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浪听完,道:“就这?” 沈醉点了点头。 “够了!”黑蛟用柳素问的声音大喊。 他阴恻恻地环视院子里的所有人,用闲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色瓷瓶,声音透露出诡异的兴奋:“不是让我掏这个瓶子吗?看!我给你们看!你们全都中了毒!” 黑蛟高举着瓶子。 央姬第一个走上去,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瓷瓶,摘了盖子,嗅了嗅里头剩下的余底儿,神色疑惑地开口:“鸩毒?” 在场人注意力都在央姬手中的瓷瓶上,此时谁也没留意黑蛟,“当啷”一声,黑蛟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两眼一闭,身躯晃了晃,即将倒地之前,被沈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黑蛟已经跑了。”央姬上前看了看,捏着瓷瓶道,“移魂术不是什么高明法术,黑蛟若是在今晚午夜月半那一刻找不到尸体或者痴傻之人附身,自会灰飞烟灭。城主,你给柳婆婆设个结界,当心黑蛟去而复返。” “好。”沈醉一抬手,慷慨地在整个庭院上方布了一道彩虹结界。 央姬见沈醉的视线仍注视着她手中的瓷瓶,转过身莞尔一笑道:“大家放心,鸩毒只是以讹传讹,实际上的毒性还赶不上我没洗干净的菜叶!黑蛟估计也是被人骗了,以为这东西……” 话没说完,瓷瓶蓦地被人劈手抢了去。 “……能毒到我们。”央姬将话说完整,愣愣地看着一脸肃然的南海玄女。 她知道南海玄女是神仙,但几顿饭相处下来,这神女愿意吃她做的饭,也从不端架子说什么晦涩难懂的话,她心里已经忘了南海玄女不是她同族。 “你毫无发觉,让我们吃被人下毒的饭!?”玄女看向央姬厉声道。 鹤德跑出来,将央姬掩在身后,朝南海玄女连连作揖:““对不住,是我的错。夫人炒完菜小憩,是我帮着看火,我对柳婆婆没有戒心,以为她是来找吃的,不知她已经被黑蛟占了躯壳。” 岑浪拧紧了眉头。 他曾经在途经后厨的走廊遇见过柳素问,也以为她来后厨寻吃的,还给了她一张饼。 他何尝不是没认出柳素问躯壳里是黑蛟! 鸩毒无害,虚惊一场,若真是有谁因此出事,他不会饶过自己。 他舒出一口气,突然留意到南海玄女赤着脚就出了屋。 “婆婆。”沈醉站到南海玄女面前,“你之前与我说南海封印又起动荡,婆婆还是快回去吧。” 从岑浪的角度,只得见南海玄女的后背。 南海玄女古怪地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扣住沈醉手腕内侧脉门:“鸩、鸩毒……” “央姬也说了,是无害的毒。”沈醉温声道,“封印有事,我不好再留你。” 好半天,南海玄女才道:“对。我得回南海,封印有事。” 南海玄女转过身,向屋子走了几步,无端踉跄,岑浪搭手扶了她一把,她反常地看都没看岑浪,借力站直缓了一缓,便继续往屋里走。 岑浪心里咯噔一下。 遁地之前,南海玄女的双脚仍是未着鞋履。 须臾,枉荡也从房间走出来,看了看岑浪,转头钻进玄女房间,拎起玄女那双青色靴子,也一转身遁去身影。 岑浪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抬头看向沈醉。 沈醉却直接拽住他手腕,将他拽到房里,回手关上了门。 没等他开口,沈醉抬手覆上他额头:“师父被喂了这么久的毒,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岑浪摇摇头:“没有,玄女……怎么走那么急?” 其实他想问玄女的反应为何处处透露着怪异。 沈醉看着他的眼睛:“司默寒不是说要亲自看封印么,他硬闯仙岛可能坏了当地山石,玄女急着回去看看。” 怪异感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岑浪心头,他尽可能忽视那种感觉,顺着往下问:“那你也回去帮帮忙吧?” 沈醉没回答,只握住他的手:“手这样凉。” 沈醉的手指忽地抬起在他眉心一触,岑浪只觉困意一下子卷上来,顿时就站不稳了。 他陷进沈醉带着梧桐花香的怀抱,隐约听到这人同他说:“师父提醒的对,我去帮婆婆……” 岑浪从心悸感中惊醒。 额头冰凉,摸了一把,才知是冷汗。 胸口闷得要炸开。 床上只有他一个,沈醉……约莫是去了南海。 他掀开被子,拢了拢身上衣服,下床推开房门。 明月高悬,寂静无声。不知那些鸟啊蛙啊今晚都去哪里了。 他吐出一口气,脑中蓦然响起饼店王老板说过的话:“鸩毒根本没有传言的那么厉害,鸩毒能药着的人只有……” 只有什么? 一想到此处,他径直出门走向城门东侧村口。 王老板的饼店没开门。 不过蹲这儿等也比蹲家里等踏实一些。 天边翻鱼肚,他终于等来了王老板。 “岑公子啊。”王老板喊了他一声,并不如往常热情,倒有些蔫巴巴的。 不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或者问他为何这么晚不睡,这么个时辰,平常地打招呼反而是反常。 王老板背对着他,打开了铺门上的锁头,溜进店埋起头准备食材,直接无视了他。 岑浪腿蹲麻了,扶着地站起来,挪到王老板面前:“上次你有半句话没说完,鸩毒能药着的人只有谁?” 王老板继续揉面板上的面团,好一会儿才应声:“我说过吗?