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拽好衣襟,接书:“没什么。劳烦少主把灯点亮些,奴看不清。” 桓九往空中扔了个法术,空中盛光照耀,明如白昼。他哼了一声:“凡人就是麻烦。”
第19章 寿命 我展书看,目光死盯书页,而后开始走神。 仔细想来,自我那回差点被他逼得咬舌后,桓九都没再真正动过拆吃我的心思。也对,他逼迫我的那回便没有丝毫气氛,他一心唯有修炼。偶尔逗雀,只是顺带。 再一想,又觉以上我仔细想来的内容都很多余。说好做炉鼎侍奉他要无情,猜他心思作甚。 桓九抬手指过来:“你仿佛对目录有极深刻的领悟?” 我干笑,连忙翻两页,这次开始细看。 我本不觉得魔修门派中所藏的仙修阵法会是绝世好阵,然辨识片刻,便觉此五幻七生阵布阵复杂、内蕴深厚,虽不是凝气所用,却可通仙骨疗内伤,是上佳的疗愈阵。我将此阵为桓九简单介绍,而后问:“这阵不简单,书像是哪个仙门的内参书籍,圣教如何得到?” 桓九:“应是百年前仙魔争斗时,从哪个阵修储物戒中剥的。”片刻后他又强调,“除却我哥哥被截杀那次……我们圣教已与仙门数十年不曾有过直接冲突,哥哥在时,圣教甚至与部分仙门关系很好。你就当这是历史资材,不须有负担。” 我将书合上:“现在天色太晚,奴凡躯,需要休息。这些书奴还须研读一段时日。”我现在实没有心思认真看阵,诸事繁杂,很是心乱。 二师妹调查东海的事,符有期和他红颜的情形,以及我这止不住要强调自己不可动情的脑子。要坚定,桓九最近扒楞我扒楞得多是在逗鸟,见到他我后颈仿佛还在幻痛,他只爱自己,不喜欢旁人。 桓九向我蹭近,背身贴着我坐,又将环半圈的云被掩紧,把我俩膝盖都罩住。他身躯虽小些但并不薄弱,像一块不可撼动、一定要紧贴我、一定要被我环着的温铁,整个人半靠着我怀,倚得很舒坦。这反显得我像是只很庞大可靠的鸟。 他抄臂闭目,扭身再往里靠靠:“本君知道你很在乎符有期那事,但你无须自责担忧。只要他诚心,舅舅不会真拦,他和他的红颜肯定能成。” 我懵然,我仍被白日里二长老抽儿子的惨烈场面伤害着心灵,不敢置信:“都打成那样了,如何能成?” 桓九道:“因为我舅母、二长老的妻、符有期的娘亲,便是个废灵根的凡人。” 我更懵,迟疑说:“似乎没见到。” “人魔寿数有别,舅母二十年前阳寿已尽,享年一百二十岁。此乃舅舅一生之痛,以致他魔心动摇,修为停于元婴中期,永难长进。”桓九缓缓睁眼,似有思绪,“世道轮回,而今符有期也喜欢上凡人了。” 桓九这么说,我略能理解了:“因此二长老并非嫌恶花娘,而是眼见符兄重蹈自己覆辙,甚为心痛。金丹后期寿数可达三四百年,花娘阳寿尽时,符兄又将重演二长老当年悲剧。” 本就事论事,我尚未联想什么,桓九忽然继续背身向我怀里大力一挤,捉我胳膊,将他当崽一样环住。他明明身躯甚为坚实,只是样子小些,就在我面前真装嫩,不知是甚爱好。 “远之。”他闷闷地唤我名。此种呼唤很像表剖的前奏。 我作洗耳恭听状:“少主说,奴在听。”让我听听怀中这硬挤进来要我抱的少年有什么感想。 桓九一阵默然,突又提气道:“似你这种凡躯,怕本就和那符有期红颜一样浅薄寿数,且以后做了本君炉鼎,寿数更是少之又少。但圣教亦有延寿丹药,为凡人续上十几二十年不是问题。因此你须得将本君伺候好了,本君有心情时,会赏赐一二枚。” 我现在有点想把他从床上推下去。 不过,的确到该把他推下去的时辰了。 我道:“少主说得对,似我这种凡躯,此时需要睡觉。” 桓九立刻开始言他,按了按膝上被,评价:“你这被颇薄。”而后又傲然扬头环视一圈魔宫,“这宫殿虽华美,可太过空荡,风声呼呼,你上回被冷风刮两下就风寒得一副要死样。只是现在又时间太晚,修为低的魔侍也要像你一样睡觉,本君不好吵醒他们再拿被来。” 我直接打断他的言他:“少主,为了休息好些、明日有精神看阵法,奴不想同你一起睡。” 怀中崽炸毛:“本君只是对你稍作关怀,怕你冷死,你敢揣测本君的意图?本君岂会想给你暖床?!” 这话我顾他颜面没明说,是他自己招的。我手被他抓在他身前环抱,捏得紧,抽不回。他总生气得莫名其妙。 我尽量哄些:“奴不敢揣测,奴只是想睡觉。” 桓九邪恶道:“这是本君的魔宫,本君的床,本君只是平日里怕疯病犯时伤人才去住那山洞旮旯,你住几日就当是你的了?现在本君是要你在我床上给我充当个人形暖炉,要你给我暖手暖脚,你才是那个暖床的,明白?” 他要面子,我只能答应:“是。” 团吧团吧云被,我便被他拽着倒下了。即便是倒下,他却还是不让我抽手,要我必须从背后环抱住他。于是他坚固的小身板压在我一只脆弱的大手臂上,且不时扭动,令我筋肉错位,他倒扭得很有乐趣。 等扭到个舒坦的姿势,他可算不再乱动。我虽然手麻,但光这些还能勉强能睡,不过…… 之后他说:“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会找理由搪塞我。