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虺听罢哈哈一笑,说:“这不像是仙尊能说出来的话,你们仙界恨不得魔界消失于世,你会希望我活?” 萧行绛并不解释,只说:“这个交易,你做是不做?” 红虺不再游走了,停在空中,定定地看着萧行绛,半晌,说: “成交。” *** 日暮昏黄,斜阳漫天,萧行绛踏入混沌境时已然一身干干净净的素白袍子,伤口全部被他用法力盖住了。 湖边的浅草中有个人影,乌发垂到草地上,用红带松散地束起,萧行绛动作极轻,直至走到那人身后,才发现晏破舟枕着自己的尾巴,蜷在浅草上,正睡着。 晏破舟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浓密的眼睫垂着,湖边湿濡,面颊上粘着几丝发,似美玉生了一点瑕,却也叫人爱不释手。 萧行绛目光柔和下来,蹲下身,吻了吻晏破舟的眉心。 晏破舟睡的正熟,猛然察觉到有人,翻身而起,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猛地向后推去,萧行绛没防备,被他一把按在草地上。 晏破舟赤红地瞳怒睁着,萧行绛仰面瞧着他,不说话,四下寂静一瞬,晏破舟从初醒的迷蒙中反应过来,登时松了手,顺势往他身上一趴,抱住他,将脸埋在他侧颈,说: “你回来了。” 他身上有湖边的湿气,带着周身的热紧紧贴在萧行绛身上,萧行绛胸口猛一痛,却没做声,探手揽住他的腰,往下一摸,摸到光滑的鳞,说:“我给你带东西回来了。” 晏破舟身子一歪,滑到侧旁,枕着他的胳膊,在他胸口一摸,把那缕意识拽出来了,说:“四脚蛇。” 萧行绛笑起来,问他:“要怎样?” 晏破舟躺在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萧行绛知道,晏破舟这是造了个境,见红虺去了。 蛟龙幻境,四下无光,唯两束微光落在境内两道身影上,一条是红瞳蛟龙,一条是红鳞巨蟒。 “你伤了他。” 晏破舟瞧着那缕意识,龙瞳渐渐亮起来。 “堂堂魔尊,为了一条老掉牙的龙,到如此地步,可怜啊。”红虺吞吐着信子,挑衅道:“从前你看不起我,在魔界风光无限,现下我们却没有什么分别,我留一缕意识,你被束缚在这大阵中,与死物无异,这何不是天道?” 晏破舟听闻天道二字,眸光微动,他盯着红虺,眼神没有娇嗔也没有媚,尽数是阴郁地杀气,可红虺却不以为然,他放肆地笑着,说:“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再杀我一次不成?” 他自以为有白龙鳞护身,晏破舟便不能奈何,下一瞬蛟龙沉吟,玄色衣衫落下,晏破舟撩开脖颈后的发,抽出了龙脊剑。 “啊,这把剑,当时屠杀众魔一统魔界的时候,很威风,可惜现下也只能在这里虚张声势......”红虺笑的狰狞,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看见一只玉白的手,插在自己腹下最柔软的地方。 只见晏破舟生生将手探入了他的身体,黑红的血液浇的他满手臂都是,他却不觉烫,那只埋没在血肉中的手翻搅几下,红虺回过神,猛地爆出一阵痛苦地哀嚎。 “为什么......” “为什么能感觉到痛,”晏破舟眸色亮的惊人,在那血肉里不断搅动,带着红虺体内五脏六腑发出黏腻的声音,他在找着什么,淡声说:“意识确实察觉不到疼痛。” “不过我有一万种办法,”他掏出了那片龙鳞,将上面的血擦干净,不顾地上的红虺血流不止,踢开那截滑落的肠,将鳞片好好地收在衣襟里,说:“能让你生不如死。” 红虺与一滩烂肉无异,他终于在疼痛中察觉到恐惧,拼命后退,可很快便到了幻境边际,退无可退,眼睁睁地看着晏破舟握着龙脊剑,踩着他的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幻境中哀嚎声不断,撕心裂肺,似是撕扯着破烂不堪的布料,那抹意识凝结着的恐惧与慌乱尽数爆发出来,似一曲终章的挣扎,幻境震颤一瞬,最后一刻蛇尾猛地摆动。 日落时分,夜色压上来,晏破舟收起龙脊剑,擦了擦脸上的血,抬手掐散了红虺最后一点意识,地上一张完整的蟒皮宣告着红虺魔尊的彻底死亡,晏破舟瞧着那滩血肉,笑了起来。 没有萧行绛的他笑的肆意,他不停的笑,似是见到什么好笑的东西,甚是险些呛到自己,死寂的幻境里飘荡着狷狂的笑声,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末了嗤笑一声,说: “蛇就是蛇。” 萧行绛与红虺做交易的时候,并未告诉他晏破舟见他,是要杀他的。 晏破舟心情颇好地收起龙脊,束起发,擦干净脸上的血,收了幻境。 *** 夜色沉沉,怀中的人睁开了眼。 “回来了?”萧行绛在他身上嗅闻见淡淡的血味,问:“龙珠拿到了么?” 晏破舟带笑的嘴角僵住了,问他:“什么?” 萧行绛坐起身,说:“龙珠,我把他的龙珠留下来了,有你的龙珠碎片。” 晏破舟的神情变得急躁起来,龙尾缠在萧行绛身上,烦躁地摆动,半晌,说: “方才他魂飞魄散的时候,并未见到龙珠......这四脚蛇就算死也不愿意把龙珠给我!”他明白过来,说:“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我的龙珠扔出去了。” 方才暗淡下去的龙瞳又亮起来,萧行绛见状忙抱住他,安抚道:“没事,丢了我们便找,一定能找到。” 