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对他点了点头。 郁阳泽便斟酌道:“……是。” 于是乎,周围开始变亮,整个洞窟都鲜艳起来。 他们看见洞窟里面也有壁画,从头顶到脚底遍布,画面紧凑、色彩鲜艳、净土变相,许多本生故事、因缘故事跃然壁上,描绘了一个极乐的世界。 顾千秋咳嗽够了,悄悄挪回郁阳泽身边。 “这儿才比较像‘人间极乐’之地哈。” “……” 当然,郁阳泽没搭理他。 但他余光还是瞥见,这人一身水渍,外衫凌乱,乌色的发丝贴在侧脸上,睫上一点水珠落地,像是他的眼泪。 似乎有一些眼熟。 但是郁阳泽没见过那人落泪的样子,想象了半天也想象不起出来,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顾千秋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走啊!” 郁阳泽所有迷思都烟消云散,又冷了脸,离这个讨人厌的远了点。 顾千秋莫名其妙:? 他锲而不舍地粘上去,压低声音说:“我是骗他的,若被发现,肯定出事。你一会儿机灵一点,趁机逃跑。” 郁阳泽看向他。 顾千秋念及小兔崽子总算有点良心,道:“不用管我。” 郁阳泽却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顾千秋真心诚意地答:“俞霓手脚不干净,我来找解药。” 郁阳泽想探一缕真气进去试探,却被顾千秋躲了一下,两人对视,顾千秋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纯良得很。 郁阳泽:“……” 呼延献走在前面,单看背影,当真风华绝代。 这里是他的异域,心随意动。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开出一朵莲花,在黑暗中发着微光,涉水而过。 顾千秋盘算了一下现在跑掉的可能性。 很小,甚是有可能惹怒这个宗主献,还是一会儿伺机而动。 两人跟着莲花,最终走到了一个大殿。 和刚才外面的大殿布局如出一辙,但又完全不一致。 没有那么邪性了。 侍女们低眉垂首、穿戴整齐;壁画全是飞天舞女,甚至透出了某种神性;那条浅浅的溪流也不再是血红色,浅淡的水色看着就舒服,有一股冷气,能看出它是外面雪山的融雪。 变成了顾千秋和俞霓来时看见的样子。 除了呼延献。 他依旧浑身腐旧,褪色的衣袍、溃烂的皮肤、裸露的骨头,唯余一双眼波流转。 坐在正常的宴席上,格格不入。 顾千秋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呼延献命运惨烈、早不信人,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停手。 他必然没憋好屁。 两人在指示下重新入席,声乐顿时又起,丝竹乱耳。 呼延献抱起了一把琵琶,嘈嘈切切。 “开宴!” 同时,那蜿蜒的、从黑暗中流出、不知源头的溪流缓缓绕行,其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漂浮着白玉托盘,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合欢宗历代珍藏的宝物。 传闻中,合欢宗藏有八样宝物。 得一件,便可名扬四海;得两件,便可登临天碑。 以俞霓的切身经历来看,传闻不假。 当初他和俞霓一起下来,拿走了一件“香骨案”——以此,便足以让俞霓从杨宗主手下讨到便宜,让修真界遍识此人。 而他死后,俞霓应该又下来过一次。 所以他现在天碑无上榜第六,有天道的至高评语“巫山戏云雨”,还使合欢宗位列了五大仙门。 顾千秋又悄悄往郁阳泽那边挪了挪,悄声问。 “……你是来拿哪个的?” 郁阳泽没有接话。 “说话啊!一会儿过去了,可就不好伸手了。”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指参与酒会的人依次坐在曲折环绕的水流旁,在上游中放酒杯,任它顺水流下,停在何处,就由最近的那人取酒杯而饮──当然也可以自己伸手截取──只是作为“添头”,需要作诗一首。 黄泉宴也是仿造这个雅兴。 只是,酒杯换成了稀世珍宝。 而添头嘛,当然是看宴会主人想要什么了。 上次他和俞霓前来,呼延献要的东西,他们绝不会给,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差点把这个缘灭楼给砸成稀巴烂。 所以可见,来此地取东西,硬要取,也不是不行。 而现在……顾千秋看了看身侧的郁阳泽,又看了看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地低声说:“咱别来硬的了。你先说你要什么,我帮你想办法。” 他三番两次的大包大揽,还如此“无私”,郁阳泽无论如何都起了疑心,冥冥之中总觉得很熟悉。 “你到底……”郁阳泽话没说完,第一件宝物就已然从他的面前飘了过去,华光溢彩,神性非常,一眼就知道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而呼延献说:“马乌玉笔箱,你想要吗?” “……”郁阳泽不应声。 接下来,就是一件件绝世珍宝从他面前过去,每过一个,呼延献就念出它的名字。 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伏虎枕、穿云琴、鱼影琼扇柄…… 顾千秋看起来比他还着急:“你到底要啥啊?不选一个,宴会主人白开宴了,要当咱们是在消遣他呢。” “……”郁阳泽还是不说话。 顾千秋瞥他一眼,猝然伸手! 他在郁阳泽下游,郁阳泽不选,只能他出手了! “鱼影琼扇柄……”呼延献落寞而温柔地说,“选得真好。” 蜿蜒小溪上的所有宝物都消失了,就剩顾千秋手里的鱼影琼扇柄,能看出古器神韵。 