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一直在炉子上,被小火温着,李景元帮他放在床头小桌上,岑涔伸手去拿,却被烫的一哆嗦,连忙吹吹手指。 他仰起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景元,“好烫。” “娇气”,说完,李景元给他拿了个勺子,递给岑涔,岑涔却不接,得寸进尺道,“你喂为好不好?” “你自己不会喝?”,说着,直接把勺子丢进了碗里。 岑涔心下有些黯淡,但还是扯了扯他袖子,“求求你了。” 李景元觉得,自己再不答应,他就要哭了。 李景元因着常年练武,手上结了岑薄茧,何况,他递给岑涔前自己试过,这茶根本不烫,只能算是温和,他怀疑岑涔根本就是装的。 李景元一手端着碗,一手喂岑涔,“张嘴。” 岑涔将茶吹了吹才喝,喝完有些震惊地问他,“你的手不烫吗?” 李景元神色复杂,“不烫。” 雨午时就停了,下午还出了大太阳,可惜岑涔一直睡着,没看到,如今窗外夕阳西下,火红一片,他透过窗子望了望,觉得美极了。 喝完茶,他又缠着李景元,“你觉不觉得窗外很美?” 李景元将视线投向窗外,再瞥瞥岑涔,“嗯,然后呢?” 少年青丝未束,瘦骨伶汀,穿着他宽大的袍子,坐在他的床上 太瘦了,李景元想。 “陪我去看看吧”,好像生怕他不同意,那双眸子一刹不差地望着他,藏着无声的哀求。 两人去到后院廊下,岑涔搬了个小凳子,李景元直接靠在红柱上。 极天边的云被半轮落日染的火红,向后一路橙红、深粉、烟紫地散开。 岑涔指指前方,那有一棵光秃秃的树,独自站在那儿,显得好孤单,他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树呀?” 夕阳衬他格外美,李景元却只平淡地看了两眼,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樱树。” 闻此,岑涔格外惊喜,嘴角裂开灿烂的笑容,言笑晏晏地望着李景元,“我的小院里也有。” 可下一刻又变得蔫蔫的,“可惜我没见过花开。” 确实,平民子弟不比王公贵族。 岑涔原以为这会是自己一个人的愁闷,却不想李景元却淡淡开口,“早樱是深色,过半月又会成淡粉,你开春自己看看好了。” 突然痒上心头,岑涔咳了起来,所幸这次咳两下就过去了,殿下在这儿,他不敢看那对嘴的帕子,赶忙收了起来。 “你一个人在这儿会孤单吗?” 李景元看着天边,“不会”。心有瑶台,在哪都不会孤独。 谁知岑涔捧脸道,“是因为有我嘛?” 李景元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 两人两相无言地坐了一会儿,静静欣赏天边美景。 忽然,岑涔平淡张口,“殿下,可以给我做一次糖梨酥吗?” 换来李景元冷漠的回复,“不行。” 李景元已经做好了被岑涔死搅蛮缠的准备,可岑涔没有,只是笑着起身,“好吧,天色不早了,为先走了,下次来给你带好酒。” 下次是什么时候?李景元不去看他的背影。 - 岑府。 岑涔甩着娘的袖子,“娘,你就让我带过去吧~” 朱红梅轻轻撇开他的手,“不行,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他。” 十五年前,岑涔分化成传说中的坤泽,岑家夫妻不知他以后是会娶妻还是会嫁人,为以防万一,还是埋了坛女儿红,防止以后人家有的他们的小岑涔没有。 “娘~” “全大雍最美的朱夫人~” “我最爱最爱最最最爱的娘亲~”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朱红梅被缠的实在没办法了,终究是答应了他。 次日,岑涔拿着小铲子,和爹爹娘亲一起回岑家村的老屋树下,一铲一铲,刨出了那上了年岁的酒。 岑涔喜不自泣,想当日就快马加鞭去京郊,可惜身子实在难受,还是又歇了一天。 - 次日,岑涔拎着一坛老酒,赶到白马寺外,却见大门是敞着的。 嗯?来客了吗?他左观右望,周围也没有马车呀。 总不能是在等我吧…… 应该不会的。 岑涔探头探脑,拎着酒进去,见前院没人,便来到菜地、膳房、卧房门口,终于在后院,找到了李景元。和顾心斋一起在樱树下用膳的李景元。 怪不得不会孤单。 确实是自己在一厢情愿,他陪着谁,和谁欢笑,和谁用膳,自己都管不着,可道理他都懂,却还是很难过,万蚁噬心的痛。 他强忍住泪、吸吸鼻子,将酒放下,离去。 临出门,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不能回家,爹娘会担心,易小兰蒋小逸也还在学堂,好像只能留在这儿。 于是,他擦擦眼泪,在门口挑了个最顺眼的台阶,坐下,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就快睡着了,差点跌倒,还好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有淡淡的皂荚味儿,睁眼,青绿入眼,是顾心斋的腿。 岑涔连忙道歉,要站起,却被顾心斋拍了拍肩膀,那声音清冷却耐心,“去里面睡,外面会着凉。” 这是岑涔和顾心斋第一次说话,印象里她是远离人间的仙子,让人不敢相与,却没想到如此……和蔼近人? 岑涔一时看愣了,目送她离开。 思绪被背后含怒的声音打断,李景元把这大门,眉目森严地问,“你不进来吗?!” “哦、进,进”,岑涔忙不迭小跑了进去。 “长廊下的酒是你放的?”,老旧的样子,上面还沾着泥土。 岑涔奋力跟在他身后,“是的。” 却不想前面的人道,“拿走。” “不、不是给你的?” 