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颠簸地走着,只在开门地一霎笑起来:“该死!死得好!” 那人笑得薄窗打抖,笑得戚檐身下的浴缸都发出细小的颤动。 他勉强睁开眼,瞧见一张泪面。 来人身着一条红袍,头发蓬乱,他知道这是那位双面服务员的打扮,可是那人的脸儿…… 是他戚檐的脸。 他想起来报纸上记者对钱柏的称呼——双面食人魔。 *** “你快听,快听啊!孤岛上的怪物又在嘶叫了——!” “我、只听见了你的哭声。” ***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4】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 阴梦裂口扩大中…]———— *** 正值落日,淡淡秋阳浇在委托铺子的烂门槛上头,叫它平白生了些怀旧的暖意。 戚檐倚着铺子外墙醒来,待将身上红枫扫尽,又将疲累的双腿活动了几下,这才挂上得体微笑走进去。 那薛无平坐在柜台前,连眼睛都懒得抬。戚檐第一眼没瞧清他在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只巴掌大的黑猫。 薛无平扬着嘴角,伸指在那小东西的额前轻轻戳了两下,方一抬头便被那饶有兴致凑过来的戚檐吓一跳。 “你——!!!”平日里粗枝大叶的薛无平这会还不忘先给那猫崽捂上了耳朵,“走路怎么没声?!你想吓死老子吗?” 闻言,戚檐这才温和冲他卖了个假笑,说:“哎呀,说的什么话?——你从哪里偷了人家猫?” “什么偷的?!不会说话就别说!给老子当心点,若你以后仍旧不懂说话,老子便把你舌头给拔了!” 戚檐却是一点儿不怕,只耸耸肩,将一根长指伸去给那奶猫握,问:“那它是哪儿来的?” 薛无平听罢很是得意地笑起来,他捋了捋自个儿的秀发,说:“它是由老子头发变作的!” “……你的头发?”戚檐将手抽回去,皱了皱鼻子。 “对啊。”薛无平避开那黑猫的尾巴,一面托住它的屁股,叫它趴在了自个儿肩头,像哄孩子睡觉般起身摆动手臂,“了不起吧!” “究竟了不了不起,我不清楚,你那说法倒是让我对它产生了一点抗拒心理。” 戚檐话虽是那么说的,不过片晌又将手落在了猫背上,顺着它的毛发前后抚摸,兴致冲冲问:“它叫什么名字呢?——诶,好乖,还让人摸,和文侪不一样呢!” “?” 薛无平转了身子不让他再摸猫,可戚檐还是穷追不舍,薛无平一转身,戚檐便钻空握住猫的前爪逗。 薛无平躲累了,只得坐回椅上,由着他来,说:“它叫薛一百。” “一百?原来您还是绩效主义呢!怎么不叫一千、一万?您这拜金的度还不够啊!” 薛无平将猫在大腿上放下,让它踩着自个儿的腿走。他小心伸手护着那小猫,还不忘开口嘟囔道:“才不是因为这狗屁理由呢!” 戚檐将铺子看了一圈,又问:“文侪不是死得比我早么?他人在哪儿?” 恰秋风过店,吹得柜台上发黄的旧报纸都翻开几页,薛无平挪了个旧算盘将翻动的纸张压了,这才慢悠悠开口。 “在房间进行脑部记忆融合。” “我去看看他。” “你别去。”薛无平仔细顺着薛一百的毛,没有抬头,“过程很痛的。——这回阴梦那小子两局当一局来走,记忆乱得很。记忆融合的过程虽行得艰难,但必须走。要说是什么滋味嘛,简单来说,就是把头颅内的脑子碾碎后重造,谁想叫别人看见自个儿疯子一般抓着脑袋嚎叫的狼狈模样?” “要多长时间?”戚檐平静问。 “唔、五个小时?”薛无平说,“再加上要看你留下来的视频,估摸着要到淩晨了。——嗐,你们从前不就很不对付么?你别管他,等到明早起床,那小子就没事了。” “哦?别管他?”戚檐笑着,“你说得容易……好吧好吧,我现在精力多得无处使,去整理死亡实况代理人日记好了。” “你倒是勤快。”薛无平挠了挠黑猫的脑袋。 *** 淩晨2:30,窗子里外是一派静谧的昏黑。 戚檐穿过连接俩人房间的木门,走进文侪房间,却没在那里捉到人。 他于是顺着几丝黯淡的光绕至废品店的小客厅,发现是那笨重的老式电视机的显示屏在发亮。 一个播放到最末尾,自动暂停了的视频停在电视机中央。——那是先前戚檐录制的视频信。 他回首,见文侪像只猫儿似的窝在沙发一角,抱着腿愣愣盯着电视机显示屏。 戚檐从桌上拿了遥控器来,“嘀”的一声,那屋中唯一的光源也没了影儿。 黑暗中,戚檐将自个温烫的手掌覆上了文侪的手背。 好冰。 他习惯性把那人的手捉来放在手心搓暖,温声问文侪:“脑袋还痛吗?” 文侪的手叫戚檐裹上温度,他沉默一阵子才甩开,说:“少碰老子!——脑袋还嗡嗡的,不过好多了……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来给你看日记本,这回又是我写,下回铁定要你写。” “斤斤计较……” 文侪扯亮了一旁的小灯,不过将笔记本松了一松,那本子便因惯性翻到了适才被戚檐压平的那页。 他的眸光一行行下移,心也在一寸寸地下沉。 【《委托贰 2000年车间班组长割腕自杀案》】 *** “求你、聆听我的忏悔录——” 【钱柏2018年9月5日书,渭止老城时遇初霜】
