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咸!”方清宁自觉出丑,忍不住埋怨。 许是为了缓解气氛,喻舟抿了口汤,笑着打圆场道:“可不是,这汤也跟涮锅水似的。” 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畔那碗没动过的汤朝方清宁的方向推了推。方清宁喝了一口,将那股过冲的咸味中和下去。 “多谢。”他小声道。 觉察出他的困窘,喻舟只是笑了笑,“什么?” “没什么。”方清宁回给他一个笑容,彼此心知肚明,便不再说破。 * 不得不说只要他想,喻舟就是有这种让每个在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感到舒服的能力,他幽默且点到为止地对食堂的菜式评头论足了一番,逗得彭瑶连连捧腹。 方清宁脸上的热度也被方才一帖春风化雨般的话湃得降了温,主动道:“你手机修好了吗?” 当然他是早知道了答案的,之所以问,还是为了把后面的话题引出来。 喻舟并无顾忌,“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想把手中“完璧”展示给方清宁一番,临头才又攥住了,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你怕猫?” 啊,方清宁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彭瑶抢白道:“恰恰相反,我哥是个不折不扣的猫奴,见到走不动路那种——”她支着下巴,特意捏起嗓子:“小猫咪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呢?” ——吃你的饭吧,方清宁恼羞成怒,佯势要打她,手在空中悬了几秒,见彭瑶梗着脖子完全不怕,耸了耸肩,拿过喻舟的手机。 不是害怕就好,喻舟道:“我还以为那天你摔手机是因为被猫吓到了。” 他将青椒拣出一旁,嘴角翘着,“看来纯粹由于我是个‘怨种’。” 方清宁哪找得出反驳的话——他总不可能说是看见自己的样子吧?那岂不是光天化日的讲鬼故事! 算一起拢共两次化身成了喻舟的宠物猫,就算他敢开这个口,对方也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修理费我会转给你,”方清宁只得承诺,“一共多少,你——” 说过不用了,喻舟意有所指地拒绝:“前次你也帮过我忙,况且,之前在实验室不熟的时候,可能也有些误会。” 方清宁摇摇头:“你都说是误会了,翻篇的东西,不必放在心上。” * 那当这件事也过去了不可以吗,喻舟反问了一句,专心吃起眼前的饭菜,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再对这笔糊涂债有所回应。 但方清宁柔纱一样的目光迟迟拢合在他身上,喻舟想着对方不肯拖欠人情的这一点倒是和自己极像,暗自叹了口气,抬眸见方清宁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清宁紧紧抿着唇,赶忙摇了下脑袋。 * 他的眼神倒是蒙着一层方兴未艾的水雾,方清宁是单眼皮,眼睛却有很大,直勾勾看人时有种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显现的好奇与专注。 他眨了眨眼睛,瞳中是一片潮润的黝黑沼泽,有点点星星的光,像是放飞的数盏花灯,从水面之下浮动上来。 不知为何,喻舟觉得他这种姿态有些熟悉。 * “没,没有,”方清宁连连摆手,“我就是,知道你养了一只猫,挺感兴趣的。” 我还以为什么呢,喻舟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普天之下莫非猫土,率土之滨莫非猫奴。 就凭喻舟聊起自家宠物那个黏糊劲,饶是身为公认的学院男神,字里行间也都是快要决堤的自豪,眼中亮晶晶的,像卧在水底的两个月亮。 方清宁登时觉着在未来某一天喵星人统治地球都不会让他不可思议。 “盘靓条顺,可以啊,”连彭瑶都凑过来,赞不绝口,也不管话中的成语是不是在乱用一气了,“叫什么名字?” 仔细把盘子打翻,方清宁帮着将东西收拾了,听喻舟道: “柠檬,小名柠柠,”他解释了下名字的由来,“刚带回来那会还没取名字,开冰箱时,他钻到放水果的一层,夹在几个柠檬中出不来,急得嗷嗷乱叫。” 幸亏当时发现得早,喻舟笑吟吟道: “抱在怀里的时候一手酸甜的香气,顺嘴就叫这个了。” ……如果说方才他还只是尴尬,那么现在,坐立难安的方清宁已经是从脚心到天灵盖都在呼呼地灼烧,不用去碰,滚烫的脸颊上也是一阵接着一阵向外冒热气了。 好巧,彭瑶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肘子捅过来,乐不可支: * “哥你跟喻学长家的猫重名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清宁欲哭无泪,在心底冲彭瑶极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嗳,喻舟难得噎了一下,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没关系,方清宁也说了句它的确漂亮,头向着喻舟的位置微偏,道:“是从小养大的吧?” 不是,喻舟一面应,一面拿手比划了下:“路边的流浪猫,那会才这么点大。” * 白天好吃懒做的,半晚上反而格外精神,在家里上房揭瓦,无恶不作。有次甚至大清早从书架纵身一跳落到他肚子上,若不是他身强体壮可能分分钟驾鹤仙去了。 却亦是那般通灵达性,陪着他从家乡一路辗转至此,不管顺境还是逆境,多早晚家里都有一个小生命在等待自己回来,这种奇妙的感觉是真的难以言喻的。 