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仙人没有一张柔和慈悲面,眉宇间似是敛着一抹淡愁。 “为何要支开孟摧雪。”雪一样的仙人开口了,“还有,藏经阁是怎么回事?” “你都瞒了吾多少事。” “谢望舒,吾似乎没教过你欺上瞒下。” 谢望舒心神一沉,当即单膝跪地作揖:“弟子有错,自会去领罚,只是眼下之事着实要紧,还请师尊先听弟子讲来。” 谢蓬莱睁开眼,异色双瞳中一丝温暖也没有,谢望舒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能沉默着等他发话。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谢蓬莱终于再次开口了:“罢了,起来吧,下不为例。” “你讲。” 谢望舒站起身,简单把藏经阁的事给他讲了一遍,但依旧没提太华有邪修仍然在潜伏的事,谢蓬莱听他讲着,神色一丝未变,直到谢望舒讲完后,他沉声问道:“有线索便去查,那抄本你们应当能推演出来,为何要来找吾?” “又为何要支开孟摧雪?” 谢望舒早知道他要问,伸手从袖袋里取出一物递给他看:“因为这个。” 谢蓬莱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东西,终于变了神色,皱起了眉。 仙人玉铸般的手中静静躺着一根染血的白发。 血是邪修血,发也是邪修发。 可却不是同一个邪修的血与发。 谢望舒轻声道:“师尊,整个太华上下,鬓生白发唯有二人。” 一是掌门谢蓬莱,一是翠微君孟摧雪。 可偏偏这二人谁都不应该与此事,与邪修有关系。 但…… “这是孟摧雪的发。”谢蓬莱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你打算告诉吾什么?” 谢望舒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谢蓬莱打断:“如果你要说孟摧雪是那邪修,吾劝你最好别说。” “并非是要污蔑师弟。”谢望舒道,“师弟的发丝沾染邪气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被邪修所伤的缘故,只是想问问师尊……” “近日师弟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去过什么不常去的地方?” 谢蓬莱抿唇不语,孟摧雪无要事不出蓬莱峰人尽皆知,可近两个月光是谢望舒撞见他下山的次数也已经不少,确实有些蹊跷。 谢望舒趁热打铁道:“师尊,或许我们应该查查师弟最近都见过什么人。” 谢蓬莱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 “师弟可能,与那潜藏的邪修有关。” 其实谢望舒这话已经很委婉了,怎么可能那么巧,刚好在那缺页的抄本附近拾到他的头发,甚至还沾了血,如果是他杀了那人,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那是个邪修,他是在诛邪,可他却大费周章的清理了现场所有的痕迹,甚至把邪气都消抹了个干净。 那人有很大可能就是死于孟摧雪之手,就是不知柳归鸿为何被牵扯了进来。 而且,那人尸身为何查出来两种邪气?另一种到底是从何而来?孟摧雪又为何要与邪修勾结? 都是谜团。 谢蓬莱又合上了眼,默了片刻后,沉声开口道:“吾会注意他的。” 谢望舒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不常见到孟摧雪,唯一能了解他行踪的只有谢蓬莱,只要他愿意去查,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结果。 这边的事办完了还有藏经阁的事,谢望舒忙得脚不沾地,跟谢蓬莱打过招呼后出了蓬莱居的门,遍地莹白的金簪草再次映入眼帘,朦胧的像一片月光幻境,于是谢望舒倏然想起来刚才蜷缩在简朴木门下的,几乎被一片白绒淹没的黑蓝身影。 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也许孟摧雪有自己的苦衷,他这么做就是直接把人架在火上烤。 可是…… 他又想起来藏经阁门合至一线时,门缝里露出的玄衣少年那一双悲伤的眼睛。 摧雪有隐衷,归鸿又何辜? 谢望舒说了,要给柳归鸿当好师尊。 他得护着他。 …… 谢望舒到藏经阁时人都到了,盛招摇已经把那残页抄本给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这邪修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甚至杀人灭迹,他们怎能不怒? 众人简单商议了如何推演这邪术,准备各自回去研究时,走在最后的应澜姗开口叫住了谢望舒:“玄凤。” 谢望舒应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其他人走到匆忙已经离开了,藏经阁中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应澜姗看着他,那双海蓝色的眼中神情微沉:“你应该还有什么发现吧。” 谢望舒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除了抄本的残页什么都没告诉盛招摇,她竟然还能猜到更多。 “嗯。”谢望舒应道,“但暂时不能说。” “为什么?”应澜姗继续质问,“因为你在怀疑我们?或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 谢望舒想到与谢蓬莱的,含糊回答:“算是吧。” “翠微君?” 谢望舒几乎是恶寒了,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应澜姗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怎么猜到的?” 应澜姗木着脸歪头,淡淡开口:“很难猜吗?” “往常这些事你从来不会让孟摧雪掺合进来,而且一般跟你对接的都是吕羲和,但这次你却让招摇君来给我们细讲,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所以利用了招摇君不会多想这一点。” “……是。”