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老绣娘果然来打酒,江浮白同她提了一句,又唤玉娘出来见人。老绣娘细细看了她的手和绣品,很痛快地收下了人,绣房中孤女寡妇也不少,为了清净平安,大家吃住都在一处。江浮白知道玉娘性子要强,只怕不肯收银钱,特意让麦冬去买了两身现成的春衣,又给她带了一包点心。 楚白玉谢了又谢,眼含热泪地背着行礼拿着东西跟老绣娘一道走了。 麦冬等他们走了才抓着阿平从柜台后的帘子里走出来,麦冬很是奇怪:“阿平哥,你要送为何躲躲藏藏的?怎么不出来送呢?” 季平闻言登时红了脸,转身到后面抗了草把子就走,活像是有人在追他。他走得太快,麦冬都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江浮白会心一笑拍了拍麦冬的脑袋:“你啊,果真还只是个半大小子~” 平淡日子一日过一日,江浮白不是在酒馆中就是被人请走,诊脉、画符、驱邪都有。 一日又有人来请,说是主家宅院一到夜里便阴风不止,主家忧心,听闻酒馆掌柜是个厉害道士,特意叫人套了车来请。来请的是生面孔,但瞧着很是着急,江浮白便交代了麦冬两句带着东西上了车。 没多久,江浮白发现这马车直直地往城外去,他才掀开帘子,那人便抢先道:“主家的宅子在郊外,年纪大了觉得城中吵闹,每年有大半年住在郊外的宅子里。” 这话倒也寻常,和江浮白相熟的员外一家便极爱去郊外的宅子里赏花游玩的。 见江浮白放下车帘,赶车的人眸中露出一丝精光,勾了勾唇,呵马快跑,往城外偏僻的地方去。 片刻后,赶车人眼见着约好的树林近在眼前,但车边时不时飞过一只通体纯黑的鸟,马就着魔了似的停在原地。赶车 的好不容易让马又跑了起来,可怎么跑那林子好像都在十来丈之外,就是靠近不了。 马车跑了半柱香后,赶车人背上沁出一层汗,终于察觉了不对劲儿。 他想起来车里坐着的那位是个什么人,壮了壮胆,几乎是抖着手掀开车帘:“道长啊,前面——” 车帘掀开,空空如也! “啊——见鬼啦——” 与此同时,前面的林子里,江浮白在身上贴了张隐身用的符纸,施施然踏入林中,看见的正是之前想要欺负玉娘的那几个混混。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大约是他们叫来的,江浮白早已不是当初刚下山的愣头青,车夫往城外赶车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怀疑。 如今,人赃并获。 这几个混混大概是没长教训,还想将他骗出来揍一顿出气。 冥冥瞧着几个没脑子的凡夫俗子,心中不忿,翅膀一挥,压低了身子从他们中间快速飞过。飞过时,每个人脚边的竹叶都突然着了火,几人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滑稽地踩着火就从林子里争先恐后地跑到外面的空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啊?说了不许点烟袋,是谁?” “不是我啊,老大,我今日连烟袋都没带!” “也不是我!我对天发誓!” 几人被为首的混混质问,却个个都不是,那人还想接着骂,竹林中又突然刮起一阵风。那风极大,竹梢上的青翠竹叶都被刮了下来,夹在风中,飞刀一般地刮来。那几个混混还没搞清楚,一阵风吹来,个个又开始喊叫起来,那竹叶割破衣裳划伤皮肉,口子不大,甚至没有流血但就是细细密密的疼。 林子外痛呼一声响过一声,几人逃到哪里风就刮到哪里,竹叶就追到哪里。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林中风止,缓缓走出一个白袍少年,眉眼温润,身姿如鹤。 正是他们今日想算计的人! 江浮白指尖轻动,一片竹叶承着他的灵力箭矢般飞到为首之人的面前,他低声道:“那日是你们先欺负那位姑娘,我才出手,今日是你们想算计我,才得了教训。” “我本修行之人,不该同你们动手,但若是你们心存恶念不知悔改,我也可以让你们躺个十天半个月。” 这些混混顶多是欺负欺负弱者,哪里见过这般架势,今日想出这个法子也是脑子一热不信邪,只以为那酒馆老板是几招唬人的空架子,哪里见过今日这般场景。 为首的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面前的竹叶眼睛都对上了,不住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大仙,大仙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说着话他还不断挥手让人跪下求饶,一时间他们满口“大仙”“饶命”,都是吓破胆子的模样。 江浮白也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小教训,并未继续为难,一挥手,那片竹叶便飘飘悠悠地落地了。冥冥站在江浮白肩头轻哼了一声,显然也满是不屑。 那些人千恩万谢地就要走,才走出几步路,江浮白体内的藏意突然出鞘直追。 江浮白一愣,随即飞身,只见藏意直直刺向为首之人的背心,江浮白眼瞧着就要追不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藏意猛然一停,飞高了一些,毫不了犹豫地用剑身在那为首的混混脑袋上敲了一下。 “哎呦喂!”那人抱着脑袋,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一看脑袋上悬着一把剑登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大大大大······大仙饶命啊!” 江浮白也没想到藏意气势汹汹地出鞘就是为了打人脑袋,他停下手伸手召唤,藏意又乖乖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白衣少年执剑而立,实在是英姿飒爽,俊朗非凡,可惜混混们无暇欣赏再次跪倒一片,满口求饶。