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粗鲁野人,我怎能容许他玷污你?” “你——”看郑芳寻一脸凛然,陆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有病!” 陆怜扭头转向另一边,不打算再跟他扯了,郑芳寻神情却很凄婉,伸手想去拉陆怜的手,突然一声吆喝,上菜的小二打断了他的话。 小二端上来两盘热气腾腾的素菜,陆怜没动筷子,郑芳寻只好劝,“多少吃一点,到下个镇子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陆怜扭头看了一眼这两个菜,也不知是做得敷衍还是怎么的,闻着也不香,看着更是白惨惨的倒人胃口,脑子里又想起霍春生做的菜,同样是素炒青菜,他做的就又香又嫩,下饭得很,真是……陆怜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恐怕眼泪就要先掉出来,他勉为其难地抽了双筷子,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却半天没下去嘴。 郑芳寻也没动,他显然更嫌弃,夹起来看了眼又放下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忍下,夹起一点往嘴里送,还没放进嘴里,忽然听见有升大喊,“少爷!别吃!” 两人纷纷回头,就见有升跌跌撞撞地从后院闯进来,神色惊恐,“菜里有毒!少爷别吃!” 话音未落楼上就开始震动,几个大汉从二楼围栏跳下来,把郑芳寻和陆怜围在中间,有升跑到一半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汉子给摁住了,掌柜和小二都不知所踪。 “邬思明!” 郑芳寻大喊的同时几个大汉一齐涌了上来,陆怜第一眼先是觉得眼熟,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提起凳子往挡在大门处的一人身上砸去,那汉子一躲让出一个缺口,陆怜立刻拉着郑芳寻往大门外跑,忽然脚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脑中轰鸣,陆怜连痛觉也来不及感受,一睁眼,眼前就斩下一道白光。
第20章 山,远望前路尽是山,邬思明厌烦极了这层层迭迭的山峦和乡野,低头把脚边一颗突兀的圆石头踢下了坎,心里仍是挥之不去的烦躁感。 他转身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听见郑芳寻一声大喊,“邬思明!” 邬思明提腿就跑,刚到门口就有两个男人从后院杀出来,他快剑封喉,一步不停地冲进驿站内,正好接下朝陆怜砍下来的宽刀,飞身挡在了两人身前。 他一来,里面那帮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举着刀纷纷看向中间领头的人,邬思明趁这间隙侧身去拉郑芳寻,郑芳寻却急着去拉陆怜,陆怜则扫视着满屋子的人,急喘着气。 “杀。”郑芳寻咬着牙。 邬思明回头看他,目光里有一点犹豫,陆怜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中的那团疑云更深。 为首的哼笑一声,“我石虎山闯荡江湖一辈子,不想竟吃了你们的亏,也好,今日我便亲自为我几个兄弟报仇!” “你还愣着干什么?杀!都杀了!”郑芳寻怒吼,邬思明便立刻提剑杀去。 一抹月白撞进黑风里,激起一片猩红血雨,那些人明显不是对手,交手不过三五招就被快剑挑了喉咙,重石般倒下。 郑芳寻拖着陆怜往外走,陆怜却好像傻了,一直死死盯着那几个汉子。 不过一会儿功夫,大堂内已经陈尸一片,邬思明从桌子底下把吓傻了的有升拉出来,又在后厨找到了躲起来的掌柜和小二。 他长剑血红,整个人罗剎一般,掌柜一见就吓得跪地求饶,“毒药是他们的!他们逼我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邬思明看着灶台上散开的药包,一剑割了掌柜的喉咙,小二被血喷了满脸,咿呀一声吓晕了过去,邬思明又到后院。 后院他们的马车还好好的,有进扑倒在马车旁边,静悄悄的,旁边是一碗打翻的饭菜,邬思明走近一看,他已七窍流血,神仙难救了。 这群人不为财,是冲着他们的命来的,邬思明恨自己大意,竟没有发现是何时被他们盯上的。 “隐白!你说句话!” 陆怜从摔了就一直这个表情,拉他不动,叫他不应,郑芳寻慌了神,揪住他衣领扇了他一巴掌,“隐白!” 陆怜偏过了头,仍是不说话,郑芳寻又揪着他扳过脸,还没喊出声,陆怜就抬起眼睛盯着他,郑芳寻高兴起来,“你可吓死我了!” 他要拉陆怜起来,陆怜没动,嘴唇嚅嗫,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来,郑芳寻立刻心一抖。 “那些人是在流放路上截杀我们的流寇。”他看着郑芳寻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铿锵有力,带着恨意。 “想、想是我们又闯到他们的地界上来了……”郑芳寻话里的底气却不足了,目光有点飘忽,陆怜立刻就懂了。 “他们是你安排去截人的。”不是询问,而是肯定,流放犯人的队伍,哪有什么可以打劫的,他怀疑过郑海,怀疑过案子背后的其他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郑芳寻,陆怜猛然醒悟,捡起地上的刀直指郑芳寻,“是你!是你杀了我母亲和弟弟!” “隐白!”郑芳寻满头满脑的官司,想去拿下他手里的刀,却被陆怜直接架住了脖子。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要设计救人,为何不把她们都救了?” 郑芳寻咬着牙不愿开口,陆怜便一抖手,直接将刀刃贴到他脖子上,有升惊呼,“陆公子!” “说啊!你给我解释,是邬思明不小心没救下?还是你忘了叮嘱他?” “隐白!” 