相识这一阵子,方清宁还是头一遭见喻舟主动提及自己的私事。 好像谈到这个话题就等同于拿到一把打开房门的锁,令方清宁得以登堂入室,窥见他心中隐秘一隅。 喻舟音量不大,吐字挺清晰。他的神情轻柔得像一个浅紫色的梦,笑意也是流动的,饱含着生命力地将温润的脸部线条一遍遍濯洗。 彭瑶听完一脸歆羡:“真的吗,好乖哦!” 谢谢,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看他。喻舟道。 然而但凡听到他提及任何一个字,方清宁都会联想到那天的情景。 * 那时窗外的华灯已经一轮接一轮地湮灭,中天的月钩也没去了身形。 四下万籁归静,远远的街上偶尔碾过一两声撕得细长的汽笛,便被尽数吸进了岑寂的深潭。 方清宁见过喻舟脸色煞白的模样,知晓他为何要在榻侧留下最后一盏明亮。 只是他偏偏又背离了光源,将脸埋在凝固的黯尘之中。 好在方清宁还能看见他的眼睛。 但光仍是一点点淡下去了,那把开满霜华的软剑,更像在暮春后的残红败绿中封鞘,渐渐沾染上灰土。 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就是不想一个这么骄傲的人,露出如此颓园一般的表情吧。 尽管不确定是否有效,方清宁还是走了过去。直到喻舟把他抱着,贴在自己的怀中。 * 猫的体温比人类是要高出一些的,煨着喻舟有力的心跳,逐渐像将彼此热量平摊开来。 良久,喻舟心情约是好了些,很轻很轻地笑起来,那种笑的声音仿佛是随时可能坠落地上的一面镜子。 他把脸颊埋进方清宁耳侧软和的毛发里。 方清宁蜷着四肢上的肉垫,浑身震悚得想即刻蹦开去,却又被莫名其妙的心潮钉死在原地。 窗畔的帘子任卷任舒,像浮动的云絮,慢慢将鲜活的空气送入,排走了原本滞留的郁结。 喻舟没有说话,只是节奏平和地呼吸着。方清宁的皮毛微微打湿,却不知那雨露是喻舟牵丝一样的呼吸,还是旁的什么。 * 此刻,方清宁视线撞上了喻舟灼热的眼眸。 仿佛被点着了引信的火药,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把头埋进臂弯,做一只彻底不闻不问的装死鸵鸟。 * “不都说菜难吃吗,”方清宁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实则为了躲避喻舟目中的审视,“限时窗口开了,我去排队!” 喂,喻舟伸手挡了一下,风风火火的也没拦住。 这个窗口的菜都格外抢手,是之前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和本校交流时,食堂的大厨也顺道来了一招“南水北调”,根据那边的食谱制作了几样热门菜式。 但每天只在固定的点开售,相当可遇不可求。 方清宁将芙蓉鸡片和松鼠鱼端回来时彭瑶欢呼着,简直快要原地起飞了。 他半掺歉意,内心盘算着该给的还是要给,灵活变通罢了,对喻舟道:“尝尝?” 我们刚刚在说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彭瑶竟然难得能忍住大动食指,示意喻舟把手机给她,“当当当当——柠柠绝育时的照片!” 画面中的猫咪这时已经长成了圆滚滚的煎饼脸,戴着伊丽莎白圈,一脸不爽地冲镜头呲牙,边上一张纸巾上还孵着两枚“荣誉勋章”。 这就不礼貌了喂! 方清宁当即赏了彭瑶一个爆栗,见喻舟也是开怀笑着,拣了筷鸡片,没好气地甩进他的盘子: “闭嘴吃你的!” * 便快将头埋进汤碗,决计不让喻舟看见他熟透了的脸。 ---- 你完蛋啦,你觉得他可爱!
第8章 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 * 四天后,周六。 一大早,方清宁拎着从食堂打包的点心,刷了辆摩拜骑到附近地铁站。 昨日傍晚下起了雨,滴滴答答一直点至天光乍白。莫名的暑气终被打散,枝头百叶枯散,点缀在湿漉漉的街道,给青石板铺上金黄的纱。 滚轮碌碌碾过,撇开一涟接一涟茶沫般的水痕。方清宁心情大好,哼着歌儿,边叮当当地摁响车铃。 到了十字路口手机震了两下,正好是个红灯,方清宁一只脚撑着地,低头查看消息。 * 喻舟新换了头像,图中撒娇打滚的柠檬活似个猫界泼皮。 喻舟:早 喻舟:今天去实验室吗? 方清宁有种摸鱼被抓包的既视感,心虚地压了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一面打字:不了,有别的事。 那边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喻舟:好的,你忙 * 今天周六,想必喻舟又要去加班加点,一般来说,早到的人可以帮忙检查设备清点材料,所以会提前说好或者倘若忘了,就临到头在群里喊上几声。 然而方清宁往下划拉两三下才扒见无人问津的师门小群。 平常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方清宁基本插不上话,热闹的时候消息都看不过来。 群里最后一则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饭点,和喻舟同级的某某师妹转载的文章,料想其他人此时尚未起床。 也就是说,难道,喻舟只单发给了他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学霸表达“咱俩是好哥们儿了”的方式吧——周末约个自习啥的。 这时身后传来奏作一团的铃铛声,方清宁抬头,马路对面的立灯已经变成闪烁不停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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