李景元闻言,停下脚步来看他,那目光仿佛在问:难道是给顾心斋的? “不是不是”,岑涔忙摆手,“给我们俩一起喝的。” 李景元觉得好笑,“你请我喝你的女儿红?” 岑涔窘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想着是拿得出手的好酒,脑子一热就给挖了。 白日,两人一起挑水打柴、下河摸虾。 中午还是吃野菜。 夜来,天疏云淡,朗月高悬,两人搭手做了一桌子好菜,放在院中石桌上。 “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岑涔好奇。 “嗯”,李景元摆碟布筷,“好事将至。” 岑涔愣神半刻,“那恭喜你啊。” 李景元瞥了他一眼,“同喜,快来吃饭。” 岑涔呆呆地坐下,呆呆地拿起竹筷,直到神魂被李景元拉回。 他看着发愣的岑涔,眉目淡淡,“不是要喝女儿红吗?” “啊?嗯,嗯”,都要成亲了,又何必钓着我呢。 岑涔还是把女儿红拿来了,共饮前,李景元莫名其妙问他,“可以再等等吗?” 岑涔执起酒杯,“等什么?” “没什么。” 几杯下肚,两人多少都有点醉了,只是岑涔醉的更深。酒壮怂人胆,岑涔目视李景元,歪着脑袋,有些心酸地问他,“你为什么……为什么……” 李景元也有些恍惚了,“什么为什么?” 唇未动,豆大的眼泪先掉了下来,“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对我那么好?” 李景元只是看着他流泪的眼睛,不答。 他的冷漠与无视,让岑涔更加抑制不住,“我好恨你啊……”,话落,只一个劲儿地喝酒,李景元试图拿掉他的酒杯,却被岑涔一把推开。 他吸吸鼻子,抹抹眼泪,“我该回去了”,起身,却脑子一黑,人如轻蝶般,慢慢向后倒去,被急忙上前的李景元一把接住。 - 昏黄的油灯下,额头像被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缓缓睁眼,发现是李景元的唇。 岑涔怔愣,这真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梦。 可梦里的殿下见自己醒了,竟要转身离去。 不要走!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眼神祈求他,“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殿下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一夜云雨,共赴巫山。 清晨,岑涔被身上的痛感折磨醒,才发现那不是梦,可此时床上只有自己,殿下不见人影。 他有些惶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殿下会不会更加厌弃自己。但若是,能换来一丝怜悯呢…… 他扶着墙来到院中,李景元正在练剑,见他来了,仍继续练完手上这一局,气势、锐利,才放下手中的剑,将岑涔拉进屋内。 他以为殿下会说些安慰的话,却不想第一句听到的竟是一句冷漠的“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下一句,总该关心我了吧。 李景元转身给他拿了身合身的衣服,“把衣服穿好再出去,痕迹遮好。” “好,我回去了,你送送我吧。” 李景元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好。” 及至门口,岑涔转身,“为可以抱抱你吗?” 被李景元不留情面地回绝,“不行。” 他已经习惯了,他再次开口,“可以给我做一次糖梨酥吗?” 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 这次回去,岑涔歇了半个月,其间时常恶心,心有疑虑,也有些猜测,便瞒着爹娘叫来了大夫。 果不其然,他有孕了,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他给了大夫一大笔银子,请求他不要说出去。 他摸摸肚子,好可怜的孩子,和他一样,还剩几天呢。 - 又半个月后,大雪,今日吃了酸枣,安安在肚子里闹腾,岑涔突然很想见他。 说走就走,他冒着风雪,朝京郊去,路滑,马车险些翻倒。 白马寺门口,这次,还未等他敲门,门便从里面开了,不等他开口,李景元让出路来,“进来吧。” 一路朝卧房去,李景元为他撑着油伞。 岑涔心中幸福,眼睛亮晶晶的,问,“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李景元垂眸凝视那圆溜溜的杏眼,“换谁都一样。” 像一盆水泼头浇下,他狼狈的彻底。他生硬的转换话题,“屋里有烤炉吗?我好冷。” 没有烤炉,李景元为他点了盆碳,盆中火花星星点点,放在窗下,两人围坐着。 “可以开窗嘛?我想看雪。” 李景元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白裘大氅外,又给他裹了一床棉被。他总觉得岑涔会冷。 鹅毛大雪,哗哗落地,小草、枯木、屋檐,天地皆银装素裹。 冷风吹得窗子咔咔作响,卷着几片雪花到岑涔手心。 他好奇地盯着掌心的雪,抬头惊奇望着李景元,“它还能在我掌心融化诶。” “在谁的掌心不能……”,李景元猛地抬头,眼如鹰隼正视岑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身体怎么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