第60章 【钱柏2018年9月5日书,渭止老城时遇初霜】 “我要为自己无情害人,忘恩负义,自大无能且懦弱不孝而忏悔。” *** 我名钱柏,1967年9月生。 曾为步步高升机械厂车间班组长。 我自杀在2000年, 不过千禧年的菸灰一拈。 *** 我家境不大好,本来温饱都勉强,可爸妈还是省吃俭用凑钱供我读了书。 他们望子成龙,然而我自小没什么大的理想,只想进厂子快点干活养家糊口。 我的语文老师是个思想开放的老知青,见我喜欢读书,于是借了本聊斋给我读。 在那书里,我头一回读到了狐妖,并对那聪慧通人性又几乎无所不能的东西产生了莫名的憧憬。 我知道那不是爱情之类的庸俗感情,而是对理想人物的崇拜。 * 我的狐狸崽是在小学六年级那年出生的。 那年,我从复刊的《工人日报》里读了好些杰出工人事迹。那狐狸从那时起在我心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像是蒸馒头那般膨胀,再膨胀,直至充满整个笼屉。 同我一齐长大的项桐见证了狐狸的成长变化,可他始终不能理解我,只偶尔在心情好时附和几句。 我的少年时代,遇到过好多人,少数说我心思单纯,多数骂我是个疯子。当时,我只觉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富足,现下想来,那大抵是我患上精神病的遥远前兆。 我的母族确实有精神病史。 可是我妈都没事,我想我也应该没事。 * 1985那年,我高中毕业了。 爸妈要我回家乡工作,我性子特冲又倔,回了几句嘴,又推搡了我爸几下,遭他拿柳条狠狠抽了一顿。 他说我“疯子”“不孝子”“吃白饭的”。 我被他打得口腔都是血,我的狐狸告诉我,别动怒,别还手,要当个懂事的儿子。于是我乖巧地同他们吃了最后一顿饭,那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再没回过家,连电话也不接。 我是个叛逆的不孝子。 * 1985年9月,我和发小项桐一块儿进了步步高升机械厂,做学徒工,在那里我认识了前辈董枝与同期学徒祝叶。 我爸妈的儿子至此变成了远方的透明人,浓浓的血肉联系变作了每月雷打不动的薄薄几张票子。 * 1988年,我转正了。 我和董哥、项桐与祝叶决定合租,逃离那逼仄的棚舍。 那之后我跟董哥更熟悉起来,他是唯一一个听到我在心里养了一只狐狸却没感到惊异的。 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视我,说他能理解我。 还说我要是不介意,他和我一块儿养。 我欣喜若狂。 狐狸也从那时起有了人形,它生得很漂亮。 对了,董哥还说他以后想跟我去看海。 * 1996年,我29了,升职成了我们那车间的班组长。 那时班组长算是个不小的职位了,要将下头的消息告知上头,要替上头管理好下头,同时也要干好自个儿日常的工作。 很累,每天都很累,我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头痛,但我心理却很舒坦,也很高兴。 看着手下那些个同我当年一般大的臭小子,慢慢变得稳重,再到能够组建起新的家庭,这很让我满足。 至于组建自个的家庭,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和他们董哥、项桐、祝叶他们仨待一块儿,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而且我心底隐约也能察觉到那么些不寻常的情愫,我好似动心了。 动心的对象不是人—— 是一只狐狸。 * 1997年,我三十了。 五一劳动节那天,厂子里放假,我去里头瞎晃,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到里头晃。 似乎是因为忘了那天放假。 总之我一大早便收拾了自己,急忙赶去了,那时我身后还跟着追了我一路的董哥。 他是想提醒我别去,可是我脚程太快,叫他怎么也追不上,甚至他喊了我好几声,我也没听着。 董哥虽然温柔,但嗓门也不算小,我怎么会没听着呢?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我当时在和狐狸说话,说得太过入迷的缘故。 我和董哥汇合后,想着来都来了,索性在工厂悠闲逛逛。 在途径锅炉房时,我听到里头有异响,便开门进去查看,哪知那跟在我后头的董哥,一把揪住我的后领,把我甩了出去。 后来只听砰的一声,呛鼻的黑烟和董哥的一声喊叫几近逼停了我的心跳。 我连滚带爬地钻入黑烟中,将董哥拉出来,那时他的两只腿骨肉分离,焦黑的伤口和红艳浓稠的血叫我反胃得几度欲呕。 董哥的两腿废了,由于那是工人未能及时清理锅炉外头水垢,致使炉体受热面温度过高导致的,工厂主拒不履责。 简而言之,他们认为那是我的错 倒是没错,那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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