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跳了,我都没办法跟着跳下去,我鼓足勇气,明明就差一点,哈哈,哈哈哈。” 仇恩喃喃道:“他们都去死了,我都没有勇气去死。这就是我,我就是个贱人。” 此时此刻,仇恩已经万念俱灰,但也比刚才那样要好,至少能听人说话了,明怀镜上前蹲在他身边,道:“仇恩,跟我们回去吧。” 仇恩摇摇头:“回哪里去?回不去了。” 明怀镜叫上老九在另一边搀起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走吧。” 仇恩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忽然笑了一声,道:“算了,不走了。” 紧接着,他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使劲一挣,整个人就往弃台石栏边缘倒去! 金乌霎时间尖啸啼鸣,直冲仇恩而去! 就在这时,天界万里天空电闪雷鸣,紫气大盛,自万千雷电之间,云层迅速盘为旋涡,两道刺目白光旋即从中显现,剎那间四周威压竟肉眼可见的泛起涟漪,其势不怒自威—— 这般景象天地间不会再有其他人,明怀镜看也不消看,大喊道:“父皇母后!” 明还真和雷浥尘才从聚泉殿方向出来,不可能不知道现下已经乱成了什么样,两人刚一落地,明怀镜便急匆匆赶上去,只是还未等到他开口,明还真便抬手打断了他,道:“这里的事,我们已经知晓,先回紫金大殿。” 见明还真二人来,仇恩才逐渐安静不动,可也实在太过安静了,老九侧眼去看,只见仇恩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却死死盯着明还真,直到双目通红充血也依旧如此,不知在想些什么。 煎寿堂目之所及皆是狂风大作,明还真身上的灵力层层向外扩散,像是在故意昭示着什么。几人跟在其后,歪歪斜斜飞了一阵,一路往下看去,天界宫观庙宇竟有不少燃起熊熊烈火,烧了个干净。 天帝天后回归天界的消息传播速度更加惊人,兴许是灵力扩散的原因,等到众人落到紫金大殿时,殿外又聚起了不少仙官神侍,雷浥尘扫了一眼,嗤笑一声,随即挥手将殿门重重合上,一切声响议论都被尽数隔绝在外。 明还真负手背对着仇恩,道:“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仇恩一愣,尔后短促地笑出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明还真点点头,转过身来道:“抱歉。” 仇恩索性坐在地上:“......算了罢,算了,哈哈哈,我现在的身份,也实在担不起紫金大帝的道歉了,我什么也不是了,礼祭一族已经没有了,全都死完了,你知道吗?” 明还真沉默了一阵,背着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尔后他才缓缓开口,又是一句:“抱歉。” “......” 明怀镜几人站在一旁,预想中激烈的争吵却并没有到来,仇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眼光沉沉,将明还真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站起来掸走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摆手大步离开了。 明还真盯着仇恩的背影,突然又叫了一声:“仇恩。” 仇恩当真停下了脚步,可也没等明还真多说什么,先道:“紫金大帝,您还记得,当初在我的那处小道场里,您说过什么吗?” “您说,‘从今往后,你再遇到什么难处,便来找我’,我一直记到现在。不止是我,还有我的族人,他们一直将您的话奉为圭臬,您又知道,他们当着我的面跳弃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仇恩气息不停,看样子是在问明还真,却根本不听后者回答,继续道:“他们当中有些人告诉我,叫我不要怪您,您是个好神仙,但有些人又拉着我的袖子,流着泪磕头,叫我一定要报仇。” “但我不知道该去找谁,我也想死,神职神位都没有了,我的魂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您觉得我该去找谁?” 良久,明还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仇恩将手轻轻搭在殿门上,闻言又笑了笑:“我想活下去。但我已经知道,这世上其实没有神仙,没有许愿,也没有愿望。” “......倒是还有一个愿望,我想报仇,还想让我的族人活过来。” 他幽幽转过身来,道:“您可以做到吗?” 明还真默默,却是连抱歉也不再说了。 到此,仇恩心中彻底清楚,这个问题无解,就算有法,也做不到了。 他将殿门推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明怀镜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话在这里都显得苍白,但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他想起之前因为池砚良,而与土地仙君对峙的那一晚。 从仇恩一族被突然撤去神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天乏力,明还真与四大神族努力了千年也没能改变这一事实——为什么江风可以在几年时间内迅速纠集同派,而地府也随之大乱,一定有一个共同利益让他们拧做一团。 那么,一群神仙聚在一起,共同利益是什么? 神位。 凡人的飞升途径是死后去往地府统计自己生前在人间的积功累德,每一笔每一画,每一善每一恶,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功德簿上。 可若是功德神不知鬼不觉地更改了呢? 于是,明怀镜又想起王氏飞升顶替礼祭一事。 