晏破舟被他抱着,孩子似的发脾气,负气地说:“早知就不该让他死的那么痛快,该让他养出血肉来,我再杀他一次!” “好了好了,”萧行绛顺着他的发,说:“死了倒也并非没有办法,龙珠离了他的体,你兴许能感应到你的那一部分,要不要试试?” 晏破舟烦躁地揪着衣角,虽心中躁怒,还是缓缓闭上眼,试着感应那点碎片。 半晌,他睁开眼。 “怎么样?”萧行绛问他。 晏破舟略略一迟疑,说: “在人界。” “人界啊,”萧行绛若有所思,说:“那我们便去看一看。” 晏破舟撇着嘴角坐在草地上,尾巴尖烦躁地一甩一甩。 分明是麻烦的事情,萧行绛似乎心情很好,他勾了勾晏破舟的下颔,瞧着他,又重复一遍: “我们去看一看吧。” “知道了。”晏破舟心下烦躁,神色戚戚地偏过头,萧行绛不语,笑着瞧他。 半晌,晏破舟从那句重复的话里反应过来什么:“......我们?” 他回头,见萧行绛注视着他,应了一声:“嗯,我们。” “什么意思?”晏破舟急急从地上爬起来,收起了龙尾,问:“天道......” “天道每杀一次极恶之人,便会进入一段休眠期,”萧行绛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带,说:“这次它杀了红虺,下次睁眼大约要五百年。” 晏破舟呼吸急促起来,千余年来他从未踏出混沌境一步,萧行绛知道他想出去,可真正到了能出去的时候,这份暂时失而复得的自由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到的,他望着萧行绛,半晌,问:“我能出去了?” “能,”萧行绛低头吻住他,在喘息间说:“魔尊大人要不要与我一道去下界看看?” 两日后,萧行绛从白玉塔中踏出,衣袍宽大,一路上仙人垂头行礼,无人注意到他胸口处藏着一只小蛟龙。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人界的甜甜恋爱~
第十二章 所求 春四月,清明雨,子规啼时,一座山中小村的农人们锄着地,时至正午,农妇们送来晌食,男丁们抹一抹汗,将汗巾子搭在肩头,三三两两地聚着,蹲在田头吃午饭。 “哎,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山头头上住了人!”其中一人口中嚼着,举起筷子往远处一指。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纷纷点头,其中一年龄稍长的农人道:“晓得嘞,前两日还见了,两个男娃,好看的很!” “住那处干啥,”有人扒拉着饭,说:“地又不能开,饿死咧。” “不会不会,”那年龄稍长的农人说,“有钱呢,瞧着穿的都是好布子,三日一下山,不晓得干嘛去。” “哎,你们看,那两个是不是?”正此时,有人奇道。 众人回头,果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白衣的长身玉立,竟连发都是白的,垂在身后,在春风里微微飘荡,另一个则玄色衣衫,黑发松散地束着,比那白发之人稍矮,远远的看不清面庞。 “吔,咋个朝我们这边过来了?!”众农人小声议论,却忌惮他们是大户人家,不敢近前,远远地聚在田头,谨慎地瞧着那两道人影。 晏破舟凑到田边,看土里和着种子,奇道: “前几日下山时,他们还没种这东西呢。” 萧行绛雪白的鞋踩在田埂上,沾了泥,闻言道:“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他们春日种了东西,冬日才有得吃。”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种了这么多。”晏破舟跟着他绕开农田,说:“不过也该快些,毕竟他们朝生暮死。” 几十年的功夫对于龙来说确实是须臾,二人在农人的目光里渐渐远了,萧行绛带着他往山下的小城中走,说:“纵然朝生暮死,其中却依旧有人活的精彩绝伦。” “更多的人碌碌无为,荒度一生。”晏破舟说,“他们年复一年地种地,收粮,却不能干一番大事业。” 青山蒙雾,这时山间下起春雨,萧行绛撑开伞,给晏破舟挡着,说:“芸芸众生,各有所求,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人去做,农人所求不过饱腹,王侯将相却要求天下,二者不尽相同,可各得其乐,不也很好么?” 晏破舟跟他挤在一把小伞下,肩膀湿了半边,闻言嗤笑一声,抬眸望着他,问:“你呢,你求什么?” “小心脚下,”萧行绛扶住他的腰,挑眉道:“你觉得呢?” 这时身侧已经有好些人了,他们站在长街上,山脚的小城中人群熙攘,时不时有马车穿过,到处灰蒙蒙的,蒙着一层水汽,水墨一般铺在苍翠的山下。 “不知道。”晏破舟懂装不懂,瞧见两侧的铺子,脱开他的怀抱,一溜烟跑了。 萧行绛追过去时,晏破舟站在一处摊子前,这是个卖小儿玩物的摊子,粗布上放着拨浪鼓,蹴鞠一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在灰扑扑的雨天里亮的惹人眼。 晏破舟没见过这些物件,觉得新奇,伸手便去拿,萧行绛还未来得及拦,那守摊的老头眼疾手快,“啪”地一竹条抽在晏破舟手上。 晏破舟猛然收手,手背火辣辣地痛,低头看时,已经红肿一片,登时泪珠就盈满了眼,萧行绛嘱咐过他不能伤了这些凡人,他没法一口把这老头吃了,便只能转过头,望着萧行绛,好不委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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