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小队长瞄到另一个小兵也在往城里跑,去向是赤帝总坛。 漆汩不停地打量绎丹的一草一木。 他在书里读到,肜国国土异常广大,如靳莽这样的封君其实也很多,是而王室对国土的掌控力并不太强,商人进出也较为宽松,且王室一贯爱享乐的,上梁如此,下梁自然也学了去,绎丹的软红十丈、富丽堂皇自然不难想象。 听说靳樨算是在这里长大的,这样一想,漆汩总免不了多看几眼。 靳樨在他身侧问:“你想到处看看吗?” 漆汩忙道:“哪能现在就逛。我们才刚来。” 靳樨于是放弃,又迟疑着道:“你别一个人出去。” 漆汩明白靳樨的顾虑,虽然他自己一介小人物也没什么可以过多担心的,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葛霄早已戴好面具,牵着马走到靳樨边,道:“我先带着李淼去再处下伤口,然后拜见大巫,你要去吗?” 公鉏白与臧初也等着靳樨的吩咐。 靳樨沉吟片刻,答:“不必了。” 葛霄点点头,回头找李淼,说:“跟我走吧,我们去总坛。” 李淼知道这是要去见大巫了,忙跟上去。 臧初走来请示:“大君子。” “直接进宫,你们在宫门外等我。”靳樨说。
第17章 漆汩觉得好幸福。 漆汩已经觉得绎丹比西亳、缃羽都更好、更漂亮,但等他真正看见王宫时仍不免看花眼。 那宫城高耸,琉璃瓦遍铺,在暗色里也熠熠生辉,如人间仙宫一般。 漆汩忍不住道:“好漂亮啊!” 臧初笑道:“这就叫有钱。” 禁卫军也得知了靳家进都的消息,走上前来行礼,道:“大君子。陛下、太子殿下已经久候。” 靳樨点点头,说:“来迟了。” 遂松开缰绳,将无名剑往右后方递,漆汩刚好就裹着靳樨给的披风站在那里,一头雾水地接住那柄沉甸甸的剑,再抬头时靳樨已经进了宫门,再叫也来不及。 漆汩又是抱剑又是抱猫的,问道:“大君子怎么把他的剑给我了。” “进宫不能配剑嘛。”公鉏白说,“这么好的剑让王宫的人拿着做甚,给你拿着挺好。” 臧初和夏山花了些功夫,将仅剩的贡品清点好,同宫人做好交接,回来时被无所事事的公鉏白拉着扔骰子玩。 漆汩道:“这剑有名字么?” 臧初摇了摇头:“没。大君子说没有剑铭,就叫它‘无名’好了。” “好重。”漆汩尝试性地掂了掂,“冰得很。” “这才是好兵器,你见识过了吧。”臧初狡黠地说,忽然道,“有点饿了,小白你呢?” “是有点。”公鉏白摸着肚子答,又问臧初,“我们一会儿会去住驿馆?” “不吧。”臧初捻着骰子,“靳家有旧宅在。” “啊——”公鉏白叫苦不迭,“还要重新收拾吗?那几更才能睡啊,大君子还要我们在这儿等。” “不一定。”漆汩冒出一句。 两人同时看向他。 漆汩本是下意识说的,公鉏白、臧初这一眼,他就不得不补充道:“呃……我猜的。” 不一会儿,一名着铠的年轻将军从宫门出来,眉目俊朗,被铠甲衬得意气风发。 他环视一圈,倒也不必着意找,因这么一窝模样狼狈的人堆在宫门前实在十分醒目。 臧初和公鉏白都站直了,端出幅正经仪态出来。 趁年轻将军还没过来,漆汩压低声音悄悄地问公鉏白:“他是谁?” 公鉏白说:“上将军风知的养子,现是禁军之首,叫……” 公鉏白还未说完,年轻将军已经走到跟前来,道:“臧兄、公鉏兄,好久不见。” “子人兄,有何指教?”臧初微笑着问。 这位子人将军道:“指教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得知你们遇刺,殿下十分愤怒,先让大君子去浴池更衣,也吩咐我带各位去,最近冷了不少,秋天淋场冷雨可不是玩笑。” 说毕,子人将军注意到漆汩,看向他,微微地打量起来。 这少年站在臧初、公鉏白身侧,看上去似乎地位相当,手里抱着只毛色杂乱炸成一团的小猫——子人真不是不知道靳家爱养猫,只是没想到这来一趟王都也会把猫带上。 少年模样漂亮,眼神明亮如浸水的墨块,下巴尖尖,年岁不大,瘦瘦弱弱的,一身湿淋淋的好不可怜,又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深色披风。 子人真拱了拱手,认真问漆汩道:“我姓子人,单名一个‘真’字。这位公子眼生得很,未曾见过,请问尊姓大名?” “宁七。宁静的宁,一二三四的七。”漆汩微笑回礼,“是大君子的新属下。” 子人真说:“那便跟着我来吧。” 臧初笑着说:“既然殿下厚恩,哪有不享受的道。” 于是众人将残存的东西及贡品交托给禁军,公鉏白、臧初利落地交出了自己的剑,漆汩握着靳樨丢给他的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子人真看了看漆汩光滑的手指,于是对禁军守卫说:“没事儿,宁兄弟那把不必收了。” “可以吗?”漆汩忙道。 子人真:“可以的。” 子人真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宫道,一直走到汤泉处,远远的就看到一片热腾腾、似有若无的水汽飘在瓦片上头,光线朦胧的十分漂亮。 漆汩打量着两边,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辉煌,险些照瞎漆汩的眼。 他心道自己好歹也是在天子都和别的王都呆过的,怎么还是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子人真把他们带到汤池的门里,宫人早得到消息,已将东西都准备好,又有一名宫人捧着毛毯子迎上来,端到漆汩身侧。 