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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多多少少能懂大哥那时的话。」 「敢问弱肉强食，何罪之有？」 一直沉默不语的托特终于挤出反驳的话语，却没了之前的从容，多了几份迷妄与困惑。 小黑的确也说过相似的话。 「按自然之理，为生存而捕食乃必要之恶，是活于这世上的生命与生俱来的天性，不论被啖食者为植物还是动物。」 「那么」 「善与恶，必要与非必要，我能理解野兽吞食人类或人类为果腹而猎杀动物的行为，但这跟刻意报复是两码子的事。」 过去人类留下的心伤隐隐作痛，令小黑下意识握紧拳头，极力抑压汹涌的情绪，让语气保持冷静：「为了积怨而施行的暴行，在本质上根本跟人类随意玩弄动物一样，是不必要的罪恶。」 小黑直勾勾地盯着托特的眼睛，率真的眼神就像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令后者下意识后退。 「你们的心情我都能懂，我也曾经被仇恨冲昏头脑，是大哥的话令我醒觉过来。」 过份倾斜偏颇的思想并不健康，迎来的只有穷途末路。 小黑放软语气，苦口婆心地劝说：「正如大哥所言，野兽有善亦有恶，人类亦然。」 大哥提醒了我，这个世界里还是有好人的。心里的芥蒂或许令我没法真心喜欢上人类，但我不会再轻言说出「人类都该死」这种武断的话。 小黑想起诺亚刚才说的话。 「不客气。我们是一家子嘛。」 一家子 不知不觉间，我也跟曾经拒绝沟通的人类熟络起来。回想起来，感觉不可思议。 遇上诺亚的时候，一只受重伤的鸟跟一只惊惶失措的狼根本毫无用处，这绝对是稳赔不赚的交易。这个人类却仍毫不犹豫伸出温暖的手，赋予新生的机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他们。 因为诺亚，小黑对人类重拾些微的好感，对人类失望顶透的心能再一次选择相信。 「擅自决定生命的去留，妄自裁决生命的价值，这大概只有神才被允许的傲慢吧。生命本应掌握在各人手上，这是我的结论。」 小黑真心希望兽人也能跟自己一样，从怨恨中解放，寻获新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终结悲剧连锁和无谓伤害的钥匙就在你们手上。」 「你这个人类不要说得很懂似的！」 被说教的托特揭斯底里地怒吼，就像受伤的猛兽般装凶作势，极力掩饰心中的动摇。 作为兽人之国派出的启蒙贤者，他当然想带领村民改善生活。山上的物资捉襟见肘，大多也只是勉强凑合过活，眼见生活贫苦，他恨不得马上作出改变，但他一人孤掌难鸣，力不从心。 山村土地贫瘠，没法生产粮食，只能够不断取用现有的自然供给，物资终有一天会耗尽。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跟人类和解，以换取山村的未来？ 小黑的建议听来非常吸引，然而兽人的自尊心不容许他们卑躬屈膝跟人类讨价为价。 重重交叠，纠缠不清的新仇旧恨可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他们没法轻易跨越心中的那道坎。 「兽族的郁结、我们的痛苦，人类又怎么会懂？」 异议此起彼落，下一瞬间却因小黑的话而噤声。 「我何时说过我是人类？」 人类的伪装已无意义。 白光一闪，小黑解除变身，墨黑的长发在呼啸的强风中飞舞，紧身背心勾划出钢铁般的身材，锐利的紫色明眸炯炯有神，头上一对挺拔直竖狼耳。 漆黑的狼 现场鸦雀无声，安静得能清晰听到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声。 因为同为兽人才能设身处地去想，因为同样曾受伤害才能身同感受，小黑是站在跟对方同样的立场去游说，令他的话份外有说服力。 小黑环视众人闭上嘴，给予他们思考的空间。
第31章 沉淀 小黑暗付，满心憎恶的他若没有遇上大哥，也会成为失去理智的复仇鬼吧。 小白对小黑来说是无边黑暗中令人向往的光明，带来了温暖、救赎与再次相信的勇气。 白色是很容易弄脏的颜色，小黑希望小白能一直维持那颗纯净无瑕的心，更依赖他多一点，就像他依靠小白那颗强韧的心灵一样。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提出维持现况以外的选择。」 「欸？」 凭力量说话，一语不合便大打出手的兽人均难以致信地瞪大眼睛。 他不是要痛扁我们，再威逼我们屈服吗？ 小黑上前拍了托特的肩膊一下：「能作决定的就只有你们，要转念也好，要保持现状也罢，都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强行干涉。」 把奉行的价值观强加于别人身上，褫夺他人的选择自由，这只是以绝对的力量差进行辗压的霸道而已。小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那也是小白教晓他的。 作为兽人之国派出的启蒙贤者，他有责任带领所负责的村庄作出最佳的选择。托特擡头看向小黑，终于下定决心问出心底的疑问。 「现在才尝试改变会否太迟？」 造成的伤害与逝去的生命恐怕已不可挽回，他们还能回头吗？ 「那可说不定。那些被怪物吞掉的人还活着。」 「什么？」 「我在怪物体内看到那些人尚有呼吸，应该仍有一线生机。」 「好！你们快去寻找活人！」 兽人在托特指示下，立即展开救援行动。 不论是出于自身利益的实际考量，还是渴望和解的真情实意，至少他们踏出了从没踏出的一步。 现场气氛和缓，精灵活泼的芭芭拉便开始胡思乱想。 芭芭拉原本以为小黑既然跟小白称兄道弟，大概也是年纪相仿的漂亮美青年，心中还暗喑期待，坐等看美人，结果看到小黑时心里晴天霹雳，亦有一点失望，粉红少女心不禁无声呐喊。 