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眼看向他,深黑眼中恶意浓的像墨,似笑非笑开口道:“谢望舒。” “一愿,你命归我。” 金光从指缝间透出来,眼下的皮肤泛起灼伤般的微痛,柳归鸿不在乎这些痛,他要的是能真切握在自己手里的。 不管是怨还是恨,只要时间够久,总能分清的。 “好。” 柳归鸿愕然,他说什么? 谢望舒看着他的目光格外柔和,他说:“我的命就先存在你那了。” “你……”柳归鸿声音艰涩,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索性破罐破摔,“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谢望舒笑了:“乖徒弟,你下不去手。” 柳归鸿想辩驳:“你凭什么说我……” “凭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谢望舒打断他,“那么多机会,你一次都没能下手。” “是不敢还是不愿,你自己清楚。” 柳归鸿不说话了。 他当然清楚。 禁术幻境中松开的脖颈,还有方才抵上的心府。 他嘴上说是要狠狠报复回去,可如果当他一切都还到谢望舒身上后,他真的能狠下心杀了他吗? “……” 他不知道。 谢望舒看他纠结的快哭出来了,知道他一时间想不清楚也不难为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少年湿漉漉的头发:“行了,别想了,回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哄小孩一样。 柳归鸿听到这种语气就烦,火气又蹭的窜了起来,挥手打掉头顶的手,气冲冲道:“别摸我头!” 谢望舒笑出声了,身子一歪顺势靠在泉眼边上把自己泡进水里:“行,不摸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泡会儿。” 柳归鸿没理他,趟着水就走,谢望舒笑眯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扯着嗓子喊他:“柳归鸿——” 玄衣少年停住脚步,等他说话。 “擅用禁术,不敬师长,明天早上起来挥剑五千下。” 柳归鸿怒了,回头掀起一捧水就朝着谢望舒泼过去,后者大笑着躲开又泼了回去,柳归鸿黑着脸被泼了个正着,余光瞥见旁边枝桠上挂着的鲜红衣衫,伸手抓了就走。 谢望舒不笑了。 柳归鸿两步就没影了,秋风吹过,谢望舒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呢喃出声:“神经病啊……?”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湿透的白衣,又四周环顾了一下,草草在岸上画了个传送阵把自己传回了枯桐殿。 “幸亏没人。” 拧干头发换好衣裳,谢望舒放松仰躺在榻上,看着窗外天空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又是新的一天。 …… 柳归鸿抓着那件红衣回了飞鸿居,收拾完自己在榻上坐了半天还是气,但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你杀不了我。” 谢望舒的话不合时宜的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又开始思索自己到底为什么杀不了谢望舒,结果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通,直接一头扎进枕头里。 闷的要死。 枕头中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柳归鸿瞥见被他扔在一旁的红衣,仿佛又看到了谢望舒那张眯着眼笑的脸,气的牙痒痒,抓起枕边的红衣一口咬住又撕又扯,脆弱绡丝被咬在齿间撕扯却并未损坏,隐约还能看见流转的灵光。 “……” 柳归鸿狠狠把那件红衣摔在地上,翻身扯过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气得来回打滚。 烦死了! …… 天光大白,谢望舒收拾整齐完推开门,意料之中没有看到柳归鸿乖乖领罚,不过他也没当真打算罚,本来就是顺嘴扯皮,他没那么较真。 柳归鸿闲着没事干,他可不一样。 太华邪修尚未查明,山外“凤君”随时会给他造成威胁,藏经阁命案凶手在逃,他要忙的事太多了,暂时不能把时间全放在徒弟身上。 不过可以给他留点东西。 柳归鸿昨晚气着气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天色亮的隔着一扇窗都刺眼,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一眼看见昨天被他摔地上的谢望舒的衣裳,撇着嘴拾起来随便团团塞进了衣柜深处的角落里,取了条发带束好发,推开窗户时看见了被放在窗沿上的小小荷包。 曾经被他用力砸向谢望舒的,小小的,被饴糖塞得鼓鼓囊囊的荷包。 柳归鸿看着它,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伸出手把它拿回来又挂回了自己腰间。 ……也不是完全不能原谅他一点。 饴糖入口,一如既往的沁甜。 原谅他一刻钟,柳归鸿如是想,看在糖的面子上。 他朝屋外看去,凤凰花簌簌如落火,天上是深秋难得的暖阳,风摇着常放在阳光下的摇椅,吱嘎吱嘎的轻轻响。 沁甜悄悄滋润心底,足以消弭恨意。 谢望舒不知道他在山上想了点什么,他快把整个藏经阁都掀过来了。 盛招摇靠在门口没进去,看着谢望舒一寸一寸的把藏经阁搜查了好几遍,在他准备再检查一次时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玄凤,你最好能把藏经阁给我恢复原貌,否则我先去劈了你那爱瞎跑还惹麻烦的徒弟。” 谢望舒没理她,墙壁,书架各种角落他都翻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可能这么干净的,很显然是有人刻意把一切线索都抹掉了。 