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少顷,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斯文白玉般的脸,平静地问道:“张掌柜是听二当家的话呢,还是听我的?” 张苹立刻道:“自然是听您的。” “果然是你,三公子。”漆汩道,悄悄地握住了袖子里的袖箭。 元璧微笑着作投降的姿势:“饶命饶命,其实我们只不过是过来撞撞运气,没有非要办成的意思。” “谁的命令?”漆汩问。 元璧不答反问:“还有别人么?” 二人对视,答案唯一且不言而喻——句瞳。 只有句瞳。 漆氿看来打定主意要姬焰的命了,兵分三路,这里来的是长河,那么另外两边呢? 元璧倏地收回笑意,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漆汩:“做生意的人最重视信用二字,说过的话必定要作数,恕罪,如今我既然赶到了,那么你们就莫想走了。” 漆汩不等元璧把话说完,早已意识到不对,立刻当机立断地转身爬上车夫的位置,甚至来不及发布命令,手下猛地一甩缰绳,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必须得拖得久一点! 那马一声嘶鸣,拉着车开始狂奔,禁军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成围栏阵势,欲拦住长河家的武士,身后远远地甚至还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漆汩不太确定到底元璧带来了多少人马,他驾着马车风驰电掣,紧张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始终有一道马蹄声紧跟不舍,漆汩不知道那是谁,他也没有精力回头看是谁,只能专注着向前狂奔,将一切都甩在车后。 这简直让他回到了那个秋天,也是有许多追兵在他背后,无论怎么跑,也只是困兽之斗,无法得到解脱。 然而那个阴影般的追兵还是追了上来,迎面分作两道岔路,漆汩赶紧一个急转弯,车厢猛地在路边的树干上狠狠撞了一下,发出即将分崩离析的嘎吱声,他一咬牙,拾了短刀狠狠扎进马的身体里,它痛苦地尖叫出声,一面嘶鸣一面因痛而狂奔,车厢像风筝一样左右摇摆。 但是这个追兵实在太灵活了,等到漆汩没听到多余的马蹄声觉得不好时,一回头,直接和四脚攀在车厢上准备掀帘的琥珀来了个面面相觑。 霜缟君竟然把琥珀派了出来? 这还叫没有必成之心? 漆汩暗骂不止,一下子分出驱马的一只手,想也不想地将袖箭对准琥珀,来不及瞄准就簌簌放了好几箭。 琥珀像只猫似的牢牢依附在车厢上,灵活躲避,竟然一箭都没中,漆汩一咬牙,干脆两只手都松了缰绳,直接将全部的袖箭放尽了。 然而心一空,还是一支都没中,但是这下,琥珀因为躲箭而没抓稳,眼看就要被疾奔的马车甩出去了,漆汩的心脏狂跳,浑身血液加速流动,然而事与愿违,在甩出的前一瞬,琥珀用一只匕首扎进车厢,以人难以完成的姿势将自己捞了回来。 见状,漆汩的血变得冰凉,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辆马车正在向悬崖冲去。 琥珀看样子完全没把漆汩放在眼里,他直接将手探进帘子。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刻,一抹身影如神兵天降,剑刃向下凌厉地一砍,丝毫不拖泥带水,琥珀见状只得把手再伸出来以防断手,他终于注意到了马车正在找死,赶紧跳了下去。 漆汩一口气没喘尽另一口气就狗咬狗地追了上来,好不容易才抓住乱飞的缰绳,割断一根,马车顿时一晃,把漆汩石头似的甩出去了。 天要亡我! 哐当一下,漆汩砸在地上,痛得两眼发白,眼里只看到那马车还是失控地冲向粉身碎骨的结局,紧接着,来人利索地割断另一根缰绳,马已经完全拦不住了,直接掉进悬崖,而就在落崖的前一瞬,来人以倾泰山之力,愣是用人身把马车在堪堪蹭着边缘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人一转身。 漆汩:“靳樨!!!” 话音未落,琥珀已经握着之前的匕首,径直掠过伏地的漆汩,离弦之箭般一言不发地就冲了上去,人未至现飞出去匕首,接着又从小腿上抽出另外一把短刀。 靳樨只来得及远远望了漆汩一眼,獬豸剑立即出鞘,架住快得只有影子的匕首,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把匕首抛回去。 琥珀半空中改变身形避开,眨眼间,这两抹人影就“锵”地缠斗在一起。 漆汩记得靳樨曾经说过,琥珀在打斗的前一刻钟几乎无人匹敌,他顿时难以呼吸,之前忽略的血腥气腾上了嗓子眼。 如果靳樨在这里,西亳又怎么样了呢? 霜缟君又会在哪儿? 漆汩连呼吸一下都不敢,眼底赤红地紧紧望着靳樨与琥珀的一举一动,手指几乎要插进泥地里去。 琥珀一刀要插进靳樨胸膛,动作太快了,靳樨竭力侧身,也无法完全躲开,汗水渗进漆汩眼睛,顿时刺痛无比,然而只听“叮”的一下,短刀插进靳樨心口的黑铠,那也是柄神兵,寒光泛着虹彩,却被黑铠卡得严严实实,无法再进一步。 琥珀:“?” 他赶紧放手一个后退,一刻钟已经过去,琥珀已无力再保持之前的攻势,靳樨将短刀拔出扔在地上,一改防守姿态,果然抢占上风,最后以一记手刀砍晕了琥珀而结束了这一场比试。 饶是如此,靳樨身上还是血迹斑斑,有靳樨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漆汩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才发现自己嘴里满是血腥气——原来他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靳樨……” 漆汩说。 靳樨将琥珀扔在地上,转头与漆汩紧紧相拥,并不在意彼此身上的泥土。 漆汩手上数条被缰绳磨出来的血痕,几乎心力交瘁了,又想起那车厢,于是赶紧挣扎着走到马车附近,只见那两名禁军闭着眼躺在里头,却没听到呼吸声,他一怔,马车后密密麻麻的洞口映入眼帘,漆汩颤抖着手将指头靠近那两人的鼻端。 