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他的视线黑了,风从他脚底吹了起来,倏地,陈鹤年的影子突然耸立出一团黑影,它变得又大又长,渐渐地竟然变成了一匹巨狼的形状! 狼型的影子就这样冲破了房顶,将要逃走的黄皮子一口咬住,血瞬间从毛里爆了出来,黄皮子不停惨烈地尖叫,它犹如被火焰灼烧,血肉都被当场蒸发个干净。 整个祠堂的屋顶都被掀翻了,眼见得房子都快塌了,那巨狼慢慢落在地上,落在陈鹤年的面前又失去了形状,成了雾状的影子,他看见了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大得可以捏碎陈鹤年整个脑袋,丑陋的皮肤带着死亡的气味儿,它伸过来的时候,陈鹤年只能朝外跑。 祠堂塌了,他能躲的地儿也没了。 才短短一个小时,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一片白雾里,他走出了大门,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吸进鼻子里的尽是尸气,冷得能冻住他的肺。 “爷爷……爷爷……”陈鹤年呼唤着,他开始回想去王婶子家的路,他提着劲儿放肆奔跑着。 不管陈鹤年多卖力跑,他还是能看见那团黑色的影子,怎么也甩不开,它成了他的影子,忽地,就直接立在了他的面前,挡着前面的路,它只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不尽然,有一个极其庞大的躯壳。 陈鹤年喘不直气,他以着最凶狠的模样朝那团黑影吼了出来,“滚!你滚开!”吼完,他哽咽着,仍是被无尽的恐惧裹挟着,“我要我爷爷!” “爷爷……你在哪儿……” 黑影却一动不动,陈鹤年几乎要认输了,而它好似吐出了一口气,真就听了陈鹤年的话,眨眼间就成为泡影消失不见。 陈鹤年没时间高兴,他继续朝前跑着,已经急糊涂了,都没发现自己不停地绕回了原地,他没走过大路,这是一条小路,有田有草,他矮小的身体显得微不足道。 田间的草密集地晃动起来。 “嘻嘻……找爷爷,嘻嘻……小娃娃,在找爷爷。” 田里有东西在说话,陈鹤年累得脚软,喘着气,他已经跑不动了,只得认命往田里看去,里头窜出了几只黄皮子,它们的体型跟狗一样大,背上还驼着煞白的婴儿,是婴儿在说话,它们咿呀地舔着嘴,嘻嘻地笑。 也许是在嘲笑他,陈鹤年又绝望又气愤,围上来的黄皮子越来越多,鬼婴从黄皮子的背上爬下来,往陈鹤年脚边爬,它张开的嘴像是鸟的喙,和人腐烂的皮肤黏在一起。 “那就吃了我啊!你吃啊!”陈鹤年叫道。 鬼婴真张大了嘴。 突然一道光打过来,蓝色的火光照在了这些邪祟身上,它们立即叫出了声,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陈鹤年,扭头,冲进了田里。 “小年呐,怎么又不听爷爷的话?” 陈鹤年愣了愣,一回头,就看着他爷爷举着一只蜡烛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爷子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爷爷带你走,别怕。” 爷爷朝自己伸出了手,陈鹤年慢慢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他心底害怕那是黄皮子假扮,可他又期望着那是真的,他还是把手放在了爷爷的手心里。 他爷爷一身寿衣,手掌好冷啊。 陈鹤年几乎呆在原地,他什么话也没说,眼睛里却已经蓄满眼泪,悬挂在眼底。 陈爷子握紧了他的手,只是牵着他,牵着他往一条路上走,手里的蜡烛光亮照亮前方的路。 “爷爷…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陈鹤年断断续续地问。 陈爷子的声音从陈鹤年的头顶传过来:“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 陈鹤年不再发出别的声音,他低下头的一刹那,眼泪就掉了出来,砸在地上的泥巴里,爷爷全身都是冷的,那阴冷的尸气爬上了他的身体。 他爷爷曾说,死人的魂魄可以变成一支蜡烛。 这条路有些长,蜡烛几乎快烧尽了。 陈爷子将陈鹤年带到了村门口,立着的大石头上刻着东皮村三个红字。 陈爷子不再走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再看陈鹤年一眼。 陈爷子庆幸陈鹤年身上没有流着陈家的血,陈家的命和大山绑在一起,他们祖宗定过一张血契,山在人在,山无人亡,陈家人走不出大山,走不出东皮村。 陈鹤年可以,可是他该怎么活呢?他还是那样小的一个娃娃。 陈爷子眼睛转不动了,只见他的后背被挖开了一个大洞,身体几乎都要被吃空了,走来的一路,血流成了一条长线,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黄皮子,那是一只有道行的黄皮子,他高看了自己,死得尸骨无存。 可他舍不得呐,舍不得走,更舍不得放陈鹤年一个人留在阳间,他的孙子吃了那多苦,可是他还能怎么做呢? 小娃娃,要好好活着才行。 最终,陈爷子动了动自己的手,松开了陈鹤年的手掌,紧接着,推了他一把。 “小年,继续走。” 陈鹤年咬着牙,摇头。 “小年,往前走,不要怕,也不要回头。” 身后继续传来爷爷的声音,“乖乖,再听一次爷爷的话,好不好啊……” 陈鹤年往前挪了两步。 “乖乖,是爷爷的错啊。”爷爷说:“爷爷陪不了你……” “乖乖,你往前走,走得快,好长大。” 陈鹤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怕自己一开口哭声就会溢出去,但他不能哭,他哭了,爷爷就不能安心走了,会变成孤魂野鬼,陈鹤年要听爷爷的话,他只能低着头,把眼泪拼命地藏起来。 