那么脏的刀,压在他雪白的狐裘上,郑芳寻脸色黑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因为死了几个手下就一路找到这里,更想不到陆怜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既无奈又痛苦,只能说,“若都救了,瞒不住。” “……什么?” 刀抖,是陆怜的手在抖,他抑制不住,嚅嗫着说不出话来,郑芳寻是为了救他才设计流寇,而为了将戏做得逼真不顾母亲弟弟生死,到头来,原来她们是因为自己送了命。 陆怜忽然不知该怪谁了,握着刀柄的手卸了力,突然横空飞出一只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刀,接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邬思明捞腰把他接住,身后冒出满脸担忧的有升,两人一齐看向郑芳寻。 大堂内血腥气弥漫,和陈旧朽木的味道混在一起,恶心感直钻人头皮,郑芳寻捂住口鼻,忍住干呕的冲动,叫有升,“去牵马车。” “少爷……有进、有进死了……”有升肩膀一缩一缩地抽泣,脸脏兮兮地皱成了一团,“咱们还能带他一起走吗?” 郑芳寻没说话,并不意外,只是默然,大堂内死一般的静,只有有升低低的抽泣声。 郑芳寻斥责道,“哭什么。”有升立刻噤了声,抹着眼泪跑去后院。 “都烧了。”郑芳寻过来接过陆怜,费力把人抱起,转身前抬头冷冷地剜了邬思明一眼,“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邬思明一愣,他刚才确实在看郑芳寻,心里在想有进的事,想郑芳寻是装的无情,可又怕他真的伤心,难道这都叫他看出来了?邬思明在那傻站了好一会儿,反反复复地回味他那句‘我挖了你的眼睛’,居然有点忍不住的笑意。 后院,有升憋着眼泪爬上马车,明明刻意不去看,一晃眼却还是看见了轮子下卡住的有进的腿,他再也忍不住了,两个眼睛像破了洞的水袋子,哭得眼睛都糊住了,他抽抽噎噎地摸下车,抖着手把有进的尸体往旁边拖。 马车赶到门口时,大堂内传来摔坛子的声音,有升从郑芳寻手里接过不省人事的陆怜,又去扶自家少爷,郑芳寻伸过来的手顿住,有升才发现自己袖子上全是鼻涕眼泪,忙缩回来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郑芳寻面露不忍,自己攀着栏杆爬上车,进去前拍了拍有升的肩膀,“行了,别哭了。” 一把火自大堂内腾地升起,卷起的火舌很快攀上房梁,缠住门窗,很快就将整个驿站吞进热浪里。邬思明飞身踩叶,很快追上马车,蹭地从车顶跳下来,脱掉自己满是血污的外衣,随手扔进了荒草山沟里。 马车突然一颠簸,躺在软垫上的陆怜整个人一歪,郑芳寻忙伸手去扶,却见他怀中掉出一小截透粉的东西,郑芳寻犹豫再三,轻轻抽出一看,是一支芙蓉石的荷花簪子。 芭蕉小院里,有鸟落在院子篱笆上,叽叽喳喳,几只胆大的从院子跳进厨房,飞上餐桌,把桌上凉透的饭菜啄来啄去,撒了一桌子。 卧房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个人,像死了,其实醒着,霍春生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望得肚子饿过了头,望得身体快僵得失去知觉,他才终于掀了被子,头昏脑胀地坐起来。 屋里空荡荡的,院子里更是安静,霍春生行尸走肉一般起来找衣服,一打开柜子就看见放在最上面的新做的亵衣,做了两套,现在只剩一套了,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把那套亵衣塞进角落。 翻出自己的衣服要穿,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根本没脱,又悻悻然把衣服放回柜子里,虚无地往卧房外走。 在厨房门口差点被几只扑腾的鸟撞上,进去一看,桌上一片狼藉,霍春生盯着看了好久,默默地都收拾了。 一连两天,霍春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天黑了就去睡觉,天亮了就起来,有时饭也忘了吃,在檐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陆怜走的第三天,天开始暖和了,阳光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霍春生像终于想开了,背上弓箭往林子里去。 快入夏了,漫山碧绿,草间有小花星星点点,霍春生无声地走在林间,想起小时候爹教他打猎,也是这么领着他走在林子里,告诉他说,山里安静,所以打猎的人要比山更安静,似乎从那时候起,这个词就成了霍春生的谶语。 山里安静,割肉的刀刃安静,网中的猎物安静,燃烧的木柴安静,就连爹病死时的呜咽也那么安静。 四年了,霍春生早就习惯了这安静,就像小院一样,风雨过后终会回归平静,他也一样。 他漫无目的地走,忽然草动,前面的灌木林里钻出一只鹿,猝不及防地,霍春生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上,一人一鹿都停住了。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林子里安静非常,鹿望着他,眼睛里好像有说不清的许多东西,啪嚓一下掉下一根枯枝,鹿扭头消失了,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霍春生站了好久,像猛的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枯枝被他踩得脆裂作响,惊起一片鸟雀。 他一路不停冲回小院,猛地踢开卧房木门,在被他刻意忽略的窗下桌角找到那个小匣子,等到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打开一看,空的,簪子没了。 一瞬间,霍春生死寂的心忽然又跳了,渐渐汇成一条滚烫的河流在霍春生的身体里冲撞,将他四肢百骸都冲散了又拼凑起来。 他猛地合上匣子,眼底升起一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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