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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 随即一双光滑柔软的手握住了他，温暖却陌生。 不对，不是小黑 小黑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巧手，由缝纫到饍食，包办一切家事。长着厚茧的手心摸上去硬梆梆的，就像砂纸般粗糙，跟本人一样看似粗枝大叶，却体贴入微。 小白眨了眨眼，迷蒙的双目终于对焦上一张因察觉动静而靠得极近的柔美脸孔，银灰的杏眼流露喜悦的光芒，灰黑的长发整齐盘于脑后，头顶是一对圆润的小耳朵，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 「白大人您醒了？」 略显中性的少年嗓音如银铃般悦耳，他毕恭毕敬地朝小白鞠躬致意。 「白大人？」 少年稍作思考后，非常耐心地解释：「白大人是您的名字。」 「不我的名字是小白。」小白蠕动干涸的嘴唇，斩钉截铁否定：「是诺亚大人赋予我，最初的名字。」 名字最根本的意义在于指称某人或某物。有了名字，便能跟他人区分开来，拥有不一样的价值。 「小白」跟「小黑」是成对的名字，小白很喜欢跟兄弟相似的称呼，仿佛当中有着无形的东西把他们紧紧联系起来，只要说到「小白」便会想起「小黑」，只要说到「小黑」亦会想起「小白」。 世上有无数的白鸟，但从诺亚口中的「小白」就只有他。由获得「小白」这个名字那一天起，无名的鸟儿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他有了家人、兄弟，以及无可取替的归宿，所以小白对名字有莫名的执着。 少年闻言恭敬地低下头：「那么请容小的称呼您为小白吧。」 「嗯。请问你是？」 小白挣扎着想要支起半身，混沌的脑袋运转过来，感官同时变得灵敏，浑身上下的痛感一口气爆发，即使咬牙强忍仍禁不住从牙缝漏出一丝呻吟。 「呜」 「小白，您先别乱动！」少年慌忙把人按回床舖，放柔声线劝阻：「伤口虽经妥善处理已无大碍，但在完全康复前绝对不能有任何大动作，否则伤口会开裂。」 「嗯。」小白老实躺下，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我们来聊一聊吧。」少年微微一笑，轻而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令小白感到安心：「我叫澪，是您的主治医师，请多指教，小白。」 小白点了点头：「你好。」 澪拉来椅子，坐到床边好奇地问：「听说白鸟均是红大人的眷属，小白您是从红大人那里偷跑出来的吗？」 「红大人？」 难道澪说的是小红？ 脑海浮现令人怀念的脸孔，想起来到下界后的久别重逢，小白心里百感交集。物是人非，匆匆的一面，甚至来不及送上一句问候。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小红是小白从小照顾的弟弟，由巴掌大的一颗鸟蛋起，小红便跟小白形影不离。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俩亲密无间，无所不谈，会谈琐事、会谈趣事，亦会谈理想，唯一的隐瞒是那场处心积虑的刺杀。 神诞的那一天，小红为履行心中的正义，不惜对至高无上的神明拔刀相向。 被制伏在地的小红怒目凝视稳坐神座的神明，无论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灵上的威慑，都不曾令小红低头，他倔强地仰着头，吼出令小白没法忘记的话，当中蕴含着不容动摇的意志：「漠视下界生灵的福祉，恃强凌弱的神明，你的傲慢才是世间最大的恶！」 胆敢挑战神威的下场是被褫夺神佑，流放下界。 再见的时候，黯淡无光的双眸中不见半点昔日的神采，却多了几分阴沉的疯狂。 这些年来，你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没察觉小白藏着的唏嘘，澪径自滔滔不绝地起来：「红大人是把化人之力赐予我们的变革者，他带来的知识与力量扭转兽族被人类欺压的命运。」 弱者会向强者靠拢，人类如是，兽人亦然。澪的眼里满是憧憬与仰慕，那是对强大的领袖心悦诚服的崇拜。 「他赋予我们选择命运的权利，让我们不受任何束缚，享有真正的自由！」 哦哦！ 蓦地，门外传来骚动，高声的吆喝与鼎沸的人声撼动单薄的门窗，横蛮地闯进安静的病房。原本说得兴起的澪瞬间沉下脸，闭上嘴。 小白意识到气氛不妥，赶紧问道：「怎么了？」 澪眼神闪烁不定，犹豫着应否说出刺激病患的话，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感性胜过理智，他认为小白有权知道将发生的事情。 「献祭要开始了，而祭品大概是之前跟您待在一起的」 小白瞪大了眼睛。
第16章 交易 小黑与托特并肩走在林间小径上，表面看似和平友好，却完全不是聊天谈心的轻松气氛。 前后左右均是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兵，形成插翼难飞的天罗地网，上百双眼睛同时紧盯小黑不放，而被五花大绑的阿金则被堵上嘴，扯着后领在地上拖行。 「三年前，山村出了大问题。」 难道是矿产被采光了？ 阿金的关注点全都在这个矿的商业价值上，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竖起耳朵偷听托特与小黑的对话。 「什么问题？」 小黑漫不经心地应声，全副心思都在寻找开溜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小心观察环境与地形和士兵的行进模式。 「有一只食人怪物盘踞在主矿洞口，我们必须定期奉上祭品才能安全通行。」 「祭品」二字引起小黑的警戒。 他该不会是想拿我们投喂怪物吧？ 他狐疑地看向托特：「你说的祭品是？」 