蜡烛很快就烧尽了,微弱的那点温暖也失去了,背后没有了爷爷的身影,陈鹤年看见脚边暗下来的时候就知道,爷爷已经走了,他脚一软,跪倒在地上,脑袋抵在泥巴上,好一会儿,才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爷爷……爷爷。” “爷爷,你不要我了,爷爷……” 陈鹤年走不动了,他的哭声吞没在哀怨声里。 大火已经开始燃烧整个村子,火影中的人形在扭曲颤抖,陈鹤年身后的人影越来越多,他们被火墙挡着,与陈鹤年,仿佛隔了一道奈何桥。 陈鹤年哭得撕心裂肺,他已经换不过气,鼻子被堵住,只能换成嘴巴吸气,每呼吸一口,都溢出一声呻吟,他就这样哭晕厥了过去。 火焰中的人影虎视眈眈着,这时,黑雾从他后颈处钻了出来,它的身体逐渐凝聚,未知的躯体将陈鹤年整个托起。 它静静立在那里,生出了一个脑袋,一头漆黑的长发,它低着头,端详了陈鹤年许久,猛地从背后伸出了几道藤曼一样的影子,挥向了后方的密集的鬼影,如同一道锋利的利刃,将那些邪祟大卸八块了。 它抱着陈鹤年身体的姿势没有动,但萦绕在陈鹤年身边的哀嚎声停止了,夜还是那样的静…
第7章 东皮村往事(完) 他会听爷爷的话,拼…… 陈鹤年听见火星跳跃的声音,一睁眼,眼眸里灌入燃烧着的火焰,鲜明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变得清醒,瑟缩着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 爷爷曾说,火焰是肥料,它可以送走亡者,给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它又是灾难,灼烧的滋味如万蚁啃噬。 他小声吸着气,看清了,那是一个小火堆,靠着底下有限的木头燃料,他坐起身来,一件黑大衣也正从他身上滑下去。 陈鹤年脸上晃过片刻茫然,他身上盖着一件别人的衣服,他屏住呼吸期待着看去,可面前的背影很高,他爷爷很瘦,也没有那样干净崭新的衣服,火堆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大人。 陈鹤年的风吹草动没有逃过男人的注意,他刚坐起来,男人就将头扭向他,笑着说:“娃娃,醒咯?” 男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尽力在笑了,只可惜陈鹤年没领情。 陈鹤年皱起眉,是他期望落空的恼羞成怒,他站起来,抬着头看向周围,天还是很黑,他在一处小树林里,陌生,寂静,甚至连风都没有。 男人被当作了空气,他下巴处留着的胡子抽了抽:“葫芦里有水,拿去喝。” 陈鹤年脑袋很疼,喉咙里有刀片割,舌苔上还沾着异物,他吐出来一看,是残留的黄碎纸。 “你睡了一整天,烧不退,我就给你喂了黄符水,受了惊,喝这个能药到病除。”男人说:“娃娃,现在好点没?” 陈鹤年不吭声,一个仰头就让他世界天旋地转,更重要的事摆在他的前头,他看不见回家的路,就尝试着往高处走,只可惜身上使不上劲儿,他走不快,脚又软。 男人叹了口气:“娃娃,那村子现在估计都被烧光了,你不能回去了。” 陈鹤年压根没注意听男人说了什么,他继续朝前走,男人只好跟上去,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用捉的方式将他捞进了怀里。 “娃娃,我可没骗你,你几岁了?听得懂话不?”男人还在试图和他交流。 陈鹤年不认识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挡着自己的路。 “我要回家。”他抬头用着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嗓子像是被扯坏了,吐出的声音沙哑得有石子在磨。 “小娃娃,我去的时候,除了你,已经没有活人咯。”男人也没和他绕圈圈,“人都死光了,房子也烧没咯,更重要的一点呢,就是来了很多捉鬼的人,要是你去了,他们就会把你当鬼捉起来,知不知道,可怕得很呢!” 男人挤眉弄眼地做出一副可怕的表情,陈鹤年只是重复:“我要回家。”他咬着牙,红着眼瞪着男人,他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只摆出倔强的一张脸,他会仇恨阻挠他的一切,粗喘着气,成了凶巴巴的龇牙小兽。 未脱奶的老虎敌不过会啄的鸡鸭,但陈鹤年身上的那一位却让男人忌惮。 陈鹤年突然觉得后颈一热,他像个茧,一个庞大黑影骤然从他后背生出,男人立即松开桎梏陈鹤年的手,他跳起来,转过后背,把大衣上的八卦图给亮了出来,一道金光将男人护住,才没被四起的阴风所扰。 “还得靠老祖宗保佑。”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黑雾弥生的大物,几乎无奈地说:“哎呀,我又不是要害他,别误伤了我这个大好人呐!” 男人本名周羡之,道上的人,来这也不是巧合,某时刻,他的阴罗盘开始转动,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指针的位置,还是来晚了些,村子已经被毁,周羡之意外这般偏远的地界居然养出了一座鬼山,站得远也能受到怨气影响。 红月嗜血,百鬼出,他的阴罗盘只会因为至邪之物而转动,这是一场难打的仗。 那只鬼没有在风暴中心,它难以琢磨,连模样都不让别人看透,它的手里还握着这里仅剩的人命,一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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