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方清宁都快急火攻心了,嘴上哼叫着讨饶,恨不能给喻舟跪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 方清宁寻思道得亏自己现在是一介猫身,如果换做人形,肯定已经两腿发软、脚下打滑、头晕目眩,那样子比之喻舟当时不知得狼狈多少。 这般想时,也就理解了喻舟那会的所作所为。 但当猫就截然不同,连好吃懒做都有其行为正当的资本,有困难时依附主人,更显得天经地义。 方清宁夹着尾巴,明明已经怕得要死,两只竖瞳中倒是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神采,横竖吃定了喻舟不会扔下他不管。 * ——他确实不会。 * 放下水杯,喻舟目测了一下距离,抬起两只手。 他原就身高腿长,像旱地拔起似的,再加上手臂的长度,方清宁如今要下来就跟步履平地一样简单。 唯独需要的只剩下了克服心理障碍。 方清宁刚迈出小半步,喻舟笑了一声,将他激得又揣回了手。 * “胆小鬼。”喻舟揶揄着。 说罢他长臂一捞,轻轻松松便将方清宁竖着提起,在怀中颠了一颠,将方清宁软趴趴的肚皮贴在自己胸口,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 掌心的热度煨着皮毛下敏感的脊骨,方清宁半眯着眼,尾巴高高翘起,绕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做猫真的挺好的,他美滋滋地想。 撇去一日三餐有人照顾不说,单说能看见喻舟与人前迥然不同的这一面,就有无限趣味。 而和一只猫“斤斤计较”,倒是十足的孩子脾性了。 见方清宁惬意万分地窝在自己怀里,喻舟点了点他的鼻子:“看你以后还瞎闹不?” 下次还敢,觉得自己深谙猫科本性的方清宁“站着说话不腰疼”,一面默默吐槽,一面用两个肉垫在半空中挥动着,想拿住喻舟的手。 干什么,喻舟佯意警告道:“又想伸爪子是不是?” 方清宁缴械投降,示意喻舟看自己被绞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对方虽是做了个防御的样子,指间却半分力气也无,任由他把那只被咬过一口的手指捏在肉垫间,一摇一晃着。 尽管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总体来说那天的伤好得还算快。 见无大碍,方清宁也就放心了。 * 喻舟与他作乐片刻,将方清宁放了下来,在他的碗中添了些许吃食,去厨房给自己倒了凉白开。 像这样奇异又诡谲的经历,说与旁人只怕会把他投去精神医院,但喻舟的伤,还有他手机锁屏桌面上那只长相如出一辙的猫,如此惊人的巧合,又由不得方清宁不相信。 可是想找出个规律,又是雾里看花,比如他上次是早晨穿越成为猫身,醒来却是在下午的图书馆。再说他这回本来深夜入睡,现下却已近黄昏。 比起说有什么触发原则,更像在打一款随机读档的游戏,令方清宁每每措手不及。 夕阳更甚,他缩了缩瞳以适应忽而猛烈的光线。 喻舟正在大口大口喝水,因为有些急,一部分水便顺着颌线,淌过上下起伏的喉结,没入衣领,氤出一小片深色。 风翻动窗边的布帘,一轮又一轮不断变幻的夕日余晖,粼粼地撒在他沉默的脸庞,开出一小丛温柔的玫瑰色来。 方清宁席地趴着,享受起了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 研究称猫的睡眠时间一天可达十六小时,原先看到的时候方清宁没概念,而现在,成吧,好吃懒做这个名头他是认了。 总之他压根不晓得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尽管睡得很浅也一直没醒,中间接二连三有几个琐碎的梦,回头都记不清是些什么情节。 吵醒他的是刺耳的铃声,因为在重复作响,起先方清宁还以为是闹钟,抖了抖胡须,半不乐意地睁开眼睛。 他被塞在一个棉花糖般蓬软的大南瓜里;看来这是个猫窝。 喻舟见他动静,再次截断了电话。 方清宁热得不行,感觉自己简直是放在烧烤架上,嫌弃地蹬了那松松垮垮的云朵面料一脚,踱步出来。 他左瞅瞅,右看看,最终十分豪迈地摊开身子,整个儿大马金刀地卧在房间地板上,活像一只酱板鸭。 连喻舟都被他逗得笑起来,脸上的霾尘刮散了一大半。 * 直到下一通电话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 喻舟神情中的阴翳复而聚拢,像夜空中铅一样沉重的云,翻涌着漩涡吸尽了月钩流光。 不接吗?方清宁怕他会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又着实有点奇怪,倘若是骚扰来电为何喻舟不直接拉黑,目光焦灼地走到喻舟身边,两只爪扒在他膝盖上。 “好吧。”喻舟叹了口气,说。 也许他真的有读心术,也许是别的什么,喻舟握了握方清宁一只肉垫——那微妙的触感并不讨厌;接着划了下屏幕,“喂。” 纵使从前并不交善,方清宁也会照实评价说,喻舟是个待人顶客气的性子。 当然虽都是笑,喻舟也常常以笑相对,但仔细观察就能够读出不一样的情绪,此番他脸上的微笑,竟然是一种方清宁尚未见到过,甚至可以说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 * “什么事?” * 他语气寻常,动作却泄露了内心的不耐烦,或许是对方看不到,喻舟的心情比之面对面打交道时要透明得多。 