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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听一坐下来就拿出昨晚的数学题，祝乘就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支着下巴看他。 池听写了一上午，他就看了一上午。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整个上午没有一个老师来，走廊外检查的领导倒是来了一批又一批。 “池听。” 正在做题的人眉心一跳，抬头。 祝乘下巴放在摞起的一堆教材上，打了个哈欠。 “你们这学校挺有意思的啊，老师不教，全靠学生自己自觉。” 祝乘换了只手撑下巴：“一直这样？还是只有今天？” “一直这样，”池听做完一本习题，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习惯了。” “怎么？未来世界不这样？” 祝乘表情微妙，还真不这样。 本以为两个人会被白凌丢到不同的世界，结果还是同一个，只不过其中一个变回了少年样，还没了和祝乘在一起时的那些记忆。 走廊一阵骚动，几个领导冲进教室，走了一圈后，拖着几个学生离开。 祝乘看了一眼，池听以为他在不解，耐心地和他解释：“他们是被选中的人？” 被选中的人？ “学校有条规则，当天学习不认真的学生，会被选中强制退学。” 他轻声说着，那只狗尾草编的兔子掉下来许多草粒。 “这条规则在哪里都适用，监狱犯事的犯人，诚恳认错可以当场释放，家庭里，父母可以按照喜好来制作一个完美的孩子，婚姻关系中，若一方想离婚，而另一方不同意，想解除关系的那一方要求就会被驳回，直到双方达成统一意见。” “那你喜欢这个世界么？” 祝乘偏头，看着被带走的那几个学生。 池听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考了一会还是摇头：“不喜欢。” 他重复了一遍：“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背上书包，三两结伴着一起离开。 厨房里，母亲正在忙碌。 池听在台灯下写作业，祝乘还是像昨天那样，捧着本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被怪物撞坏的玻璃一晚过去崭新如初，不过没什么用，因为今晚还会被撞一次。 祝乘翻了篇书，琢磨着该怎么带池听离开。 一个混沌的无序的，没有规则的世界，拥有绝对的自由，奉行公平主义，不管是父母与孩子，还是丈夫与妻子，一方不同意，另一方就没有资格擅自做出决定。 祝乘觉得好笑，慢悠悠地翻开下一本。 犯了错，道了歉，这也算是“公平”。 我想留下，你想离开，我不同意，你就无法离开。 我哺育了你，你的一切便归我所有。 很公平，很符合世界运行的法则。 …… ………… 放屁。 祝乘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漫画。 白凌真是脑子被NPC给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造出来。 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白凌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 “你看了两个小时了。” 大脑放空，手里的漫画书蓦地被人抽走。 池听拿走那本他看了一半的漫画，随手插回书架，起身将窗户打开。 “池听。” 祝乘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一个很陌生的词。 池听轻笑：“没想过。” 他回身，靠在窗框上，抬手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每晚那个怪物都会来检查，为的就是防止我离开。” “我的轨迹从一开始就被定下了，做一个好孩子，好学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公平和规则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 池听的眼底浮上一层迷茫：“有个声音却告诉我，我必须得离开，有人还在等我，在等我……回家。” 回家。 带着凉意的手覆上来，克制而不容拒绝地握住了池听的手。 脑袋一阵刺痛，池听捂着头，皱眉，恍惚间听见了祝乘的低语。 “记性还不差，”一只手轻轻搭过来，替池听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还记得要回家。” “你……” 池听抓住他的衣领，喘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祝乘“唔”了声：“好吧，看在你现在失忆的份上，我告诉你。” “祝乘，我的名字，记忆啊，很重要的。”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来，池听脱口而出：“那池听呢？池听不重要了吗？” 祝乘又弹了下他的脑门。 “嗯，很重要。” 少年的池听比他矮了半个头，此刻，祝乘低下脑袋，看着少年湿润的眼睛。 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刚把池听带回来的那段日子。 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一天到晚都黏着自己，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祝乘对他倒是很有耐心，问什么答什么。 木头时期的祝乘有时也会疑惑，上一秒才回答的问题，池听会在几分钟后再问一遍，没得到一样的回答就等一会儿，看祝乘空下来再贴上去问。 祝乘单纯地以为这孩子记性不好。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个夜晚，面对同样询问他的少年，祝乘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池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确切的回答。 一个……池听在祝乘心中很重要的回答。