鸩毒谁也药不着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跟你说我又改进了饼皮,这次给你把饼皮做薄,多放点肉馅……” “我不要饼!”岑浪吼起来。 他几步跨到饼店里,站到王老板身侧:“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你,让你瞒我……你那天分明说了那半句话!为什么不认?” 王老板叹了口气:“不要饼……我给你做个包子?馒头?或者来一碗云吞?” 岑浪心里越发不安,观察着王老板神色,又问:“是沈醉让你什么也别告诉我的,对不对?” 王老板:“就云吞吧?有汤有水正适合冬天,一碗下肚保准儿暖呼呼的……” 岑浪动了动唇,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变得聒噪至极。 “鸩毒只对他管用是不是?”他一把抓起王老板的衣襟,“怎么解?怎么解毒你他娘说话!” 第二十七章 “你杀了我吧。” 南海仙岛。 今日下过雨,岛上浮在地上的云泛了灰,使得被云簇拥的花草蒙上一层暗。 沈醉顺着小路走过来。 背着药篓的老汉当即站直,朝他笑道:“神仙回来啦。” 紧接着,那些花草精灵听见了动静儿,小人参精跑得最快,用细细须根刨着地,一路刨到沈醉面前:“神仙哥哥回来了。” 小花妖扶着头上颤巍巍的花饰,也踩着小碎步过来,还没说话,脸颊先红一大片:“神仙哥哥这次能在仙岛留多久?” 沈醉跟他们解释过自己不是神仙。可这些人还要这样叫他,他嫌一遍遍纠正麻烦,索性由着他们喜好去叫。 “婆婆呢?”他问。 几个人齐齐侧过身,指着水坞的方向。 整个仙岛四季常夏,雨是薄雨,风是微风,雷不劈闪电避让,堪称人杰地灵独独除了水坞。 水坞是南海玄女的居所,也是仙岛三千米之下南海海底的封印生门所在。 沈醉在木桥上寻到了南海玄女。 她穿上了那双青靴,不过有一只鞋鞋尖方向前后相反,穿成了倒的。 南海玄女只是瞥他一眼,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又将目光重新投向地面乌压压的云上。 沈醉只好弯了弯唇,主动道:“婆婆没真把我的性命与结界相系吧?” 南海玄女仍然没个反应。 沈醉:“要是我死还顺带放出凶兽,那可太罪过了。” 南海玄女侧身看了他:“结界是老身师祖设下,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改它,不过是能糊弄过无寒尊者的把戏。” “那我就放心了。”沈醉说着,也在木桥上坐下来,“我还有多久?” “别妄动法术,三个月。”南海玄女皱紧了眉,“妄动法术,鸩毒攻心,立死。” 和他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又问:“我吃的那枚返魂果对鸩毒无用?” 南海玄女:“返魂果医伤不医毒。” 云卷云舒,那抹乌压压的阴沉渐渐淡了,再回过神,眼前只有净白色的云雾。 南海玄女:“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醉:“我来的路上嘱咐了知情人,不让他告诉师父实情。我心里乱,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但至少不能让他从旁人那里知道。” 顿了顿,忽然不由自主地弯起唇:“婆婆,我还不知道岑浪就是师父时,我对他撒过谎明明我眼瞎耳聋十几岁便开始肖想他,我骗他说没有。后来,我被你封住记忆,第一眼看见岑浪,还是被迷得要了命。” 南海玄女再次问道:“那你还不回去和沈将军话别?” “婆婆。”沈醉专注地望向散去的云,倏然间绽开的阳光格外刺眼,他没有眯起眼,任由那股涩痛在眼瞳附近蔓延到眶骨,“你杀了我吧。” 南海玄女腾地站起来,穿反的那只靴子绊得她猛地一仄歪。 “司默寒不是来验结界,他怎么还不到?”沈醉问,“让他杀我也行。” 久久,南海玄女吐出两个字:“为何?” 沈醉:“我想回去……带沈惊鸿一起死。” 沈惊鸿。 一起死。 这几个字滚过舌尖儿,几乎让沈醉尝到血味。 司默寒记得这一夜。 除夕。 他正站在将军府府邸门口。 鞭炮声让他心底冒出些许烦躁,街头巷尾传来的孩童嬉笑声也让他感到厌烦和陌生。 风很大,雪也不小,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从敞着的门中窥见那个身影。 沈惊鸿肩头立着一只赤色小鸟,手指娴熟地在鸟胸脯上搓弄,仰头望向漆黑的夜幕,皱着眉嘟囔道:“再遇和素问他俩怎么还不放……” 话音未落,“噼啪”一声一抹红色烟花划开了夜幕。 紧接着,更多烟花绽起,整个小院都被光映亮。 斑斓的火光投在沈惊鸿的眼睛里,这男人笑起来,双手捧起那只鸟托到头顶:“阿捡,看烟花!” 是沈惊鸿小时候就藏在衣襟里的那颗鸟蛋,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物,这人还当宝贝来养。 他几次想搞出些“意外”,弄死沈惊鸿身边这个妖物,有那么一次,派去的人差一点夺去鸟妖性命,沈惊鸿却一连几天丢了魂似的,司默寒后来便再没派人去杀鸟妖。 司默寒知道,那只鸟完全听不见,但却能看见个轮廓。 它倏地从沈惊鸿肩头轻盈地飞起来,艳丽的花火中,赤色小鸟变成了一个不着丝缕的少年,从后拥住沈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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