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得太久,那半颗心布满数不尽的伤口,早已疲惫不堪。 不知走了多久,火焰被黑暗笼罩,只剩一点微光映照脚下的路。 那是一条血红色的路,前路茫茫,通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却永远走不到尽头。 疲惫不堪的心脏抬起头,发出微弱的跳动,它似乎又看见了血色世界降临那天,白色的裙子躺在血泊中,无力地被染红,它用尽全力奔跑,踏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路。 最后一点力气也失去,它终于停下了脚步。 血红的世界中,半颗快要死掉的心脏停止跳动,周围觊觎的怪物,如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高墙,围住了将死之物。 当它们散去,地面上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污迹,仿佛从不曾存在过半颗伤痕累累的心脏。 怪物们重新回到黑暗中,等待狩猎下一个猎物,却不曾想过,自己也有可能被当做猎物。 被分食的心,在怪物的身上获得重生。 被操控的怪物们,向着小人无法到达的地方前进,它们步履不停,它们向死而生。 它们路过医院,医院已经沦为废墟。 它们路过废楼,废楼已经失去庇佑。 它们路过孤儿院,高墙不再是孤儿院的枷锁。 它们路过世界,深红的世界是怪物的屠宰场。 它们最终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小小的房子里,住着医生、妻子和女儿,住着一家三口。 它是作家的心房。 作家曾把它送给唯一走进自己内心的人。 现在,作家要把它收回。 从来没有病人与读者。 病人送出那颗心,是为了杀死所有人。 读者想要独占那颗心,作家就必须死。 只有疯子和他的三十位副人格。 电视里,播放着一栋被怪物包围的房子。 沙发上,天真的女儿指着电视,对医生说:“爸爸?” 医生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告诉她:“他不是你的爸爸,我才是。我会保护你,我会永远爱你,直到我的生命终结。” 女儿裙子上的眼睛眨了眨,又指着妻子问:“你也会爱妈妈吗?” “当然,我永远爱你们。”医生没有任何的犹豫。 “可是爸爸,妈妈是套了一层人皮的傀儡,我是爸爸用自己的心做成的女儿,爸爸更爱我们,还是更爱自己呢?” 医生宠溺地笑了:“当然是你们。” 女儿裂开红色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身上睁开一只又一只红眼珠,好像看见了谎言的诞生。 “那么,你们愿意为我去死吗?”医生抽出插进女儿身体的手术刀,温柔地询问。 女儿咯咯地笑着,鲜红的小嘴涌出血液与眼珠,她张开五指刺入自己的胸腔,挖出半颗完好无损的心脏。 “爸爸,我爱您。”女儿话音落下的瞬间,妻子拥抱医生,美丽的皮囊与怪物的内在齐齐自爆。 爆炸的飞尘模糊视线,扫平一切障碍的医生站在名为家的废墟上,再次遭到了背叛。 暴怒的触手想要抓住逃跑的女儿,却被怪物拦住去路,大战一触即发。 高耸大楼被殃及,眨眼间坠落坍塌,天空裂开一道口子,血雨倒灌,侵蚀着这个世界,触手劈开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渊壁,怪物掉落其中,被噩梦吞吃。 医生站在天地间,带着刻骨的恨与被欺骗呼唤:“作家……作家……你终于回来了……” “我死了二十九次,我杀了你二十九次,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你给我的半颗心……” “作家……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肯出来见我……” 每一次死亡与重生,医生都在寻找作家的影子,可是他没有想到,作家藏在了那半颗心中,从一开始,作家就在看着他。 小小的女儿,捧着半颗鲜红的心脏,栽倒在地面,血肉组成的手掌将她轻轻托起,混着泥水与血水,装进自己的胸膛。 一个沉睡的男人,自血肉身躯上睁开眼睛,走出了自己的心房。 他被困在自己的心中,饱受折磨,他是屠刀,也是刽子手,他是作家,也是读者,他是唯一一个主人格,也是三十位副人格,他满眼悲伤,却又坚定地相信着什么。 他亲手杀死现实中的自己,把自己和三十位副人格送进这场死亡游戏,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模糊不堪,现实与梦境的路口满是遗憾,可在作家的眼中,早已习以为常。 面对曾经的同伴,如今的敌人,作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极致的平静。 医生大笑着,朝作家走去:“骗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是要杀死我吗?来啊!” “事到如今,你还分得清自己是谁吗?你眼中的世界,你曾看到的那个世界,你还回得去吗?” “在你的眼中,我是谁?是作家?还是读者?” “读者真的存在过吗?” 血雨的冲击被触手拦下,它曾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那个男人。 怪物们接连不断的倒下,最终只剩下名为触手的怪物,与血肉怪物抵死拼杀。 它受了伤,落入下风,血肉组成的怪物也没好到哪里去,它那劣质可怖的身躯摇摇欲坠,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 医生持刀来到作家面前,质问:“为什么不说话?你从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对吧?” 作家只是看着他,不言也不语。 