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一把把将土盖好,沉沉吐息,身体逐渐脱力,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道,“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舍得帮我......” 孟获没出声。 直到同伴残破的躯体被完全覆盖,男人才撑着触肢缓慢地站起身,回过头朝身后望去。 含混不清的呓语不断传来,深灰色的幻影几近与天空融为一体,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球状物朝着陈让滚滚而来,狰狞着张大口器,血气一瞬弥漫半空。 陈让侧腰的刺青猛地发烫,像是闻到了什么,刺青连带着侧腰的皮肤都一同抽搐起来。 他没再犹豫,转过身驱动触须快速向前,黏腻的触体表液疯狂分泌,将陈让的全身都拢了进去。 ‘异体应激了......’陈让喃喃道,鼻腔处浸满了深绿的黏液,连同呼吸的权利被一同掠夺。 他的意识浑浊不清,凭着本能不断朝阿撒托斯之眼指示的方向前行,深灰的天空逐渐被血意浸染,小山般的深灰幻影不断加速,庞大恐怖的躯体几乎笼罩整片天空。 像是在玩弄着猎物一般,你一口,我一口,从活人身上撕扯着血肉,破裂的筋脉浸染了雪白的口器,让幻影更为兴奋。 陈让连发声的力气都已经丧失了,任凭大嘴不断地撕扯着他,他不合时宜地想,‘自己真像一块会跑的猪肉。’ 走到什么地方了呢,他不清楚,只知道侧腰的热意逐渐熄灭,冰冷的触觉蔓延整片躯体。 浑身被啃噬的触肢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在高维强势的掠夺下几近毁灭。 触肢提供的视野越来越黑,像是整片天空也越来越黑一般,‘他感觉不到触肢的存在了。’ 陈让静静地想,终于停留在了原地。 浑身上下的触肢无力地摆动,似乎在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陈让感觉某种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 ——滴答。 透明的泪珠从头顶小触肢不存在的眼部坠落,不像是小触须在流,倒像是他在流。 自血脉降生之日起伴他生长的某种存在,此刻正被残忍地强制脱离,以吞噬的方式,重新变成新的造物。 巨大的悲恸在无尽的原野上升腾,似乎因为吞噬,高维造物也一同共感了陈让残体的感受。 戏谑的笑意,夹杂着高维的嘲弄,如同江海倒灌,洗礼着陈让的全身。 阿撒托斯之眼的纹路终于开始闪烁,似乎吸饱了某种情绪,恶意的符文开始肆虐蔓延。 整片枯黄的大地被高维的投影所占据,巨大诡异的眼瞳从陈让的上方升起,将彼时叱咤风云的深灰幻影再度吞噬。 陈让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顺着眼瞳的红光走向不知名的空间。 他的大脑被无形之物占据,脑浆从破损的半颅处挤出,一条又一条细小的深黑条状物开始在脑补攀爬,带着蒸腾的血雾指引他前行。 ——好像脖子上被挂上了一条绳索,被恶意的神创物牵引着,像一条无能为力的狗一样前行。 “真难受。”陈让怔愣地想着,脑海里不断被剥去着什么,又不断地被添改着,唯余脑海里最深处的目标无人撼动。 他来这只有一个目的,他不仅要成功,而且还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回去......”陈让突然滞住了身体,针扎一般的疼痛四处蔓延,像有把铁锤在无情地敲打着他,“我得回去,有人在等我......” 他喃喃着,继续向着红雾指引的方向前进。 ——滴答,男人残破的身影被红雾吞噬。 ————— 热气升腾,陈让感觉全身格外得热,他不自觉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爸?”他盯着眼前年轻的陈延,巡视着周围熟悉的房间环境。 陈延紧蹙着眉头,像在思考什么,不断地巡梭他的全身,良久恶声恶气道,“废物。” 陈让顿时一愣,少年时的身体立马从床上站起来,“你干什么又说我!” 陈延猛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冷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滚回去。” ——滴答。 冰凉的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清爽的晚风划过陈让的侧脸,他又睁开了眼。 眼前是黑乎乎的小道,雨水顺着塑料檐顶滑落,眼前的景象熟悉却又不熟悉。 陈让感觉脑子有点混乱,‘这是什么时候?’ 他快步走出街巷,巷口外却忽地变成了宽阔的赛车场。 似乎是出了车祸,一群人围在一起,面红耳赤地争辩着什么,“妈的,你今天别想走!” 几个男人相互推搡,嗓门吼得老大,“你说谁呢,再他妈给我说一句!” 陈让蹙起眉头,想从侧边走开,一个人影却倏地冲了出来,像是被莫名推了一把,刚好掉在了他身上。 他不耐地支起男人的身子,抬头朝男人看去,深蓝色的发丝一闪而过,“你......” 熟悉的凤眼上扬,同样诧异地盯着他,端详良久忽地笑了出来,“帅哥,加个vx呗~” 陈让一愣,猛地推开了男人,嘴里却莫名道,“我......我有男朋友......” 如同被闷头一击,视野再次转黑。 生命中无数个片段缩影在眼前闪现,化作红色的幻影自陈让眼前溜走。 纯黑的空间里,无数个记忆碎片在离他远去,等到他想追上之时,却又格外迟疑。 ——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脑海一片空白,纷乱的记忆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看着眼前无数个血红泡泡在飞速闪离,却怎么也生不起向前捕捉的心劲。 ——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来这?我要去哪里...... 陈让身上的触须已然消失不见,经历了高位神残忍的吞噬,此刻完全变成了一个残破的血肉集合。 他挣扎着迈动步伐,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前进一步。 仿佛有呓语在耳边回响,“选择一段你最想停留的记忆,在这呆下来吧......” “留在这里,未来都会圆满......” 陈让已损失大半的大脑已无法思考,像个迟滞的运转机器一般,吱嘎吱嘎地缓慢运行。 “我......” 他低头看了看侧腰处仅剩的残余纹路,灰黑色腐败的皮肉相互缠连,唯剩一点弯折的扭曲纹路。 这些纹路像什么呢? 缠连的符文早已失去了本身的形状,被更改的高维咒文此刻逐渐散去,现出了藏在基底的草木纹路。 虽然只有一点点,只剩野草般弯折的一部分线路。 ——却在陈让的大脑里硬生生开出了一条光明的前路。 熟悉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耳旁,与多年前无数个日夜相应和。 ——“这个,是你自己刺的吗?”男人清脆的声音传来。 ——“不,这是我们家的传承印记,我跟我妹妹......都有。” ——“陈让,从今天开始你就有妹妹啦~” ——“爸爸妈妈不能陪你太久,你跟妹妹要一起好好生活哦......” 眼前阴冷的画面顿闪起来,像是有道光冲破了围栏,直直刺进陈让的脑海。 “没关系的,让让,围裙太湿重,就放下来,没关系的......” 陈让仿佛听见自己说,“妈,我只想要这个围裙。” ——咕嘟咕嘟的声响传来。 残破的血肉集合体瞬时抬眼,在无数个溜走的泡沫幻影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伸长胳膊,朝着空中莫名停滞的记忆碎片探去—— ——哗啦。 直到血肉之躯再度接触到人影,眼前的一切如碎玻璃般尽数散去。 陈让望着手里抓住的,如他一般同样残破的女体,看着眼前陈礼熟悉的面容,终于释然地笑了出来。 下一秒,空间如同旋涡般高速逆转,深黑消散在眼底。 古老的石阵再度出现,陈礼沉睡的破碎躯体一同出现在石阵中央。 陈让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陈礼的躯体在石阵中逐渐复原,神经质地摩挲起自己周身分裂的血肉来。 “真是......不容易啊。”他喃喃道。 但男人破碎的血肉躯体却没有再度恢复的迹象,小触须完全消失,头顶最后冒出的触肢也完全枯萎凋敝,像是陪着主人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滚烫的泪珠顺着男人的脸颊淌了下来,他轻声笑笑,低头看着自己逐渐腐烂融化的血肉,喃喃道,“易卜,等等我......” 耳边仿佛传来了闹哄哄的嘈杂声,汽车的鸣笛声,人群紧急的呼救声纷至沓来。 他眼底发黑,看着一道道身影朝他跑了过来,可惜看不清人影,最后视野完全变黑。 ——咚。 一堆腐烂的血肉淌在石阵圆心正中央,黑灰色的石体上插着一根染血的银针,像是被什么东西甩了下来。 泥泞的血水飞速流淌,沿着逆转的法阵弧线再度填充起来。 ——“陈让!!!!!!”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云霄,头顶阴沉的天空适时透进亮光,让许久无人可见之地重回光明。
第92章 破囍开运 ——六小时前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烟尘散去后,一辆通体银白的机车停在灵水西口。 裴明泽摘下头盔,抬眼朝村内看去。 漆黑的瞳底倒映着村口的八水绕阴阳台设,男人抬手捋了捋一头银毛,快步朝陈让家里走去。 ——“暂时没见到人。” 裴明泽淡淡对着手机说道,手下动作不停,摆弄着疯狂闪烁红光的小装置。 “赵青宿的体核不见了,但运行良好,这边没有显示......” 他边说着,抬脚猛地踢开前门,缓缓迈进院子。 “有点奇怪,村子里好像没什么人气。”裴明泽左右打量着眼前的景观,突然回过头朝院外看了一眼。 槐花树仍高高挺立,顺着风向掉落着破损的雪白花瓣,“门口那棵槐树......看起来是陈让用了什么方法,都秋天了,还开着......” 裴明泽边说着,不甚在意地继续行进着。 刚走到正房台阶下,脚下原本干燥的土地突然泥泞起来,几条触须偷偷地伸出来,猛地拉住了他的脚腕。 ——唰。 男人整个右腿被倏然拉进地底,巨大的力道简直像要直接撕裂他的右腿。 裴明泽深吸一口气,身上泛起丝丝缕缕浓黑的暗影,缓缓朝着被抓住的右腿探了过去。 ——嘶啦。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裴明泽才终于把自己的右腿解救了出来。 他粗喘着气,打量着眼前的正房房门,房门紧闭,无形的阴影遮蔽前门,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裴明泽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着眼前被触须分割出的泾渭分明的界限,眯起了眼睛。 ——“有点危险,我走不过去,可能会无功而返......” 他边对手机说着,转身朝院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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