他垂眸思索着,忽然看到了自己逶迤在地上的赤红衣摆,一瞬间灵光乍现,走到门口拉着盛招摇就往里走:“最后一次,来搭把手。” 藏经阁不止有各种摆设,还有数以万计的经文典籍。 太华那么大,偏僻的地方多之又多,譬如翠微山,整座山都常年无人问津,为何偏偏要选在藏经阁杀人? 人只会想要自己需要的东西。 藏经阁只有而别处都没有的是什么? 书,也可以说是术法。 邪修来藏经阁,最有可能需要的就是太华对付他们的方法。 “把关于邪修的书都找出来,仔细看看哪些是最近有阅读痕迹的。” 盛招摇眸光一暗,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始跟他一块翻书了。 直到天色渐黄昏,山色披流金时,谢望舒终于有了些发现。 他沉着脸看着手中被撕去了几页的抄本,那是本从一个不知名姓的邪修手中缴获的术法,那个邪修甚至是玄凤亲手杀死的,格外难缠。 因为他能完全隐匿自己的气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是个邪修,甚至可以伪装成修士。 “潜行术……” 谢望舒垂眸不语,他清楚记得这本术法原本是完整的,可现在却被人撕去了几页。 不多不少,正巧是如何识破被隐匿的邪气的破解术法。 这下麻烦了。 对方真的很严谨,所有细节都做得滴水不漏。 谢望舒叹了口气,打算把这抄本带回去好好推演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他刚抬脚准备去找盛招摇时,却猛得被扯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 他朝着扯他的方向看去,发现是自己拖在地上的衣摆不知怎么被沉重书架压住了,他弯腰打算直接把衣摆扯出来时,一丝银光晃了他的眼。 谢望舒眯着眼找到那银光,倏然瞪大了眼睛,浅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变成一线。 他这边动静不小,盛招摇探了个头看了一眼,见他半天都没有动静,开口询问道:“玄凤?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盛招摇皱着眉,打算直接过去看看,但走到书架的拐角处便看到了谢望舒好好站着,夕阳余晖落在他脸上,红衣妥帖的垂落,神色在光下看不分明。 “有发现。”他把那本缺页的抄本递给盛招摇,“去把正阳和太阴他们几个都叫过来,顺便查查近两个月里藏经阁的借阅和出入记载。” 停顿了一瞬后,他又道:“把孟摧雪也叫来,人手不够。” 他似乎很急,话音刚落甚至没等盛招摇回答就踩着剑离开了招摇峰。 盛招摇也没说什么,提着刀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谢望舒真的很急,红鸾剑几乎成了一颗金色流星,从灿金色黄昏中划过,最后又落在了栖凤山界中。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有踏上山道,只挥手给整个栖凤山套了个只进不出的结界,然后又踩上红鸾冲进了夕阳之中。 他来去都是匆匆,自然没有注意到栖凤山巅开得绚烂的凤凰花树上的玄衣少年,和那双欲说还休的黝黑眼睛。 柳归鸿看着那艳色身影来了又去,在终于看不见一点红色时,他伸手摸进腰间荷包,取了块饴糖扔进嘴里,吮舔了几下后,重重咬了下去。 糖渣在齿间迸溅,口中化开的甜像糖又像血,柳归鸿从参天大树上一跃而下又轻轻落地,嘴里含恨似的一下又一下狠狠咬着碎开的糖渣,晃悠悠的回了飞鸿居打算继续睡觉。 不就是不想见他吗? 黝黑双眸像粲然夕阳之下一抹格外重彩的浓墨,柳归鸿拉着脸躺在榻上,把被子卷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双眼在外面,看着夕阳渐渐沉没。 不见就不见。
第23章 邪修 谢望舒出了栖凤山就催剑直奔蓬莱峰。 这次情况特殊,他必须去跟谢蓬莱好好商议一番。 夜幕降临,等他赶到蓬莱峰时天色已经黑透了,算算时间六君子应该都已经在藏经阁了,现在就只需要看看孟摧雪有没有应约前往了。 太华秋夜微冷,当他走到山巅时明月正当空,盈盈照彻遍地金簪草,细细絮绒随风飘散,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亮,忽上忽下的飘着,直到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莹白,恍如荡漾的月光。 光华的正中心是简朴的掌门居所,那扇木门下窝着团黑蓝的影,在遍地绒花中看不真切,谢望舒在白绒海中淌了两步,才发现蓬莱居门下窝着的那是个人。 那人合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月白绒花落满在他怀中几乎淹没了黑衣蓝裳,黑发之中的几缕银白更胜月华,清俊的脸庞贴着他怀里抱着的剑,似乎溺死在了这片白绒月海中。 谢望舒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拍了起来。 “师弟,师弟,醒醒,怎么睡这儿了。” 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孟摧雪睁开靛蓝的眼:“……师兄怎么来了?” 谢望舒伸手把他拉起来拍掉那一身落白,替他整理好头发后没多问他为什么要窝在蓬莱居门口,只道:“先去藏经阁吧,招摇君查到了犯案那邪修的线索了。” 孟摧雪神色一凛,身后握剑的手指蜷了一下,对着谢望舒微微颔首后御剑往招摇峰去了。 谢望舒呼出一口气,而后叩响了蓬莱居的门。 “夜半叨扰师尊,弟子有要事需同师尊商讨。” 谢蓬莱无悲无喜的声音从蓬莱居中传出来:“进来。” 推开那扇门,谢望舒看见白衣雪发的仙人端坐正堂,灯影昏黄,仙人阖眸,像一尊未染尘色的苍白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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