王氏这种人,别说飞升,能再为人都不错了,死后大概率是要进畜生道的,但现在却堂而皇之地飞升成神了,天上的也就罢了,地下的神仙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说有问题,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更改功德簿,是地府默许的。 于是,只要大家不说,也对此不闻不问,这神位便可以永永远远坐下去,凡人不知其中秘辛,也没有可以知晓的途径,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所有神仙,便可高枕无忧。 想通了这一层,明怀镜脑中一片清明,终于明白为何父皇母后会突然失势,想要拉拢人心,就要用更丰厚的利益来交换,但以明怀镜对父皇母后的了解,天帝一派,是绝不可能以这种东西做交换的。 况且对于神仙来说,神位,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不知不觉间,明怀镜后背已经泛出一层冷汗,从前种种细节逐渐穿成一条线,正欲继续细想,却被明还真叫了回来:“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同阿镜说。”
第124章 黄粱仙·六十二 众人离开,明还真随即挥手设下禁制,金光堪堪将二人笼罩,明怀镜道:“父皇,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九告诉我你与母后的魂灯出了问题,聚泉殿那边现在如何了?” 明还真却是不答,道:“阿镜,接下来我说的话,你都要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了。” “其一,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父皇教你的《春日仙》?” 明怀镜有些莫名其妙,但依言点头道:“又向南城凝眸望,天灯游鱼放。春日长,烛火灵香竞芬芳。高堂上,岁岁年年得仙赏。春日仙人携升天,枯后白骨自灰飞。便是这曲。” 明还真默默听着,听完颔首:“好阿镜,这首曲子,父皇只教给了你一人。什么都可以忘,但你一定要记得这首曲子。” “为何?” 问到此处,明还真却是斟酌了一番,才道:“......阿镜,若是以后你有机会去往凡间,在凡间听得这首曲子,即是父皇母后死之有疑的信号,便一定要彻查到底。” 这个说法实在太过突然,明怀镜木了一阵,才想起要问为什么,然而明还真却先叹了口气,又道:“若是......若是觉得查不下去了,或是觉得累了,也可以不用继续,到那时你可能会很难过,你就和阿渊去不问世住着,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你们。” 说罢,明还真覆手上前,明怀镜觉得双眼忽的暗沉沉,温和有力的灵力顺着遮眼的手掌游走入眼,末了,明怀镜睁眼一瞧,连殿中的微光下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细碎的灵力在四周沉浮,整个世界都比以往清亮了不少。 明还真道:“父皇在你眼睛上渡了些法力,如此可破一切虚无魔障。” 明怀镜摸了摸眼睛,睫毛轻颤,连心中也跟着不安地颤动起来:“父皇,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把禁制撤下吧,儿臣也能帮你们的。” 说着,明怀镜就下意识地如同小时候那般,去捉明还真的手,然而明还真身形微动,让他扑了个空,只有指尖虚虚拢住明还真的衣袖,又像鱼一样溜走了,明怀镜抬头道:“父皇!” 不知为何,明怀镜心中不安越盛,可刚叫出这两个字,他的左肩处便猛然传来一阵大力,却是明还真一掌将他打推出了殿外,明怀镜连忙挣脱着要再进殿,但殿门砰然合紧,无论如何都再推不开。 明还真站在殿中,与明怀镜一门之隔,等了许久,等到殿外明怀镜的叫喊声、拍打声皆不见,才缓缓送出一口气。 过了一阵,他才道:“进来吧。” 来人除了雷浥尘,便只有颜寻空与雷凌二人了。 颜寻空扫了眼明怀镜离去的方向,垂眸道:“小殿下已经不似从前了,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会很难捱。” 明还真道:“天地两界,向往江风一派已是大势所趋,阿镜只有知道得越少,日后我们的计划才越有可能成功。” 众人沉默,明还真似是觉得站着有些累了,索性就地坐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招手道:“来坐,还记得我刚当上天帝时,我们便在人间的一处花林里这样坐过,不过现在没有花树了,便将就着吧。” 从前,这四人常会在人间四处奔走间隙,抽空小聚,或喝茶听曲,有时摘叶观花。几人闻言围坐。 颜寻空道:“这一招,叫兵行险棋,中间可为人操纵的空间太大,若是真要这么做,不仅是你们的性命,明怀镜,雷定渊,还有其他许多人,都要被卷入其中,也许还不一定能成功。” 雷浥尘沉声道:“这是阿镜的命,从谢安笔认他为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但颜寻空听着这话,却闷笑了两声,说不清是苦笑亦或是什么笑:“这不是他的宿命,这是你们加之于明怀镜身上的命运。” 雷浥尘不再说话了,侧过脸去,阴影模糊了一半脸貌,雷凌咳了两声,道:“照现在所说,当下情况,是确定仇恩一定会转向江风那一边了?” 明还真颔首:“仇恩此人,非常聪明,也有能力,否则当年不会如此迅速地重振礼祭一族,此番礼祭遭此劫难后,仇恩必定不会甘于只做江风手下无足轻重的人。” 雷凌道:“你的意思是说,仇恩今后会与江风联合......?” “是,”明还真抬眼看他,“江风惯常乐于隐于幕后得利,仇恩日后若是能够坐上高位,对于江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外,上次我与浥尘去往聚泉殿遭袭,除了是因为聚泉殿叛变之外,还发现了一样东西,江风不止是利用飞升一事联合同派,还有一样邪物,是他用以威胁异心的重要手段——妄逆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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