没有呼吸。 漆汩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额头冷汗涔涔。 脚下一失力,若不是靳樨还扶着他,几乎整个人要倒在地上去。 “二姐吩咐了三伙人来追表哥,不止他元壁一个,一、一定还有别人,靳樨,另外两个呢?”漆汩抓着靳樨的手臂回头急切地道。 然而,靳樨却将他狠狠摁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涩声说:“不必去了。” 漆汩第一时间没能明白靳樨是什么意思,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令人窒息的夜色已经完全吞没了整个世界。 半个时辰之前,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带兵拦住姬焰与长鱼午的车架。 护送的罗蒙认出了来的是谁,却没有像约定的那样有意外立刻退开,他冷冷地盯着年轻男子:“你是谁?” “尊驾是?” “罗蒙。”罗蒙道,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无名无姓,一介草民。”乐玄在车里抱了抱拳,眉眼掩在火把的阴影里,打定主意不肯自报家门了——也是,如果来者不善,没有必要暴露自己。 但马车里没有传来声音,周遭一片寂静。 乐玄不欲再拖,他直接令人弯弓搭箭,瞄准车厢。 见状罗蒙当机立断,拔刀出鞘,乐玄听说过罗蒙的名头,不大敢立刻动手,两方僵持起来,散漫地坐在车厢里的霜缟君不为所动地望着一切,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在看戏而已。 直到远处黑黢黢的天际线突然现出一丝火光,紧接着那火色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大地正在慢慢震动。 罗蒙知道赌赢了,重剑锵地回鞘。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有人快速地走到乐玄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乐玄皱起眉,见状,散漫地站在一边马车里的霜缟君也皱了皱眉,消息紧跟着传进他的耳朵。 少顷,霜缟君慢吞吞地笑了出来:“竟然是她……” 一支风尘仆仆的精锐军队当即赶到,带兵将领英姿飒爽,一身红衣,竟显得比篝火更明亮,她手持缰绳,驱马一点一点地靠近,终于在乐玄不太愉快的视线里停下来,在马上朝寂静至极的车驾行礼,说话洒脱利落:“申国百里飐,拜见天子陛下。” 说罢,她的视线不徐不疾地飘过众人。 罗蒙轻松了,抱拳:“齐国罗蒙。” 乐玄只得拱手道:“炚国太傅乐玄。” 罗蒙语带讥讽:“原来是乐玄乐大人。” “原来是乐大人。”百里飐神情倨傲,长眉入鬓,“久闻大名不如一见,乐大人果然风流潇洒,文曲星下凡。” “不敢。”乐玄也只得说,“百里将军一代英豪,我等只是微末小人物,怎能相较。” 百里飐似笑非笑,凝视乐玄许久,乐玄知道今日之计已经落空,虽然申国势弱,然而百里飐却不是个好惹的,她身后百里家的亲军更是,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百里飐利落下马。 红衣将军靠近车驾,一展斗篷,再次道:“申国百里飐,拜见天子陛下。我奉天子令过来救驾。” 还是许久无声。 百里飐觉得奇怪,半晌觉得不对劲,不再犹豫,直接上前揭开了帘子,然而帘子一掀,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这辆本该载着姬家最后一任天子的马车里,竟然只有一个白着脸的清秀男人。 这男人应该就是传说中姬焰的爱人,那么姬焰呢? 姬焰去哪儿了呢? “陛下呢?”百里飐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接到靳樨的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接一个还没有名分的天子王后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上上章末有小修
第153章 为什么叫“紫微”? 百里飐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她得到靳樨的消息,与莒韶商量过后,便快马加鞭地赶来这里,一点儿都没耽误,希望能把天子请去申国,而才不久前,甚至也已经向西亳确认过了姬焰的离开确属事实。 姬焰到底在哪里? 他到底离开西亳没有? 如果当时离开西亳的人不是姬焰,那还会是谁? 到底是谁弄错了?! 突然,身边伸过来一只手,百里飐愕然转头,下意识地送出一掌,却被四两拨千斤地拨开,来人居然是一个看似斯斯文文的男人,她不禁悚然,竟然有人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就靠近她身边。 陌生男人完全没会百里飐的表情,旁若无人地伸手轻轻在长鱼午身上轻轻一点。 “啊——” 长鱼午倒吸一口凉气,好似从无形的枷锁中得到了解脱似,顿时失重地向前栽倒,怀里有个匣子随即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原来是被点穴了—— 百里飐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不料长鱼午丝毫并不在意自己的现状,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得吓人,仿佛能把石头都捏碎,完全不符合他的体格,一抬头,长鱼午那眼底的血丝把百里飐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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