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乡?”几只白狼诧异,面面相觑。 顾年遐:“有什么问题?” 最先来的那只白狼俯首,答道:“少主,那明月乡主人,应当是人族。” 顾年遐目光怔愣,问道:“人族?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吗?” 白狼道:“少主,我们不知那人的真实身份,但那座诡楼并没有任何魔族气息,否则有陌生外族在我们的领地出没,族长大人必然会注意到。” 魔族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种族,私自踏入其他族类领地的行为,与宣战无异。即便只是路过,也要收敛气息低调行事,夹着尾巴赶路,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大打出手。 既然连他那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爹娘都未对此事上心,正说明长明镇里的闹剧都是人族自己的事,北境狼族不会随意插手。 这也是当年众神消散之时,对留在这世间的魔族最后的遗言——人族在世上繁衍,从茹毛饮血到如今的灯火繁荣,如春蕾吐芽、枝繁叶茂,此后人间烟火自成风景,另一个时代终将蜕临,已经不是神魔两族可以干预的存在。 顾年遐思来想去,不觉得此事有这么简单,就凭他在明月乡中看到的情形,那凶残的角斗、诡异的黑气与血肉筑成的高楼,就断然不是人族一力可为。 但孙渠鹤不知道其中玄机,看上去也全无防备,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晏伽狐疑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迈开步子,往大路上走去。 顾年遐跟上去,有意走在晏伽和孙渠鹤中间,右手紧绷着。晏伽余光瞥他一眼,轻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顾年遐的手背。 小狼很护着他,这点晏伽很清楚。但是蜉蝣的话更甚于自己手中的锋芒,他即便对自己的刀再自信,也不得不臣服于古老预言中的灾殃。 蜉蝣的领地距长明镇数里,坐落在一片绿洲峡谷之中,但西北大漠里的人们宁可在胡杨沙地中建造防沙之城,也从未踏进那处一步。 因为曾经进去过的人,从来都没有再出来的。 孙渠鹤从前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倒是觉得很新鲜:“这样说来,我们进去了岂不也是送死?” 晏伽笑道:“此事的确不假,但听说那片绿洲内的景色惊艳绝伦,能去看上一眼,死就死吧,值了。” 孙渠鹤怔住,盯着晏伽看了半天,发觉对方似乎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不禁毛骨悚然:“你认真的?” 晏伽气定神闲地望着她,说:“不然何以解释这附近的居民,宁可在黄沙上谋生,也不愿踏进那丰饶的绿洲内半步?” 孙渠鹤听这话,果然开始犹豫了。她看了看肩头的玄鸦,迟疑道:“但绿洲又不会吃人,除非有凶兽出没,但吃人还是要吐骨头的吧?凶兽觅食又不只在绿洲之内,怎么从未在这附近见过?” 顾年遐动动耳朵,忽然感受到雨幕里的一丝不寻常。他顿住脚步,将手伸出避水符的结界外,接了两滴雨水。 他思考了片刻,接着孙渠鹤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要说凶兽,也并非没有。” 晏伽和孙渠鹤都看向他,不明所以。 顾年遐道:“我曾经在蘅宫听族中长老讲学时,提到过一件事。千年前在不周山前的青崖口,曾有过经年持久的一战,就是因为那时凶兽四起,以致生灵涂炭,引得洪水滔天、业火焚烧,人族大多尚在懵懂之中,刚刚习得寻仙问道之法,无法自保,众神因此纷纷出世相救,最终全部陨落于青崖口高山之后。” 晏伽似有所想,沉声道:“众神之战。” 顾年遐点点头,收回手来,目光渺远空旷:“这就是那时最后的古战场,据说在那一战之后,也下了这样一场大雨,但雨停之后,刺冥城彻底沦为废墟,青崖口百里枯焦、寸草不生,又用了很多很多年,才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晏伽听到这儿,若有所思。 孙渠鹤:“你想说什么?这场雨……会和千年前的那场雨有关系吗?” 顾年遐道:“不知道,但这并不是什么好雨。能润物的雨,不会是这样毫无生气。” 孙渠鹤说道:“我听闻北境狼族喜雨,经年累月沐浴风雪,每三年逢雨季会在不周山巅摇铃鸣钟,擦拭一枚獬豸角,可断天下不公事,许多人会在这个时候上山,请求你们裁断讼论。” 顾年遐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鸣钟之礼倒还是每三年一次,至于獬豸角裁断,早就没人会来了。” 孙渠鹤大概是不知从哪儿看来的陈年旧书,讲的也都是百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白狼一族在世人眼里的确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凭借獬豸角,万事皆能裁断,无论再隐秘的事端和缘由,都在此物的衡量下无处遁形,绝不会令一人蒙冤,也从不放任奸恶。 但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如此公正,为何渐渐却无人再去了? 顾年遐道:“简单,獬豸角的裁断,一旦落下就必须遵守,若有人临场反悔,便会被打上消除不掉的印记,为自己的出尔反尔付出代价,直到死去。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付出这种代价,因为少有人能做到毫无私心。正因为它的判断过于公正,从不允许任何一丝通融和变动,所以才会为人恐惧。” 孙渠鹤听完,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也难怪,心中有鬼之人当然不敢与獬豸角对赌,但论公正,当然还是最冷酷无情的方法来得有效。” “你不怕獬豸角吗?”晏伽问,“若有一日,你也不得不受到裁断呢?” 孙渠鹤嗤笑道:“我为何要怕?既然我行事无愧于心,也不屑于说谎,当然敢受这一断。” “是吗?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呢。” 晏伽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后的顾年遐咣当一声撞到他背上,揉着鼻子抬起头来,抱怨道:“你干什么……” “到了。”晏伽将顾年遐拉到自己身侧,指指前面一处巨大的山谷,那里几乎与天地一线重合,如同獠牙参差耸立在隔壁当中,吞下一轮圆日。 孙渠鹤也停住了,望着远处那边,神情间似有紧张之色。 “那个传闻是真的吗?”她问晏伽道,“那片绿洲,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吃了好辣的冒菜,喝了不太好喝的味全橙汁,昏昏欲睡(′へ`;)果然还是NFC的橙汁好喝…… 睡觉!