郁阳泽却忽然站起来:“这里没有剑吗?” 顾千秋和呼延献一起看向他,郁阳泽冷冷地说:“长剑霜雪明,不在这里?” 顾千秋更加莫名其妙了。 当初他寻得神剑“逢春”之后,就想将他少年时的佩剑“霜雪明”送给郁阳泽——结果这小子不要。 顾千秋揣度了一下,觉得是郁阳泽从小天骄,不愿意要别人二手的东西,这也能理解。 可后来,郁阳泽忽然有一日又问他要。 顾千秋就再揣度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小徒弟心思细腻,害怕这个行为,就伤了他这个老师父的心,特意回来讨要,可真是师父的贴心好宝宝。 所以,当时顾千秋臭嘴一张:“我送给你师娘了。” 场面很静,回忆起彼时郁阳泽的表情,顾千秋还是没揣摩明白。 眼眶红,不知道是想咬他、还是想哭。 所以、所以…… 郁阳泽没有别的师父,“遗物”真就是来找霜雪明——当时他也没说清楚“师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你丫不会是找了好几个,现在轮到俞霓家了吧?! 可霜雪明就在他白玉京的床底下躺着呢! 他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停留在一个很奇怪的表情,郁阳泽指腹推剑柄,寒光乍现,顾千秋立刻咳嗽了一声,端出了一副正人君子样。 呼延献却不搭理他,只看着手中拿东西的顾千秋,说:“你要给我献什么礼呢?” 没看到霜雪明,郁阳泽彻底失去了兴趣,面对这一环节,也只是冷眼旁观。 呼延献走上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忽然道:“我们真心换真心。我给了你珍宝,你也把你最珍重的东西留下来。可以吗?” 顾千秋不为所动:“什么?” 呼延献忽然侧头看了一眼郁阳泽,顾千秋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赤条条的来了,自然是没什么好珍重的,可这小兔崽子确实不能死在这里! 看来,最终还是得像上次一样的解法。 郁阳泽一蹙眉,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见顾千秋以小臂长短的鱼影琼扇柄做剑,直刺呼延献的眉心! 他这一下实在干脆又果决,别说郁阳泽了,就连呼延献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鱼影琼扇柄直戳入呼延献眉心一点,居然发出一道金属相接的碰撞声,当——!余音回荡。 郁阳泽眼皮一跳,觉得这剑势有些眼熟。 顾千秋断然喝道:“咱们不是正常路子参加宴会,他不会好心只要什么‘珍宝’!我拖住他,你去找出路!” 又来了,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但千钧一发之际,郁阳泽根本来不及深思,直接听话照办了。 呼延献异常愤怒,变手为爪,白骨直劈向顾千秋的面门。 而他本来就灵力匮乏,刚才全凭断然和神器,才一招偷袭得手。 他不愿缠斗,飞身略开,郁阳泽在远处一瞥,觉得这步子又熟悉得惊人,但拆开来看,全然一坨狗屎。 这人到底是哪里学来的野路子! 他发誓,整个修真界、仙门百余家,都研究不出来这么丑陋、这么辣眼睛的东西!
第11章 仗着身法还算轻盈,顾千秋利用地形勉强和呼延献周旋了一下。 但若刚刚偷袭透骨钉的是郁阳泽,以侠骨香之威,定然能把呼延献钉死在地面上──他们逃跑得至少可以从容一些。 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那些原本美丽的壁画和雕塑纷纷变得怪异莫名,像是某种软体动物,扭曲着就要苏醒过来。 而那些裸身的侍女已然杀了回来,数量众多,甚是麻烦。 但这种环境的出现,反而意味着幻境的崩塌,呼延献图穷匕见的一刻,也露出了一点可趁之机。 眼见顾千秋将呼延献引入壁画之中,郁阳泽眉头一跳,却见下一秒这人又从壁画之中出来了。 ──只一瞬间,他头顶眉梢全都是冰雪,也不知道壁画里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扭曲了。 他如此来来往往数回,速度逐渐变慢,似体力殆尽,野猴也下不了山了,下一秒就要被呼延献就地正法。 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郁阳泽抓住了一丝破绽。 他站在原地,微微阖眼,调转所有灵力,四周的一切流速变得缓慢,他与周遭融为一体,呼吸停滞,终于,他猛地一睁眼。 “一霎晚风!” 剑式一出,风卷残云,顾千秋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这小子果然还是有别的师父! 不知为什么,顾千秋怒不可遏,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居然还有空对他怒吼道:“郁阳泽!你的归去来兮呢!” 郁阳泽只当他是对自己的剑式有所耳闻,并不理睬,长剑挥出,宛如游龙,其剑势飘摇,似有淡淡凄凉之意。 呼延献单手拍击雕像,十几米高低的白玉佛陀就飞略至眼前,势如排山倒海。 而“一霎晚风”灵巧蓄力,并不跟呼延献比谁的巴掌拍得响,只倾步飞身,与那白玉佛陀只差毫厘地擦身过去,剑锋直指呼延献眉心。 顾千秋趁机脱身,一转头,却看见无数侍女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仗着郁阳泽无暇他顾,顾千秋几步云来去踏出包围圈,直扑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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