草堆,懒散坐下后,将毛茸茸招入怀中,“但皇帝是此事的幕后主使啊,那宰相之子只是一个小卒罢了。” “那你还让我把奏折给他!”离未瞪大了眼睛。 “就是想让你吓吓他,让他‘受神旨意’给这件事一个交代。”杨随拍着他脊背作为安抚,“毕竟幕后主使是他的话,我没办法给姑娘和其他受害者一个水落石出了,只能以这种法子警示皇帝,让他对那些百姓做出相应补偿。”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要暗自对百姓下毒手,所以尾巴,还是得请你帮个小忙。” 离未又使了遍幻术,让那些含冤死去的女孩子们“爬上”皇帝重重守卫的龙床。 他听不太清楚那趾高气昂的尊主跪倒在地的求饶,只是觉得又是这般荒谬。 天下至尊者,都不太把人命当回事情呢。 “这次真的,多谢你。”杨随说,“如果没有你帮忙,我可能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我帮忙?帮忙一步步把你推上了死路? “但我不能跟你一块走了,小尾巴,你知道我无亲无故,要出去后还得麻烦你照顾。”杨随说,笑容惋惜。 “我可以照顾你!”离未急声答道,“我可以!” 杨随还是摇头,“我要真走了,倾怀和书影会有麻烦,哪怕我口头上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你是傻了吗,杨随!”离未直接一爪子拍杨随脑门上,“我既然是狐妖,当然会很多种妖术,让你假死脱身,一点问题都没有!” 拍得可能有点重,杨随捂着脑门好一阵,缓过劲儿来:“哦,哦!” “哦个屁!”离未生气了,都多少世怎么就不长点记性! 哦,每次转世他都会忘记。 气着气着倒把自己心里给梗住了,离未一时顺不过来,杨随抚抚他胸口,连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但尾巴,说脏话还是不太好哦。” 离未想再拍他一爪子。 赵全偷偷给那无名的土包立了一座粗糙的碑,他费了好些力气,刻了一行粗糙的字。 是杨随“生前”给他的那句遗嘱: “此人一生最大功绩,即是促成其好友亲事,于好友婚礼凭一对子连过三关,世人不可敌之。” 他不敢署名,怕有心之人找来。 但有座碑,杨随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赵全记得他们一起挥斥方遒的日子,他立下忠君爱国的誓言,而杨随紧接着就是为国为民。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知己,是同行者,其实在少年读书时期,他们便已注定同道殊途。 若无书影和衡儿,赵全想自己也依旧不会插手此案,毕竟他的初心是忠君爱国。 先忠于君主,而后再热爱国家。 哪怕得知那罪魁祸首是明堂之上的君王,赵全依旧会遥遥拜下,虔诚而衷心地高呼:“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和杨随不是一类人,怎可轻易许下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会对我失望么,阿随?”赵全将一杯清酒浇于坟前萋萋青草,当是衡儿满月礼上敬予他干爹的酒,“书影都叹我怯懦,还说要衡儿今后别像我。” “我也希望他以后不会像我,但我也不愿他像你。我若是怯懦,那你就是固执,两样的性格都不好。” “但你说这是怎的一回事,怯懦如我,固执如你,竟真交成了朋友。” “我啊,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同你结识。” “不再多求,不再多求。” “嘿!”离未猛得跳上杨随胸口,吓得他吐掉叼着的狗尾巴草,“在想什么?想赵全吗?” 蛮不讲理的一狐狸,左弯右拐都能扯到赵全。 杨随单手搂着他,放松地躺在草丛里,轻轻笑道:“猜对了,我就是在想着他呢。” “唔。”早知道不提这茬了。 离未耷拉了耳朵。 而杨随似乎没察觉,自顾自道:“想着他有没有把那块长命锁给衡儿。虽然那块锁确实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俸禄,但他也不至于退还给我吧。好说歹说让收下了,要没给衡儿戴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离未一爪子堵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好好说话!” “嗯嗯,不做鬼了不做鬼了。”