他用修得圆润的指甲一下一下叩着桌面,发出铛、铛的响声。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喻舟用一种从容的口吻道,“没什么要紧的话就别联系我……嗯,烦请你替我转达一句祝福。至于生日宴,我最近手头有个实验。” 那头男人说话掷地有声,音量很大,更别说方清宁现在五感更比之前敏锐。 但他听着各种非去不可的命令,喻舟脸上依然没任何变化,连敲击桌面的节奏都未曾乱过,不说去还是不愿意去,口头上状似模棱两可,实则态度已然无从变更。 “你有给我妈办过一回生日宴吗?”这句话问出来,那头活像被扼住了咽喉,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喻舟抿唇,笑容中带着晦涩喑哑的讥讽:“对了,前两天我又被困了一回电梯,不过你放心,我没感觉到任何不舒服,现在我已经全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言尽于此,喻舟再也懒得搭理,直接将电话一挂,甩在床边。 * 方清宁看着眼前的喻舟,一时觉得陌生起来。 他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方才来来回回的交锋,那些人情世故,他也不是不懂。 这个小他两届的学弟,原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天之骄子,如一尊塑像被摔到尘埃中,哪怕再灵气四溢,也留下了方清宁不知该何从修补的痕迹。 他走过去,尝试着蹭了蹭对方的裤腿,给予一些聊胜于无的慰藉。 喻舟眼中荧火明灭,看着方清宁,喉上滚动,仍未吐露只言片语。 过了不知多久,他熄去房间大灯,只余床头微芒一盏,背向灯光侧身躺着,许久都没有合眼。 流散的灯火聚不起来,被阻隔在他身后。 半晌。 方清宁轻手轻脚从床脚走了过来,在喻舟身旁趴着,直到对方双眼映照出他的毛发,他被喻舟揽抱在怀里,静静聆听那一颗心孤独却有力的跳动。
第7章 喻舟觉得方清宁的神态有些熟悉。 * “吃啊,”彭瑶挑起筷子,敲着餐盘边缘,“怎么魂不守舍的?” 哦,方清宁心不在焉地扒拉下碗里的米饭,“没事,认错人了。” 谁,彭瑶半起着身左顾右盼,无奈饭点的食堂人挤人,比之菜市场也不逊色。 各种声音像烧开的水雾咕嘟嘟地往外直冒,方清宁循着方才的错觉,将那些高矮胖瘦的后背又点了一遍;里头好像确实没有喻舟的影子。 * “不说这个,”方清宁道,“你周末不是不能去兼职吗,找到人替了?” * 没呢,彭瑶一提就愁眉苦脸的:“我哪晓得要上党课,真的是,也不提前通知——” 别找了,方清宁咬着筷子,“我去吧。” 太好了!彭瑶欢呼着,一双手拍得啪啪响,“你知道吗,上回你就帮我救了那么一次场,慧姐隔三差五就念叨说你能干——” “行了别吹了,”又是这一套,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方清宁笑着申明道:“但事先说好,工钱我需要日结,你帮我问一下看能不能行。” 成,我现在就问,彭瑶潦草地往嘴里扒拉几口饭,一手在手机上飞速移动,含混道:“宁哥你不会是缺钱用吧,要不我先借点给你?” 千万别,方清宁赶忙叮嘱她:“也别跟家里说漏嘴——其实是够的。” 他把自己最近在看房子和投稿的事顺嘴提了一下,道:“就那天我那个师弟,手机被我不小心碰坏了,得赔人家屏幕钱。偏偏昨天我收到信息说论文已经过了,刨去要交的版面费,手头还欠点儿。” 难怪,彭瑶稳准狠地抓住重点,眉开眼笑道:“恭喜你啊宁哥,终于能发刊了!” 喂,方清宁宽容地笑了笑,说:“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等确定了,我请你吃饭。” 好,彭瑶兴高采烈地应了,这时正好新的消息进来,她扫了眼,给方清宁比了个OK的手势。 * 但是就像芦苇只有被劲风吹得渐次起伏,才会由丛生的蒲草之间显出一条似无若有的足迹,当方清宁笃信了自己的感知,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正是点好餐沿着过道走了几步,一时间找不见座位的喻舟。 方清宁张了张口。 * “哎?”依彭瑶古灵精怪的个性哪会放过这种细节,立即紧紧跟住方清宁锁定的视线,旋即相当社牛地喊了起来: “那个什么来着——喻?喻学长,这边!” 喻舟沿着声音看过去,彭瑶朝他挥挥手,喻舟犹豫了一下,但是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他只好端着餐盘向这边走。 四面八方的目光在方清宁身上聚合,尴尬得他恨不能从地砖缝里钻进去。 所以喻舟到时方清宁咬着筷子,头都没敢抬一下,彭瑶正要把椅子上的两个包拿起来,其中一个递给方清宁,未成想迟迟没个回音。还亏是喻舟腾出只手接了,挂到方清宁椅背上,迎着彭瑶一头雾水的眼神笑了笑。 * 喻舟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去:“今天的菜口味如何?” 食用性较低,彭瑶苦兮兮道:“这个小炒肉,卖盐的一定是被打死了。” 呸,方清宁只顾天外神游,全然错过了她的预警,肉片刚夹进嘴就齁得他直发腻,强捱着吞进肚内,窝在胳膊肘里连连咳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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