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出现,周围原本只是赞叹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声鼎沸。 “大祭司大人!大祭司大人!” 他们喊叫着,欢呼着,用言语组成的花束淹没他,谈论他。如果语言能够实体化的话,那莫廷早就被淹没了。 而洛河只是愣愣地看着,耳边全是人群的窃窃私语。她听见有人说他冷漠高傲,有人说他喜怒无常,还有人在谈论他的功绩,说他每天兢兢业业保持着入口水源的清澈,说他可以听见神明的声音,可洛河觉得他们说的哪一个都不是她所熟悉的莫廷。眼前这个冷漠高傲的男人,和那个眉眼温柔,生机勃勃的青年仿佛两个人的剪影,一点儿都重叠不到一起,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仿佛那个青年都只是她午夜梦回的幻觉而已。 她的一颗心就像坠入深渊的石子,最初还能听见敲打石壁的回响,这些回响越来越轻,就像精疲力竭的人在沿着石壁攀爬,直到最后用尽所有力气,连一点点回音都听不见了。 鹿迈着步子,它的步伐自有自的韵律,不紧不慢地向前。莫廷在道路的另一侧,即使没有狮鹫的遮挡,洛河觉得他也很难在层层人群中发现自己,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她的心底却又隐隐地期待,这个不撞南墙的性格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鹿还在向前,就快要离开洛河所在的区域,期间莫廷始终保持着面朝前方的姿势,连余光都不曾分给两侧的人群。洛河的心慢慢地沉下去,还好笑地想着那些人对莫廷冷漠而的印象肯定是这个时候形成的,但她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鹿背上的那个人,一刻也没有。 就在她的心快要沉入谷底时,却忽然看见他微微向这里侧了一下脸。这动作极其微小,几乎无人注意,只有微微荡起的发丝证明这不是她臆想的情景。虽然也有可能是无意识、或是因为各种细小原因的侧脸,却还是让她的心又高高地跃起来,在心里炸成了一朵朵漂亮烟花。 这时候洛河这边落后莫廷半步的狮鹫也走过她的面前,狮鹫的体型非常大,挡住了她的视线。等狮鹫庞大的体型不再阻挡她的视野的时候,已经远远地看不到人了。 洛河小小地失落了一下,接着又兴致勃勃地看接下来的队伍。 在狮鹫和鹿之后,是众多的祭司。以中心线为界,左侧都是女性,右侧都是男性,又按照身高排成了一长串整齐的队伍。洛河猜测他们可能都是被精心挑选的,因为他们的面容无一例外都非常年轻并且精致,各有各的美感。或美艳、或清纯,各种风情被都囊括其中。同时,他们衣沿的金纹显而易见地不如之前开场的三位祭司繁复精致,都是浅浅的几根线条,稀疏简单,明显在神庙中的地位不高。
接着,是一众靓丽的祀女。她们上身只着一件金底白边的抹胸,下身则是堪堪及地的薄纱裙子,手上戴着许多镯子,银金混杂,亮闪闪的,上臂还各带一只金色臂钏。她们显然是放松气氛的一环,边跳舞边朝前行进,与前方的祭司不同,她们是明确地走明艳风格。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都是她们的娇笑声、银镯相互敲击的叮铃声,在旋转间层层的纱裙舞动,缭乱了所有人的眼,将气氛又推动到一个高潮。 在她们走过之后,便是城主出现了。他显然好好打理了一番,下巴上的胡茬被剃了个干净,使得他的面容又年轻了几分。他穿着一件金色礼服,和半身白色披风,在腰间别着一把匕首,礼服上有许多精致的刺绣。披风在他的领口别住,固定在左肩,包裹住了整个右半身,只露出一只手掌。 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许多士兵,这些士兵也与道路两侧的士兵一样,分为两种不同的风格。但是他们都带着高高的,观赏性的帽子,穿着特质的皮鞋踏着正步,可以听见一众人一齐落地时皮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的悦耳声。 士兵们的中间又是许多祭司,与先前的人不同,她们还保持着戴上兜帽的习惯,手里都举着一个银质的托盘,托盘里铺上了白巾,盛放着众多珍贵的物什。 光是从洛河这边经过的女祭司手里的物品就价值不菲,有铺满了整个银盘,还向上堆成一个小丘的钻石、有一整块的的碧玺、同样堆成一个小丘的猫眼石、珍珠,还有一些洛河叫不出名字的,珍贵的宝石。有一种会因为光线的折射展示出完全不同的色彩,当捧着它的女祭司刚来到洛河面前的时候,它是浅浅的蓝色,当女祭司离开洛河面前的时候,它又变成了橙黄色,奇异至极。还有一种宝石就像是画家打翻的画盘,内里斑斑驳驳,蕴含了缤纷的色彩,达到了洛河对瑰丽定义的极致。 除了宝石之外,还有许多珍贵的食物和植物。在这个水资源匮乏的时代,祭司们还能捧出一盘盘各色的浆果,每一个浆果都看起来都是经过挑选的上品,薄薄的果皮下鲜嫩的汁液仿佛都能破皮而出。 洛河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饿了,口腔里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为了赶时间而到现在没有进食的肠胃咕噜噜地发出饥饿的尖叫。可那些浆果实在是吃不得,她砸了砸嘴,伸手摸摸,安抚自己空瘪的胃部,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照顾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在城主和祭品出现之后,氛围又达到了一个更高的高潮。不少人都兴奋地朝前挤,人潮涌动地让洛河又差点体验了一把早高峰的尴尬,两侧的士兵都渐渐严厉起来,举起手里的武器警告人群不许靠近。 此时队列也到了末尾,在捧着祭品的女祭司身后,就只有继续表演的士兵。这种节目洛河看得多了,没有什么兴趣,正好织罗和林朝也觉得这节目没意思,就一齐朝离广场中心进的地方挪动。 先前祀女已经退到广场的最外围,祭司们则站在她们的前方。 在广场的中央、莲花盛开的中心,站着一个人。他的右后侧是狮鹫,左后侧是大角鹿,右手握着的权杖上顶端橙黄的魔晶与他冰蓝的眼睛持平。 莫廷就站在那里,神色平静无波,庄严肃穆。直到城主终于从入口处缓缓走来,他身后的士兵此时不知去了何处,只余他一个人,匕首也被卸下,从与莫廷相对的入口向他走去。 太阳此时快未升到最高处,他迎着光,莫廷逆着光,他神情虔诚,莫廷神色肃穆。 城主的手中空无一物,莫廷则手持华贵的权杖。