第91章 环（三） 夜晚，怪物再次来临。 臃肿的身体让怪物的行动格外笨重，它重复着昨日的动作，围着床绕了一圈。 它爬行的动作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停下，接着，它抬起那颗黏糊的脑袋，伸长了脖子凑到枕头边。 床上的被子鼓起来一团，露出一点脑袋。 怪物低下头，逐渐向床上的那人靠过去—— 砰！ 毫无征兆的，它的身体被人从身后破开一个洞。 祝乘抽出棒球棒扔在地上，“当”一声，铁制长棍物品滚了两圈，停在了书桌桌脚前。 “哈，”他看着那个被自己掏出来的一个大洞，泄出一声嘲讽的笑，“打中了。” 怪物的头扭了一百八十度，没有亮光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祝乘。 祝乘的反应比他更快，掀起床上的被子将怪物整个盖住，毫不犹豫地一脚踹过去，怪物毫无防备地被他踹开，向后倒下。 “祝乘！” 卧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池听握着门把手，神色焦急：“快！走！” 被踹倒在地的怪物挣扎着要爬起来，祝乘一棒球棍补上去，趁着它缓冲的片刻丢下武器冲向门外。 几乎是门被合上的瞬间，怪物的咆哮就跟着传来，接着，门板被撞了一下。 祝乘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和池听说话，就被这人抓住手腕带着跑出了家门。 往常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到楼下的楼梯今夜变了模样，两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还是祝乘最先发现不对，瞅准时机带着池听从楼梯拐角那个杂物间的窗户跳下去。 坠落的过程很短，身下有草地垫着，跳下来的时候池听伸手护住了祝乘的后脑勺，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了几圈。 缓过刚开始那一阵的眩晕，祝乘用力甩了甩脑袋，正欲开口，猝不及防被池听扑了个满怀。 尚在生长期的少年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过来，差点没把祝乘给撞翻。 “咳。”祝乘抬手抱住扑过来的人，一边拍背一边说，“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差点把我撞飞。” “祝乘！” 池听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我们出来了！我们成功出来了！我们成功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脑袋在祝乘颈窝里乱拱，连带着祝乘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嘴角上扬：“对，我们出来了。” 关于今晚的出逃计划，其实是祝乘的临时起意。 “你是说那个怪物每晚来你房间……就是为了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祝乘放下漫画书，双手交叠抱着后脑，偏头看着眼前格外认真的少年。 少年喉结滚动：“嗯。” 祝乘抬手戳了戳池听的脸，漫不经心地发问：“没想过出去？” “想过。”祝乘乱戳的指尖惹得池听心烦意乱，握着笔的手指蜷缩，到底没忍心阻止祝乘。 他叹了口气，随手填了个选项在括号里。 “出不去的，放学有我妈，晚上有怪物。” 这是要把池听困在卧室里啊。 祝乘摩挲着下巴，扭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池听的右眼皮跳了两下。 好在计划成功了。 老旧小区的夜晚格外寂静，两个人放轻了脚步，偷摸摸地在保安大爷的眼皮底下溜出了小区。 与现实世界不同，这个由白凌创造出来的世界夜晚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被投放的几个NPC按照固定轨迹在路上行走，对经过的池听和祝乘二人视若无睹。 比起池听的拘谨，祝乘反而自在得多。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江边：“从咱们家的落地窗户看出去，有条和这个差不多的江，晚上，小摊贩会在江边支摊，卖吃的，玩的，手工做的小玩意儿祝小咪很喜欢。哦，祝小咪是咱们儿子，狸花猫，咱俩离开的前一天还在因为你扣了它一根猫条而怄气。” 池听听得一愣一愣的。 祝乘持续输出。 “那边那棵树看见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长得特别像树。” “哎哟，还有狗？嘬嘬嘬——我靠怎么过来了！” 长得奇形怪状的三角头小狗乐颠颠地朝祝乘跑过来，吓得祝乘往池听身后躲。 三角头小狗没有恶意，被池听拦住后歪着脑袋，盯着池听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人叫了两声，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祝乘两只手还抓着池听腰侧的衣服，紧张地看着小狗越跑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放在池听腰上的手被人碰了下，祝乘下意识扭头，看见的是池听红透的半边脸。 还挺纯情。 陪着池听在外面走了很久，天边都开始泛白，两人绕回了江边。 街上多了很多人，这些NPC眼神空白，嘴里说着“早上好”“吃饭了吗”走过去。 又沿着江走了半圈，祝乘累了，向后靠在护栏上，侧头。 出来的太急，池听套了件连帽衫，脚上还蹬着拖鞋，以这样的打扮跟着祝乘逛完了大半个城市。 池听双臂搭在护栏上，他看着江面，祝乘看着他。 “祝乘。” 池听叫他的名字。 祝乘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 池听回头，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是从未来来的？” “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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