他们只以为江浮白是饶过他们之后越想越气,反悔了要取他们的命,一个个见江浮白不言不语便都开始磕头。 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脆。 江浮白缓过神来,开口让他们停下,他轻咳一声才继续:“今日的事——” 他没说完,只拖着音儿,混混们心领神会一个个举手对天:“保证不说出去,大仙放心,我们若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就叫我们天打五雷轰!” “对,叫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是!说出去的断子绝孙!” 眼见着是越说越离谱,江浮白赶紧伸手止住他们的话,点了点冥冥的脑袋,小黑雀儿化作巨大鹏鸟,又震得他们目瞪口呆。江浮白坐上冥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留下跪了一地的混混们仰头呆呆地看天。 “哇!真的是仙人吧!” “我还没见过呢,真的会飞啊!” 回去的路上,江浮白一直拿着藏意细看,藏意虽不是他的命剑但剑灵一直是很听话乖巧的,真计较起来只怕比冥冥还乖一些。怎的方才就自己出鞘了,且那一开始的气势实在是不像是给人教训,倒是冲着取人性命去的。 只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古怪,剑灵也还是他指哪儿去哪儿,毫无违背。 眼见着快到了,江浮白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剑柄,笑道:“倒是越来越霸道了,早晚和他一个脾气。” 藏意抖了抖,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因为有隐身咒,江浮白也不怕人瞧见,直直入城,找了个僻静的巷子落地,然后带着又化作雀儿的冥冥往酒馆走去。 转过街角,只见巷子墙头上的桃花开得正好,那户人家也不修剪,桃枝便这样伸出墙头一尺多,他驻足多看了两眼才走到大路上。在江南,春日总是多绵绵细雨,春阳难得,一到晴朗日子街边的摊子也会比往日多了些,街道上也热闹。 眼见着就快到酒馆门口,江浮白突然顿住了脚步。尔转团破产 当浮一白的酒幡依旧是那样红,那样显眼。酒幡边上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如竹如兰,他伸手去拉住酒幡,似乎正在细赏那上面的字。他侧过脸轻笑,江浮白看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向前,他听到冥冥激动难遏的翅膀扑扇的声音,他听到藏意在他体内轻吟共鸣,也后知后觉地听到自己几近失控的心跳。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身影,直到泪眼朦胧还唯恐是自己错认。 八年后,和初遇时差不多的一个春日,几步之遥。删水印衮 江浮白在酒馆外撞入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宁无恕浅笑回眸:“老板这酒馆的名字取得很有情致,不知酒钱几何啊? 此生何其幸,得见故人归。 作者有话说: 他回来啦!
第九十二章 等归人(五) 酒馆中,一阵风过,麦冬被肩头的白布甩了一脸,险些砸了手上的托盘。 等他站稳后仰头去看,却见老板拉着一个年轻公子进了自己的屋子,门一带上,里面又是一阵叮呤咣啷。 “老板在屋里打架呢?”麦冬心中暗暗疑惑,面上却还要不断安抚方才看到那一幕的客人,只觉得自家老板上次街角一战之后,是再也不复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屋内,江浮白着急地将人往榻上推,一路进来打落了茶几上的酒壶茶壶,等它们都成了可怜的碎片才想起来罩个隔音结界。 从震惊到相信,江浮白用了毕生最没有风度的姿势将人拖进自己房中,推倒在榻上,然后不管不顾地扯落他的腰带,解开他的衣襟。 宁无恕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全都随他。 直到看清他身上并无半点伤痕,江浮白才放任自己红了眼眶,泪珠摇摇欲坠,指尖颤抖着贴上他的心口。 平稳的,有力的心跳。 见他真要哭了,宁无恕才伸手拢住他的手握进掌中,揽住人抱了满怀。 “浮白,我回来了。” 一句话,逼红了自己的眼眶,也逼得江浮白伏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八个春秋冬夏,在每一个花开花落的平常日子里,江浮白都在期待宁无恕的回来。 他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久到能抵得上宁无恕在无界渊里看着往来镜熬过来的数百年,所以他想找个地方等着,等着宁无恕回来。 找到地方后,江浮白又觉得自己很不会心疼人,他觉得这个酒馆还不够显眼,他怕宁无恕若是回来会看不见酒馆的招牌。于是他将牌匾做得很大,外面挂着大红色的酒招,然后又学了人间祈福的办法,将开酒馆得来的钱除去吃喝都用来施粥,富户给的钱他也一成都不留,全部捐进了道观和佛寺。 他一个道士,也曾站在佛祖金像前拈香,希望佛祖能保佑宁无恕能少受些苦。 做完这些,却依旧是思念难绝,于是江浮白日复一日地酿酒,酿成宁无恕或许会喜欢的味道。 江浮白哭够了,哭得眼角生疼,抱着宁无恕小孩子般不肯起来。宁无恕轻笑,胸膛中也传来低沉的回荡,随手从榻边拎了一只被打翻的酒壶轻嗅,扯开话题。 “好清香的酒,可惜我现在还喝不了。” 江浮白闻言一惊,立马直起身子看他,不过那双犹带泪痕的眼睛实在招人,宁无恕伸手在他眼下轻抚还忍不住起身去吻他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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