察觉到小黑的紧张，托特的笑容越发灿烂，他以闲话家常的温柔语气续说：「说是食人怪物，祭品当然是人类。」 观察着小黑的表情，托特特意补了一句：「这怪物还特别的挑食，只肯吃活生生的人类，山谷里总回荡着惨叫声呢。」 把好懂的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是托特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黑的脸看，似乎在暗暗期待他听到同族被献祭后，那张冷淡的脸上会浮现恐惧或是愤恨的表情。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小黑听完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个「哦」字，扑克脸依然平静无波。 托特愣了数秒，不知该如何反应。 无论是多漠不关心的人，听到这样煽情的话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情绪反应。小黑却完完全全不为所动，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连半点动摇也没有。 不行，太让人在意了。 在兽人间被尊称贤者的托特自小便拥有过人的才能，在赞赏和认可下成长，因而塑造出极强的自尊心。心高气傲的他没法容下任何无法理解的疑问，于是他停下脚步，决定问过究竟。 「我们拿活人喂给怪物，你都不会有任何想法吗？」 小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活人对于怪物不就是食物吗？你们的行为不就是把食物投喂怪物吗？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不是正常不过的自然之道吗？只是怪物的食物恰好是人类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明明都是人类，你就不会替被献祭的他们抱不平吗？」 小黑答得理直气壮：「人类杀害动物，啖食其血肉，不就跟怪物吃人一样吗？两者都是求生的本能使然，何罪之有？」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小哥果然与别不同！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 托特再次迈出脚步，心里对小黑多了几分欣赏。 不久，一行人便来到一面陡峭的悬崖，小心翼翼沿蜿蜒的窄路前进。 「你说的任务是？」 「就是怪物退治，我希望你能干掉这头碍事的怪物。」 环顾四周，一面是红岩绝壁，另一面是无底深洞，前后均是包抄的士兵，情况仍旧严峻。 这趟浑水看来不蹚不行。 暗骂自己的倒霉，小黑干脆妥协：「我根本没法拒绝吧。」 「很好很好，交易成立。」心情极佳的托特看向被绑成一团的阿金，笑着保证：「这人先存放在我这里，待你凯旋归来，我再把东西还你。」 在这群兽人心目中，人类似乎与死物无异，既把人称作「东西」，亦用「存放」来形容。刚才大开杀戒时，他们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把尸体堆叠起来时更像是在清扫垃圾般随意。 「主矿洞在哪里？我去去就回。」 「不用找了。」 「什」 小黑还来不及回头，托特便从后狠踹他一脚，踉跄的脚步往前踏空，失去平衡的身体随即直摔往黑不见底的深渊。
第17章 逢生 被推下悬崖的小黑在千钧一发间，及时抓住岩壁上缠绕的藤蔓，减缓落下的冲击力，然而脆弱的植物只能起一时的缓冲作用，根本没法承受小黑的体重，纤维在猛烈拉扯下变形断裂，只余中央部分悬于一线。 小黑当机立断把斗气集中于五指，一掌拍到岩石上。 蹦！ 碎石飞弹，尘土飞扬，小黑的右手深深陷进坚岩，只余一截手腕露在外头。成功稳住身体后，他手脚并用攀附在岩面上。 然而，危机尚未解除，稍一不慎便会坠落万丈深渊。小黑绷紧每一寸肌肉，慎重地评估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上方传来托特冷冷的声音。 「主矿洞就在崖底，后天中午会进行活人献祭。如果你活着回来，那么我们崖上见吧，东西届时还你。」 托特正欲转身离去时，崖底传来小黑洪亮的咒骂声。 「你这混帐！」 这么活蹦乱跳即是没有问题吧，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托特的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他是经多方考量才决定把小黑推下去。主矿洞的确位于崖底，怪物同样在下面，踹他下去不单省时省力，还可以顺道测试他的能耐。 换言之，如果小黑会因单纯的坠落而殒命，这种软弱无力的人不可能打倒怪物，大可不必留。 我就稍稍期待你的表现吧。 托特最后看了一眼，便领着众人拂袖而去。 体力正一点一点消磨，以脚下悬空的状态挂在岩壁上并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立足点。小黑东张西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刚好形成天然的小平台，于是尝试向着那边移动，沿途击出一个又一个的掌印。 最后，他来到岩台边，小心翼翼敲击两下，确认它稳固坚实才放心坐到石块上休息。 小黑背靠岩壁吁出一口长气后往下窥探，下方有一层涌动翻腾的黑雾。崖底或许没有想像的深，只因缭绕不去的黑紫色雾气而无法看清。 有一点小黑很清楚，黑雾绝对不是普通的水雾，而是一层蚕食生命的恶性能量。仅仅看了一眼，身体的本能便警铃大作，寒毛直竖，心生厌恶与抗拒，想要尽快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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