谢望舒无话可说,她猜得一点都没错,敏锐的可怕,“先别说出去,我另有打算。”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应澜姗无语了,她要说刚才早说了,用得着摊牌以后再偷偷摸摸的吗,真以为她傻吗? 谢望舒放心了:“谁也别说,这个事牵扯的东西不少,我已经上报掌门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出结果了,咱们就把那个邪术推演推演,老老实实看那个邪修到底是谁,然后把他抓了就行了。” 应澜姗半信半疑的:“真如此简单?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掌门讲?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谢望舒推着她往外走:“你想多了,回去推演吧,这个目前还挺着急的。” 应澜姗结阵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沧海峰。 好不容易送走了她,谢望舒松了口气,幸亏她没继续问下去,再多问就要穿帮了。 谢望舒抬眸,熹微天光倒映在那双颜色浅淡的眼中,像徘徊的云影,熬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已经很累了,但他还不能休息,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没去。 谢蓬莱,应澜姗,他说的其实都只是托词,真实的想法他谁都没说,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他想了许久,除此之外的情况都存在一定的逻辑漏洞,只有这个最大逆不道的猜测…… 从头到尾,天衣无缝。 红鸾剑又一次冲上云霄,赤金灵光与乍泄的第一缕夕阳揉在一起,招摇炫目,又夺人心魄。 谢望舒思绪一路发散,想到了许多曾经被他忽略掉的疑点。 从被他偶然撞见的师徒争吵,再到忽然受伤的翠微山主,最后是那一夜斑白的几缕长发,和蓬莱居门下蜷缩的身影。 孟摧雪的伤,真的是邪修所为吗? 邪气侵染真的会留在发上如此之久吗? 红鸾入鞘,谢望舒抬眼看着苍翠山色,一步步走向那无人的居室。 他抬手欲推门,手掌刚刚覆上去便被一抹幽蓝灵光弹开。 有结界。 谢望舒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他的猜测,可能要应验了。
第24章 夜袭 卯时三刻,日已出,月未沉,孤星太白缀在残缺的弯月旁边,璀璨明辉像雪亮的剑光。 既有日月同辉,又见金星合月。 日月同辉,大吉之兆,寓来路光明,万事可期;金星合月,大凶大煞之相,金主兵戈,万劫将结,寓生诛伐,主人亡。 栖凤山。 柳归鸿是被邪气惊醒的。 天色灰暗未明,他翻身下床后下意识去摸剑架却摸了个空,想起来自己的刻舟在藏经阁时已经被谢望舒收走了,含恨磨了磨后槽牙,拉开了榻下的暗格抽了把桃木剑又抓了一把符箓塞进袖口,收敛气息从窗户翻了出去,放轻脚步朝他感知到的邪气源头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 谢望舒回山那一次特意给栖凤山套了结界,这邪气到底怎么进来的? 柳归鸿左手掐诀右手握剑,压低脚步慢慢走着,他知道谢望舒是为了保护他才布了结界,可眼下这情况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他就跟瓮中之鳖一样,跑都跑不掉。 旭日未升,到处都是一片蓝调的灰黑,连火红的凤花都看不清颜色,可就是这般昏暗的环境下,他却看见了一抹刺痛双眼的赤红。 来人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一树凤花下,一袭红衣格外惹眼,逶迤的衣摆像极了地面上氤氲的血,一头墨色长发并未扎束,流墨似的披了他满肩。 众所周知,太华仅有一人常着红衣。 可柳归鸿却不敢断定,谢望舒黄昏时才匆匆离去,为何半夜忽然又出现在栖凤山,而且若他在此,山上又怎么可能会有邪气。 他咬破中指用指尖血将符箓粘在桃木剑上,一边屏住呼吸继续慢慢靠近,一边试探着开口:“师尊?是你吗?” 那抹模糊的红衣身影动了,先是过分宽大的广袖和垂落的墨色发尾晃了晃,然后便是那一张肤色苍白的脸。 柳归鸿浑身的血一下冷了。 那张脸与谢望舒竟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阴柔和刻薄,美的雌雄莫辨,而最先能让人记住的却是那双狭长又张扬的眼。 一双青金流转,狭长诡艳的孔雀眼。 这不可能是谢望舒! 他看着死死提防他的柳归鸿,默了片刻后倏然含混的哼笑出声,在他笑出声的瞬间,滔天邪气从他袖口倾泻而出,直冲柳归鸿席卷而去。 柳归鸿瞳孔一缩,挥手就是一把明黄符箓撒了出去,赤红的朱砂符文与漆黑浓稠的邪气相撞,迅速就被侵蚀,爆出一阵炫目的灵光,红衣邪修眯了眯眼,而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呼啸,一抹极亮到足以让整个太华都看清的金色凤凰焰火在日月同天的黑蓝夜幕上炸开,灵光熄灭,而金凤焰火依旧照彻夜空。 下一瞬,一抹青光就在正阳峰上方骤然亮起,飞速朝着栖凤山赶来,然后就是除了蓬莱峰之外的山峰上都划过的各色灵光,从四面八方朝着栖凤山而来。 红衣邪修停了手,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握着被拉开的信号焰火的柳归鸿,玄衣少年把焰火的壳随手扔了,桃木剑挽了个剑花后直指对方,咧出个阴森的笑来。 能悄无声息摸进太华的邪修他可打不过,不找人帮忙他等死吗? 红衣邪修不动手但也不跑,只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然后抬手接住了一朵火红凤花在指尖捻了片刻后,猛得将那落花冲柳归鸿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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