第20章 肚子被塞满了 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似乎越靠近那处绿洲,头顶的天色便越是不同,有几分诡谲之气。 晏伽扑了扑肩头的水,说道:“若有人想掩盖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不是刻意去藏,这样反倒会惹得其他人注目。恐惧才是世上最坚固的锁,你应该告诉所有人这个秘密是什么,但知情者必死,没有任何人能逃得开,如此一来,不少人就会知难而退。” 这更加坐实了孙渠鹤一开始对他“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印象,凉飕飕道:“听着你倒是有经验。” 几人继续往前走,逼仄的峡谷逐渐在眼前打开,一线碧色映入眼帘,脚下的砂砾逐渐生出绿茵,充盈的水气扑面而来。 孙渠鹤的表情忽然明亮起来,她从未见过这座所谓的荒漠绿洲内是什么样子。遥远的记忆里,自己那个早逝的娘亲曾对她提过绿洲盛景,商队成群、驼铃阵阵,曾是十分繁华的丝绸古道,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这便是她对此处最初所生的向往。 “看样子,你很想进去啊?”晏伽看了看她,问道。 孙渠鹤点点头,道:“我娘……从前便是很想来这绿洲看看,我想着,若能替她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是么……” 晏伽笑了笑,在一处异常艳丽的花藤前停下。那里生着几朵中原从未见过的奇花,每一朵的花叶都有半人高,柔顺地垂着,仿佛柔弱无害。他顿了顿,将顾年遐和蜉蝣扯过来,对孙渠鹤道:“这里边是香绝谷的入口,通过这花蕾进入,可不受瘴气侵害。我们先进,你跟在后面。” 孙渠鹤本就多疑,见他此举,立刻抬手去拦:“等等,若你带着他跑了怎么办?” 晏伽叹气:“我说大小姐,活人还能坐着这花跑了不成?” 孙渠鹤打算先行试探一番,将信将疑地走入那花瓣之中。那蜉蝣眸光微动,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垂下了头。 突然间,孙渠鹤方才踏入的花叶开始疯狂收缩、合拢,她脸色剧变,知道中了圈套,立刻便准备抽身退出来。但那花叶的速度却比她更快,顷刻间就将她和那只玄鸦一同包裹进去,严丝合缝地聚拢为一束花苞,周围腾起奇异的光斑。 孙渠鹤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吞了进去。 顾年遐震撼无比,看向晏伽,问道:“这就吃了?” “吃了。”晏伽面不改色,“等会儿把你也扔进去。” 顾年遐顿了顿,摇头:“你骗人的,她没有死。” 蜉蝣飘然开口道:“她确实不会有事,这是念慈花,能催人入眠、调养精神。她只是会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晏伽沉声说道:“孙氏不可信。当年的祸事因孙氏诸人一意孤行而起,和她无关,我不会迁怒,但她也决不能踏入这里半步。” 顾年遐不明就里,却也不会质疑晏伽的决定,几乎是本能地、全心全意相信着对方。 “年年,跟我进来。”晏伽对他说,“我们要找的地方还在里面。” 峡谷深处豁然开朗,沿途夹岸尽是奇花异草。顾年遐在雪山里出生长大,从未见过真正的绿洲盛景,这里看看、那边闻闻,好奇心旺盛。 晏伽懒散道:“这里的每一株花草,有的可入药可抵回天之力,有的碰之即死,初来乍到者往往只知它们颜色艳丽,别的一概不顾。” 他说罢,往顾年遐那边瞧去,只见对方正捧着一朵红黄相间的花闻味道,听他这么说,也愣了愣。 晏伽看着那朵花半晌,扭头问蜉蝣道:“他拿的那个,是不是沾染半点花粉便必死无疑的赤斑花?” “是的。”蜉蝣点头,“而且他刚才已经将花粉全都吸进去了。” 晏伽:“……” 半炷香后,晏伽一手揽着数十种灵草从崖壁上一跃而下,仔细挑了几棵,用指尖捻了捻,便往顾年遐嘴里塞:“把这些都吃掉,快点。” 顾年遐闻了闻,摇头:“我不吃草,不好吃。” “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命?”晏伽直接掰开顾年遐的下巴,将那些灵草戳进去,又按着他的喉咙往里推了推,“你爹给我送过来是活的,我可不想送回去个硬的。” 那些灵草都能入药,只是味道极其地难以下咽,顾年遐神情痛苦地嚼了几口,囫囵咽下去,吐着舌头说:“我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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