第21章 祈神(九) “我们诞生于神明的恩赐,在大地上生存,在大地上建筑,我们改变河流,我们开垦高山,却从不敢忘记对天空与大地的敬畏。”从迈入圆形广场的那一刻起,城主就开始高声叫喊。他的声音有如洪钟,沉稳洪亮,在广场上回荡、盘旋,直压得围观的人群渐渐鸦雀无声。 他每迈一步,言语间就停顿一次,一步,一句,就这样慢慢向广场中心走。 “我们奋斗我们坚持,即使摔倒也不放弃,即使被迫匍匐也不放弃,一生都在如一颗灿烂的明珠。” “可是死神抛弃了我们,他让我们沉溺于眼前的虚假永生,即使□□腐朽也不会死去,即使痛苦也不会死去。他卑劣,他狭义,让我们的人民哀毁骨立,但生神听到了我们的祈祷。他慷慨地给予我们礼物,将我们从苦痛的泥潭拖出,将美好的生给予每一个人。” “因此,我们永远奉其为唯一的神明,而我,甘愿成为他永远忠诚的仆从。” 他走到了莫廷面前,在一步远的距离处缓缓单膝跪下,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发丝顺着脸侧自然地垂落,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则搭在右肩上。 “神呀,请倾听我虔诚的祈祷。“ “我将信仰与您,效忠与您。” 莫廷终于动了,他的声音不像城主那么洪亮,却如玉石相击,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萦绕在人们的耳边。 “信仰于我,效忠于我。” “敬重于您,钦佩于您。” “敬重于我,钦佩于我。” “畏惧于您,拜服于您。” “畏惧于我,拜服于我。”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他们的声音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代表着人世间的王,一个代表着天上的神明,却在这一应一答的誓词中找到了和谐的共处方式,如同一谱天地间的乐章。 当莫廷宣读的最后一个音节缓缓吐出,城主就不再应答,为这段誓词画上了一个句号。在一片的寂静中,莫廷又缓缓举起了右手,握着的权杖上金饰迎着阳光亮闪闪的一片,华贵不可逼视。 “我代表神明收到了您的誓词。”这句话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被拖得长长,仿佛是要所有人都牢牢地记住它。 接着,他用权杖的顶端轻轻地在城主的右肩上敲了一下,然后将权杖放平,双手捧着交到城主举起的双手中:“愿您的未来伴随着一切爱、希望与美好的东西。” 按照剧本,接下来由城主拿着权杖起身,转身接受民众的欢呼。永辉城建了多少年,这套剧本他们都实践了多少次,反反复复到莫廷都厌倦,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也翻涌不起他们心中半点波澜。 “感谢您的慷慨。”可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了,当城主说完,想拿起权杖的时候,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阻力制止了他。他心中陡然一惊,猛地抬头,看见大祭司不知何时弯下了腰。他背对着太阳,冰蓝色的眼睛在自身营造的阴影下熠熠生辉,仿佛是点点荧光落在了他的眸子里。 “亚恒。”大祭司在城主轻轻说道。 这是城主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城主,因为他是永辉城的城主,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人能越过他去,连大祭司也不能。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好像也变成了城主,将他的前后半生用剪刀利落地一刀两断,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诚挚的少年就像别人书写的故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祭司这一声呼唤就像打开回忆闸门的钥匙,城主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那些已经褪色的记忆又缓缓浮动向上,像是要被重新刷上缤纷的油彩。参加过第一届祈神节的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只有他还记得,在第一次的祈神节上莫廷也这么叫过自己,那个时候他们紧张又兴奋,胸间全是满满的豪情壮志。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又变得清明,过去的相册被呼啦啦地关上,戒备着莫廷任何可能的异动。 这段沉寂让人群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窃窃私语。祈神节中这段祭祀仪式从来没有变过,熟悉流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在洛河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她身边的织罗已经皱起了眉头。 大祭司和城主之间的气氛紧绷成了一条——至少亚恒是这么认为的。他脑子转的飞快:即使他现在‘软禁’了莫廷,那也是在大祭司可以称得上顺从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大祭司仍旧是神庙最高的首领,如果他现在闹出什么幺蛾子,民众间的舆论也很难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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