肌肉猛男可不行！像小白这种纤细美人才是最棒的！ 芭芭拉饶有兴味打量着小黑，把人由头至脚看了一圈，再从脚至头多看一遍。 哇！小白那么瘦弱，小黑却这么健壮，比雷列斯还要高，还要结实，两人对比真强烈！ 在评头品足之余，芭芭拉更浮现无聊的疑问。 这名身材健硕的青年，为什么会叫小黑，而不叫大黑呢？这么一想，叫巨黑也很可以！ 迎向好奇的目光，小黑缓步走向加弥禄等人，以最温和的语气礼貌招呼，跟初见面时的凶狠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跟小白相处久了，潜移默化的小黑也逐渐学会控制脾气，虽然还做不到小白那样和颜悦色，至少能适时收敛情绪。 「感谢你们救了大哥，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 小黑直截了当说完来意，便伸手打算把人抱过去。 这时，默不作声的雷列斯忽然挡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要求：「不，在你给我满意的答复前，我不会把小白交给你。」 「你说什么？」 小黑不悦地皱眉，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毛发直竖。小黑的冷静和心平气和只限于与小白无关的事。一牵涉小白的安危，便无半点退让的余地。 炽热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产生无形的火光，仿佛能听到火花飞溅的啪啪作响，局面一触即发。 「雷列斯，别这样。」 加弥禄按住他的肩膀，芭芭拉则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他继续挑衅小黑。 雷列斯寸步不让，认真地凝视小黑：「别阻止我！我必须确认清楚，才能放心把小白交给他。」 千辛万苦才找回彼此，不管是什么理由，也别想阻止他把小白接回去照顾。 小黑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等待这名人类男子说明意图：「你想确认什么？」 雷列斯的眼神无比严肃，吐出的话却令所有人极其错愕。 「小黑，你诚实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让小白好好吃饭？」 「蛤？」 本以为正襟危坐的雷列斯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他却说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雷列斯理直气壮道：「这是非常严肃的问题。正常作息，好好生活的人没可能瘦削成这样，我实在无法想像小白之前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雷列斯眼里，小白缠满厚重绷带的身体简直消瘦得不像话。 雷列斯叹了一口气，义正辞严地说：「如果你没法为病人提供适切的照顾。身为医师，我没可能会把他交托给你。」 在小黑回应前，雷列斯严厉地质问：「最令我在意的是，为什么要让小白出门？旅途的颠簸劳碌对体质柔弱的他造成极大负担，你知道吗？」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有试图阻止，可是」 小黑悔疚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小白，耳朵和尾巴也沮丧地低垂。 雷列斯稍稍缓和语气：「你们有什么不得不外出的理由吗？」 「这是主人的命令，而出来走一趟亦是大哥的愿望。」
第32章 愿望 「旅行是小白的愿望？」 雷列斯并没考虑小白的意愿，单方面以为是小黑把他带出来。回想小白听到游医分享所见所闻时的神情，他的目光充满羡慕和向往。 「对。大哥他虽然身体不好，但他一直渴望出门到处看看，增广见闻。」 小黑轻柔地理了理小白散乱的头发，神色复杂：「原本我也不想让大哥出远门，旅途的劳累只会加重他的负担，潜伏的危机亦会威胁他的生命，仅仅想像便忧心不已，但主人的话说服了我。」 「他说了什么？」 「他说『难道你想小白一辈子当笼中鸟吗？』。那时我无言以对。我明白我不应剥夺大哥的自由，选择权掌握于他的手中，而且」 小黑凝视小白安静的睡脸，稍稍勾起唇角：「大哥比我想像的还要坚强，还要可靠。」 他们了然地点头。多亏小白在千钧一发间接住堕崖的芭芭拉，她才能安然无恙，他的努力有目共睹。 「所以当大哥说要踏上旅途，我尊重大哥的选择，而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全力去守护。」 然而，天意弄人，小白和小黑出师不利，旅途之始便意外失散。 小黑握上小白伤痕累累的手，指骨分明的大手把纤细的手牢牢包覆，犹如朗读誓言般一字一句清晰铿锵：「我绝不重蹈覆辙，亦不会再让大哥受到任何伤害！」 雷列斯朝小黑点头，退开一步：「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小白。」 小黑把小白横抱起来，朝医师深深低下头：「我不谙医术，大哥有劳你们帮忙看护。」 雷列斯友好地提醒：「你身上的伤也要好好处理。」 小黑也报以微笑：「嗯。」 大哥你说得对，人类的确也有好人。 救援行动持续，兽人一片忙乱，现场已无他们的事。要怎么处理救出来的人，以至该怎样重新审视兽人与人类的关系，留待他们自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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