杨随握了离未的爪子,赶忙道歉认错。 “其实说老实话,我也蛮高兴你能有赵全那样的朋友。”好一会儿,离未在杨随臂弯里窝好,别别扭扭地说。 “你这话说的,像我长辈似的。”杨随撸撸狐狸耳朵,说笑道。 离未想了想,说:“我本来就是你长辈。” 他们一起看天蓝蓝云白白,微风和煦,便是秋日也不觉寒凉。 好一阵了,离未又开口道:“那你怪赵全吗,阿随?” “我?”杨随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什么好怪他的?” “他是你知己好友,但最后还是对你的‘死’袖手旁观。”离未直白道,又觉得不太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但这不是他的错,我们本来坚持的东西就不一样。”杨随回答说,语气如此时的云此时的风,“更何况,是我跟他割袍断义,怎么都不能怪他。” “你啊。”离未长辈式叹气,被杨随撸了后颈毛。 “我啊。”杨随学着他语气,“这一生能和他做朋友,不算亏,没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作者有话说: 从这章起,我找到了一种新虐法... 嗯,本章有部分内容被《沉默的真相》所影响,虽说我没看完那部剧的说,寒假回去看完。 重点还是围绕“知己”二字来写,真的很喜欢阿随和阿全这样的关系呀。 其实赵全还可以再写细一点,给他和书影姑娘单独写一篇什么(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 尾巴虽然对随随有很强的占有欲,但不至于到无理取闹的地步。 杨随心里的重要,他会拿出最高的敬意去尊重。 而尾巴和阿随的关系,永远是最特殊的一种,哪怕阿随不再记得山神往事,哪怕于阿随来说小狐狸是凭空出现,但他还是会选择第一时间相信这只来路不明的小狐狸。
第34章 故里草木 杨随, 字闲逸,号闲散居士,去时四十有二,无亲戚无旧友, 仅一只红狐伴身侧。 平生无功绩, 善写诗文对对子, 凭腹中墨水谋生存,却以好管闲事而闻名乡里。 仲秋逢冷雨,染风寒, 服药未见有好转,反愈发严重,缠绵病榻半月余, 终撒手人寰。乡邻寻来, 只见红狐哀鸣,犹泣人语。 肉/体凡胎,果真脆弱,便是一阵风寒便被夺了性命。 离未千万考虑,终是没料到会以此种形式, 再与阿随分别。 但总归比前几世好些,纵使病魔可憎, 也敌不过人心难测。 阿随即便是离开,也没有先前那般痛苦。 “自二十年前, 我便不畏惧生死之事了。”杨随卧于草榻, 气若游丝却也淡泊悠然, “以往只顾做应尽之事, 生死便置之度外。” “而今再临死亡, 虽依旧不畏不惧, 但也没法置之度外。” “我有些舍不得了。” “是为百姓乡邻?”离未了然接话,压抑着语气的颤动,“若是放心不下,可尽管嘱托于我。” “我已尽我全力,没什么放不下的。”杨随笑道,艰难地抬了手抚上小狐狸毛茸茸的侧脸,“我杨随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欠父母亲情,不负友人善待,不辜百姓厚望,独独亏欠了你许多。” “不知……该还什么好。” 离未蹭了蹭他手心,有薄茧裂痕,但依旧温热慰然。 “你还我一个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杨随,就可以了。” “你还会寻我?”杨随下意识地问,无端加了个还。 “我一直一直会寻你。”离未一字一句,念作珍重与执着。 杨随无力地放下了手,他有些困倦,勉勉强强地给这面色沉静目光却溢出实质悲伤的小狐狸,一个宽慰的笑容。 “那以后见。”杨随说。 “以后见。”离未说。 杨随合了眼,安然得仿佛坠入了梦境。 离未半蹲在他枕边,外边雨打竹林,潇潇不歇。 离未没想到多年后,他还会再见到赵全。 彼时赵全已入古稀,垂垂老矣致仕还乡,离未认得他眉眼,但并未现身以相认。 没什么好相认的,他们又没什么交情。 只能说这一世杨随还同他有缘分,便是转世仍是投生在他们二人曾经共同的家乡。 但杨随上一世算“逃犯”,离开京城他也没法再回家乡,只得跟着离未到了偏远的某地隐姓埋名。 不知是否将上一世的风寒带了来,此世的杨随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常缠绵病榻,一不留神便会被风吹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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