漆汩倏然回神,忙把琥珀挪上去,口里不住地道:“麻烦麻烦。” 琥珀“喵”了一声,漆汩俯身叮嘱它道:“祖宗,别闹人喔!” 琥珀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子人真说:“我就先去忙了。” 臧初问:“忙什么?” “靳兄已经将遇刺的地方告诉了我,这是殿下的意思。”子人真答,“靳家和两名巫官在王都外遇刺,这可不是小事,我会尽快处,查他们的来历,等你们安顿好,我再来打搅你们问几个问题。” “好。”臧初口吻平静,“那就麻烦将军了。” “分内之事。”子人真又问,“那些刺客还有活口吗?” “没有。”臧初摊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且若非如此,谁来为府里的兄弟赔命呢?” 子人真也只是问问,本也没有指望这么一出后靳樨还会留活口,只一点头,转头彬彬有礼地走了。 太子懋将王室之外的数十个小汤池子赐给他们用,彼此之间以刺绣的屏风隔开,那已然很大了,各处还点着宫灯和香炉,暖暖的薰香把微冷的秋风都阻在外头,里头仿佛还是春日。 宫人把用几罐姜汤安置在桌上,还拿着小炉煨着,之后便识趣地退下去,不再打搅。 漆汩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料到肜王室这么会过日子。 “发什么呆呢。”公鉏白盛了碗姜汤递给漆汩,自己也到了碗,见怪不怪道。 臧初喝了一大口,道:“小白头一回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 “哪有!”公鉏白据力争道,“我明明是冻着了。” “这排场……的确没见过。”漆汩怔怔地说。 不仅是扶王室,就连天子都城西亳,其实都因诸国多年不上贡而财库吃紧,一直沿用过去的老物件,这许多年都没有翻修过,无论再怎么声势浩大,看着也带着一股旧旧的味道,远没有绎丹这样花团锦簇。 府里的人早高高兴兴地脱了衣服扑进汤池子去了,漆汩又觉得要瞎眼,幸亏他们扑得快,没让漆汩瞎眼太久。 少顷,公鉏白喝毕姜汤,便也开始解衣服。 漆汩错开直视的眼神,低头认真喝姜汤,一股暖暖的辛辣感觉冲上天灵盖,喝完时觉得全身都在和汤池子一般冒热气。 公鉏白像只摊开的饼般飞进一个空池子里,臧初也动作慢条斯地跟着走下池子,在其中惬意地舒展肌肉和肢体。 公鉏白把水拍到臧初肩上:“阿七,你怎么还不下来?” “这就来。”漆汩说,但还是不太好意思,“这还有我的位置吗?” “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臧初友善地提出建议。 漆汩正生怕去人多的池子,臧初这话跟救命稻草似的,刚转头,就听见“哗啦”一声,那仿佛空无一人的汤池子里忽然冒出一抹高高大大的、模模糊糊的人影,映在屏风上。 诶……有人? ……好像有点眼熟。 漆汩脚步顿住,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想,谨慎地没有继续迈步。 须臾,果不其然,靳樨拢着衣襟从屏风后转出来,脸被熏得平白多了几分慵色,他起身十分紧急,但还是有好好仪容——尽管比起往常还是显得随意不少。 “大……大君子。”漆汩仿佛被靳樨身上的灼热水汽扫着了似的,开始找不着自己的舌头。 老天爷,幸好没有真走进去。 “嘿哟。”臧初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公鉏白拨弄着水,狐疑地“咦”一声:“大君子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吭声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靳樨不咸不淡地望了一眼臧初,道:“小白。” 公鉏白:“啊?” “我们会回旧宅去住。”靳樨说,“我给你单独安排个屋子吧。” 公鉏白不明所以:“好啊。” “……”臧初咬了咬牙,举手向靳樨投降。 靳樨遂慢腾腾地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时漆汩如梦初醒般道:“大君子!” 靳樨回头。 漆汩忙从边侧几上捧起一直停在视线里的无名剑,捧去给了靳樨。 靳樨用手指推还给漆汩,摇摇头。 “他拿把剑出入宫禁多吓人啊。”臧初说,“还是阿七你拿着比较好。” “这是什么话。”公鉏白说,“就算大君子拿根竹子照样能大杀四方。” 漆汩:“……” “你到底对大君子有多少幻想。”漆汩忍不住说,“虽然大君子的确很厉害没错啦。” 靳樨走后,漆汩荣幸地获得独泡一个池子的奢侈享受,觉得好幸福。 泡了小半个时辰觉得头晕,遂又爬起来穿宫里备好的新衣,拍了拍衣襟,出去找琥珀。 想必是宫里看不过去,于是漆汩又荣幸地获得了一只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的新猫,再次觉得好幸福好幸福,抱着琥珀险些哭出来。 公鉏白双手交叠在岸边,下巴搁在手臂上,鄙夷道:“至于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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