无论作为炉鼎还是作为个凡人,你都不配揣测本君。” 我望着天上未熄的一团照明白光,静静答:“是。” 他不熄光,我又常常浅眠,睡觉还是有点太勉强了。不过如何装作睡着我还是会的,假寐多少能休息些。 我未料到,这一假寐寐出了点趣事。 未多久,手臂逐渐松和,怀中人极小心仔细地从我环抱的圈里从下方钻出去,又提被角,为我把手臂盖好。而后身上略重了少许,他还给我加了床松软厚被。 再之后,他仿佛意识到那团白光刺眼,一声拂袖将其熄灭。 再再之后,我便觉到面前榻边有温热鼻息,轻扑脸颊,忽远忽近。有点像床畔趴了只毛绒小猫,鬼鬼祟祟,在前后试探。 以他修为,细看未必看不出我在假寐。如此行为,很是奇怪。 睫毛微痒,被碰了一下。 很好,他又在逗鸟。本雀儿即刻怒目圆睁于他,给他一点逗鸟的惊喜感。 桓九下巴搁在床边,整个人正趴在床沿看我,一手还停在我眼侧不远,的确极像一只伸爪狸猫。他在昏暗中显得柔和许多的红眸缓慢眨了一眨,流露忧愁,开口却不是人话:“凡人睡不着觉会老得快,易变丑。” 我重新闭目,翻身向里。这次是真不想再理他。 渐有一缕温柔魔气从后背凝入,攀进心房,令我昏沉得极快。是昏睡的咒诀。 这竟是我第一次觉着,他原是有人性的。 就是,他的脸足够美玉无瑕,却为什么要长嘴。 第二日我醒时,外面天光大盛,正午。魔宫内不见桓九踪影,只桌上多了数盘肉菜数盘素菜,一碗米饭,外加两份小吃,拿魔气温着。 他带来的阵法书叠在枕边,并无任何温度。 我本以为以他昨日那股热情劲,今日他会在我研读阵法书时陪伴左右,上演譬如我看书他看我、我讲析他哈欠、我夹小吃他抢菜的戏码。正觉十分寂寞,转念一拍脑壳,我在遐想什么,真是昏头,无情断念还要每日自我强调。 他只是逗弄着有趣罢了。一定是。 下午,我研读阵法书,无所得。这是战利品,品质参差不齐,有上佳的阵法却非是用来凝气,有可凝气的阵法却对元婴期不顶用。一叠书看完,天色傍晚,斜阳金黄,风吹动帐边银铃,世间除却叮铃叮铃再无他声。到这时候,仍没见桓九来魔宫找我。 我又不真是深宫怨妇,他既不来,我自去外面溜达。 不由自主,又溜达到了符家。 再不由自主,去瞧瞧符有期和他红颜的情形。起初我分明对第一好兄弟的这段情嫌弃不已,而今反而莫名想深入了解。 勉强恢复个人样的符有期在庭院中软榻上躺着,花娘给他揉肩。不时有紫竹竹叶随风而落,飘到符有期身上,花娘也替他抚下。 花娘颓然道:“老爷带奴家去查了……奴家果然是废灵根。奴家要不还是……” 符有期伤痕累累的手伸向肩膀,轻握住花娘玉手,十指相扣:“你莫怕,也莫再说什么要走的事,留在这陪我,总有一天我会让我爹转了心意,给你个正当名分。实在不行,你做不得我妻,我此生无妻便是。” 花娘眼圈又红:“符郎……你们修士的道侣涉及共同修行,很重要吧?你若如此,奴家会耽误你的。” “若没了你,数百年光阴纵能逍遥天地,又有何意义?” 符有期另一手摊开,锦盒显现,自开,内有棕色丹药三粒,飘着浅浅魔光。 “这是延寿丹,一粒延寿三年,凡人服下,至多可延到一百二十岁。这三粒你先吃着,之后的我再找人炼。百年之后你我约定来生印信,我去寻你转世,哪怕走遍天下我都会找到你。” 花娘颤着手接过,感动至极,泣不成声。 我觉得符有期不再是我的第一好兄弟了,他的刀利得很,扎得我眼和心闷疼。
第20章 醉酒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在魔宫百无聊赖七日后,我不知怎的,脑海中便蹦出了这词。 七天了,除却每日都有新的小吃出现在桌上表达了存在,并传讯符附言说“本君猎妖兽去也,莫让本君再逮住你擅离魔教”,桓九仿佛查无此人。 不知在扯谎掩盖什么,哪里有妖兽。 七日我将魔教藏书阁、魔兵阁、合欢阁等等诸如此类各种阁逛了个遍,从二长老至各路魔侍、魔修小弟子亦问遍,都不晓得桓九去了哪里。只知他让亲近的魔侍收集了些许圣教下的城镇情况后,就独自出门无踪。 少主不说,他的行踪,无人敢问。 偏这几日完全恢复人样的符有期总牵着他红颜在教内各处约会闲逛,先是延寿丹,再是驻颜丹,再是各类魔教女子衣物首饰,换着花样送。今天在这表白,明天在那约定三生三世。 终于他想起兄弟我,拜访我时没带花娘,我本以为可好好一诉兄弟情谊,让魔侍备酒备菜,他开口还是花娘,令人头痛欲裂。 夜半,对月,符有期饮酒三壶,摔了扇子痛哭流涕:“我对不住她,我竟不能给她一个名分。这魔修来有何用?干脆今日我就粉碎掉这本命法宝,明天和花娘下山去村庄种地,平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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