他救不了自己,只好选择杀死自己。 就像自己,选择杀死他一样。 主人格只有一个,外面的世界只对活下来的那个开放。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你就去死吧!”医生将手术刀狠狠刺进作家的身体,他不知道作家为什么没有躲,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看见那个世界了。 到时候,他看到的,会是同一片风景吗? 作家眼中的世界,他也能看到吗? 银色的手术刀,被二十九次轮回锻造,终于重新回到自己的胸腔。 那是一把心刀。 作家把自己另外半颗心做成刀,送给了读者。 如今,它终于归来。 作家握住了刀,说:“我从未欺骗你,读者。” 深红的世界被血水淹没,疯狂地冲刷着世间所有的污浊。 最后一滴血雨流尽,天空投下一簇耀眼天光。 噩梦深渊化作滔滔海浪,涛声永不止歇。 不知是画中的世界降临在了现实,还是现实,托生在了梦中……
第36章 死神的餐桌上 【作家望着那束天光,静静看了一会,转身离去。他只给世界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没有回头。】 沈寂念完最后一个字,问出一个问题:“读者真的存在吗?” 男人说:“读者出现的顺序是有争议的,有人说,他是最先出现的人格,也有人说,他是最后出现的人格。如果是前者,他曾是作家唯一的伙伴,如果是后者,他就是作家最强大的敌人。” “你在纠结什么?”男人问。 “我没有纠结。”沈寂看向男人,“我提出了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男人笑了笑,“能让你问出这个问题,已经说明了答案。当他存在的前提下,如果是你,你将如何谱写结局?” 沈寂微微摇头,“我找不出更好的结局了。” “真遗憾。” “遗憾什么?” “我还想着你将如何杀死我。” “我以为你会有更好的结局。” “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注定的结局。” “所以,你承认我的事实了吗?”男人将刀柄递到沈寂手中,握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期待地问。 沈寂看着那把刀,银色的刀身反射出一双冰冷的眼睛,里面不只有他自己。 于是,他缓缓点头,“他真实存在,但那是过去,他存在于过去,也只能存在于过去。所以,你也只能留在过去,你得死,至死方休。” 握刀的手不知被谁抬起,刀尖没入男人的胸膛。 沈寂注视男人的眼睛,认真道:“我承认你的存在,你是心中的另一个我,医生,读者,作家,萨拉凯尔,无论你是谁,都请你,去死吧。” 男人用另一只手握住刺进胸膛的刀身,鲜血从手掌流下,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安然,“还不到结束的时候,你确定要现在杀死我吗?” “该结束了,一切都到今天为止。” “你会后悔的。” 沈寂把刀狠狠刺进那颗心脏,亲眼看着男人失去呼吸,不容置疑道:“后悔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幻象不应该存在,幻象存在本身就是罪,过错不应该得到赦免,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沈寂给他的结局,这是他们共同迎来的结局,这是早就注定的结局,无论是沈寂,还是幻象本身,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任何人都不该妄图更改。 哪怕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哪怕不知道最终活下来的是谁,但只要错误的源头还在,自由就永远触不可及。 如果杀死幻象可以获得梦境解除,那么沈寂愿意当这个刽子手。 哪怕手染鲜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幻象必须解除! …… 站在浴室的门前,沈寂大脑一片空白,他隐隐捕捉到自己需要等待。 可等待什么?他不知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漫长到难熬。 沈寂盯着那扇门,那扇关闭的门在他眼中变成某种看不见的野兽的牢笼,只要推开那扇门,野兽就会破笼而出。 他潜意识里觉得,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野兽,可是他忘记了,他不记得那个办法是什么,于是他只能等待。 等待办法到来,或者野兽出来。 他沉默地等待着,漫长的时间长廊看不到尽头。 有什么在响,越来越响,在黑夜中发出蓬勃的巨响。 温檐抬手覆上左胸腔,按住了那颗不安分的心脏。 心跳声愈渐强烈,几乎要跳出胸膛,野兽破笼而出之前,一串敲门声截停所有噩梦的浮现。 ——咚咚咚。 温檐扭头,怔怔看着出口的那扇门,心中一片空白,眼泪抢先掉下来。 大颗大颗泪水模糊视线,黑白不分的世界中,他打开了那扇门。 死而复生的男友微笑着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圆形包装盒,“你好,我叫江沉,是隔壁刚搬来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世界寂静无声,所有幻象在他眼中灰飞烟灭。 站在眼前的,不是新搬来的邻居,而是死而复生的男友。 他眨了下眼,微笑的男友在他眼中变成一具无头尸体,阴暗的走廊覆满菌丝,曾经的邻居顶着一颗颗畜生的头颅,化作一只只怪物,不知何时站在男友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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