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我自己。”应听声又低落下来:“我已经死掉了。” “你当然可以。”清休澜的声音几乎擦着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你会的。” 应听声目光呆滞地看着清休澜,眼里的光在逐渐黯淡,他有些跪不住了,整个人都要趴到血水中。 好困,他想闭上眼睡一觉,可又舍不得清休澜。他知道,只要他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肯定就见不到清休澜了。 于是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睁开双眼,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听,去执行清休澜说的话,只想牢牢将这个人印在眼中。 清休澜看着他的生命逐渐流逝,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只是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应听声的额心,再次说道:“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随着清休澜动作,应听声的额前逐渐散发出一道金色光芒,慢慢绕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 应听声看着这个图案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出处——在清休澜给他的那本图解中的最后一页,就有两个极尽繁琐的符咒图案,没有名字,只有注释。 画在左边的就是面前的图案,注释为“溯”。 右边图案的和左边的很像,但笔锋走势略有不同,注释为“止”。 那图案实在太多太乱太复杂了,应听声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头晕目眩,但还是勉强将其死记硬背记在了心中。 “想起来了吗?”清休澜见他眨了下眼,眸中的浓雾散去些许,开口问道。 应听声看着眼前的图案,福至心灵一般,突然顿悟了这符咒有什么作用。他犹豫了会,点了点头。明白了清休澜想让他做什么,道:“可是我没有符纸……被水泡烂了。” 清休澜失笑,问他:“哪里用得着符纸。再说……”他顿了顿,问应听声:“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是‘符咒’了?” 应听声看着眼前的图案,不解地问他:“这不是符咒么?” 他看着清休澜的眼眸,却发现春夏秋冬在以极快的速度在那抹金色中轮换,飞花、落雪都不过短短一瞬。清休澜身周浮现出在不断变幻的星宿,他抬手捻过其中一颗星辰,道:“溯洄时间的大法阵,如何会是符咒。” 他将那颗星辰推入了应听声的眉心,接着道:“你真以为那些是符咒么?” “不对。”清休澜在应听声的手心中画过一道“引火符”上画着的图案,道:“这不是符咒。” 清休澜看着应听声,轻声道。 “是‘引子’。” 刹那,应听声心中的迷雾散去,所有看不懂的符咒变为了最初始的模样,他手上被清休澜画上的那图案也变成了一道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咔嗒”一声。 就像机关终于严丝合缝地卡进了自己的卡槽中一样,应听声在此刻突然感悟到了何为“天地”。 火是热的,烫的,滚动的。是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 水是凉的,冰的,潮湿的。是绿色的,蓝色的,白色的。 周围流转的灵气缭绕在应听声周围,应听声放松下来,没有抗拒,任由它们流进自己的身体中,成为属于他的一部分,如呼吸般自然。 火光逐渐在应听声身周亮起,他的灵台清明,心中无一丝杂念。 我的人生分明才刚刚开始,不该在这里草率地结束。他在心中想道。 我想触摸阳光,想聆听花开,想感受微风。 我还没有好好活过。 应听声落下一滴泪来,似乎将他此身所有爱恨情仇都融在了里面。 从此无爱无恨、无悲无惧。 只愿沉静聆听世间万物的声响。 但从此之后,所有喜怒哀乐,再与他无关了。 瞬间,一束光破开云雾,直直照进这幽暗的地底,照在了应听声身上。无数纯粹的灵气汇聚于他身。 应听声如初生般睁开眼,眼神已然平静,天地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他提步走了进去,迈进了残酷的修仙界中。 ——无情道成。
第33章 证道后的灵气极为珍贵纯粹, 应听声借着这股灵气直接筑了基。 直到那股玄之又玄的“灵气”充斥经脉间,应听声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普通人与修仙者之间的差距。曾经那些他看不到的东西,如今却看的一清二楚。 空气的流动, 漂浮的尘灰, 甚至是植物生长的痕迹。 应听声神色平静, 在一片尸骸中缓缓抬起手,用手指像清休澜一样在空中一笔勾勒出一道法阵, 灵力涌动,下落的血滴顿止。 地上斑驳的血迹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退了回去, 回到了人的血管中。掉落的头反着滚回了脖颈上, 众人眼眶、嘴角、身上干涸的血液也重新流动起来, 流回了身体中。 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回退, 直到石壁两侧的蜡烛重新亮起, 石门重新打开, 应听声才骤然睁眼,手势变幻,再次结阵。 他一连使出了两个大法阵,一个回溯时间,将所有人的生命拉回, 一个暂停空间,将石门上的杀阵暂时封印。 空间扭曲变动着,似乎对应听声让它将吃进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极为不满,刚刚颤动了一下,又被应听声再次施力压住。 一道道尚未离开试炼之境的灵魂在应听声的牵引之下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身体当中。 这样的大法阵可不是闹着玩的, 应听声的嘴角开始渗出血迹,他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变,依旧稳稳地运转着法阵。 随着众人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体温回升,应听声的脸色反倒越来越苍白,仿佛是用自己的生命力换众人回魂一样。 许寄忱突然睁开眼,吐出一口堵在喉间的瘀血,断断续续地呛咳起来。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都重新坐了起来,有的在数着自己的呼吸,有的在抚摸自己的脖颈。心跳平稳,死亡是那样触不可及,又擦肩而过。 大部分人的记忆都停留在杀阵被触发的那一秒,在座诸位都是天梯榜上有名的年轻弟子,自然清楚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正因如此,他们在看向原本不屑一顾的应听声时,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回溯法阵停转,应听声晃了晃,又被许寄忱扶住。 到底还是孩子,死而复生一次后,许寄忱扶着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此时,空气却安静了下来,只剩应听声的喘息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面对着应听声,迟迟未语。 最终,还是云歆开口驱散了沉默:“是我小看你了。之前说你是兔子投胎,和靠狗屎运活下来的话,我收回。” 说完,她拔出了插进地里的剑,有意无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了许寄忱和应听声,朗声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试炼之境如今已经不再安全,前有不怀好意的习千瑜,后有睁眼瞎的红尘殿主,有何恩怨且先放放,一同活着出去再谈恩仇。” “况且……”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抬手勾了一下那绑在分神上的丝线,眉心拧得更紧,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却摇了摇头,似乎咽下了什么推测,接着道:“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众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始寻找出路。 突然,众人的通灵玉碟齐齐振动起来,打开一看,排行榜上原本位居第一的习千瑜如今已被挤了下去。 而现在位居第一的,是应听声。 大概是玉碟把杀阵杀死的人头都算给了应听声,这才让他反超了习千瑜。 面对这样的排名,众人似乎都接受良好。随即,不知是谁先开口,对应听声说了一声“谢谢”。应听声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微微偏过了头,轻声道:“不足挂齿。” 即便他这样说,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他道了一声感谢。有人在储物戒中掏了掏,要给应听声送丹药的,送法器的,甚至当场说要给他输送灵力的,都被应听声婉拒。 站在此地的人大都年轻,并不觉得对比自己小的人道谢挂不住面子,他们只打心底感谢应听声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活着走出试炼之境的机会。 许寄忱扶着应听声,也轻轻说了一声“谢谢”,道:“你救我一命,日后若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请别客气。” 这次应听声没再婉拒,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我可要当真了,回去后……我是说,活着回天机宗之后,我可有不少东西想请教你呢。” 许寄忱点了点头,道:“恭候。”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公事公办”,又小声补上一句:“欢迎你来。” 应听声已经缓过了那口气,能够自己站稳了。他抬手抚上石门,从门框旁扒拉了小半捧苔藓下来,却没急着递给许寄忱。一道灵力从应听声的指尖出现,是和清休澜师出同源,却明亮许多的璨金色。 应听声用灵力将苔藓过了一遍,确定这确实就是普普通通,人间随处可见的苔藓后,才递给了许寄忱,道:“没毒。” 许寄忱抬手摸上那略微潮湿的苔藓,瞬间,他手中的玉碟振动起来,显示“任务完成”。 应听声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被结界拦在石门外的毒气,道:“这里是上不去了,得找找别的路。” 许寄忱点头,道:“这样的地下墓室一般会有多条同样地面的路。” “会在哪儿呢。”应听声轻声问自己,再次伸手摸上了那面写了字的石壁,石壁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应听声左右看了看,又将目光落在头顶被那四头瑞兽围在中心的印记上,他凑近许寄忱,朝着印记抬了抬头,轻声问道:“你认不认识那印记?” 许寄忱闻言也抬起了头,瞳孔微缩,接着用手指在应听声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天机宗初代宗徽”。 沈灵的和生阁简直要被文书淹没了。许寄忱无意间见过也不甚稀奇,但在这个五年才开一次试炼之境中,一个藏的严严实实,甚至还被布下了这般狠辣的杀阵的地下墓室,为什么会出现天机宗的宗徽。 还是初代宗徽。 应听声沉思之际,下意识摸上了右手,想要转动手腕上的手镯,这回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那手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应听声喉中一梗,自己也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是什么情绪。 脱掉了禁锢他的“镣铐”,他明明应该开心才是。可他居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开始百般嫌弃的手镯,就好像与谁失去了什么联系一样。 原本独属于他的,别人都没有的,象征着他是与众不同的那只淡色手镯,就这样无声无响地消失了。 是因为他死了一回,还是因为他证了道,总不可能是……清休澜主动将这镯子收了回去吧。应听声几乎是有些惶恐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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