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蓝曦臣和金凌一左一右，从后头抱住了金光瑶。
连魏无羡也皱眉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事是金光瑶内心痛处，且别的事情都能说他罪有应得，这事上他是个受害者，江澄拿出来说，实在不怎么厚道。
金光瑶过了两秒，才把弓出去的步子收回来，松了按住剑柄的手，脸上重回笑容，一手拉过蓝曦臣，又把断臂搭在金凌背后，柔柔地道：“既然人家宗主不欢迎，咱们走就是了。”
没想到，江澄在身后又是一声暴喝：“站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莲花坞当什么地方？”
金光瑶回头，为难地笑道：“我留又不行，我走又不行，江宗主到底想我怎样？”
“前世所有，皆因你而起，若你不叫金子轩去穷奇道……后面的一切，又怎会发生！”江澄红了眼，“要走可以，留下一手一脚来！”
魏无羡叹气，他刚被献舍的时候，江澄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江澄这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就是卡在自己性格里的缺点上过不去，记仇记到成了别人都过去了他自己还困在里头的一个坎。前世的事是笔糊涂账，现在还算来干什么。而且说实话，跟金光瑶共情过之后，也有点理解他的选择——不叫金子轩去，被失控温宁开一个血窟窿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但此时他知道自己越帮着金光瑶话，江澄越气，还是闭嘴不说的好。
他不说，却也有人说。
蓝曦臣立起身来，把金光瑶往身后一拨，冷声对江澄道：“江宗主，蓝某敬您仙门名士，一宗之主，还请适可而止。”
蓝曦臣毕竟多年口碑甚好，江澄对他也并无大恨，于是只是冷声笑笑，道：“泽芜君想来还是上当的不够啊。”然后两道利刀似的眼光越过蓝曦臣，又投向金光瑶：“你别觉得巴上了泽芜君给你撑腰，你以为泽芜君对你不错，就是很在乎你吗？你看天上月亮的时候，是不是也以为只照着你一个人哪？”
金光瑶笑容僵住，身形略晃了晃。
蓝曦臣失了仪态，有些厉声道：“江晚吟！我在乎谁，不在乎谁，外人怎么知道？也不用外人说三道四！”
江澄不理他，只向金光瑶道：“你扪心自问，还做过多少下流事不敢给泽芜君知道？泽芜君对你的哪一分感情，不算是骗来的？你明知道泽芜君听说了你几件事，就能捅你一剑，现在还好意思腆着脸，成日在他身边晃悠？就不怕你那些龌龊事哪天再抖露了一桩？”
他收了厉声，突然又转为森然冷笑：“我小时养狗，有条狗闯祸我踢它一脚，后来直到我把它送走，它只见我抬腿，都跑到一边，你说这有些人的记性，怎么还不如条狗呢？”
他骂的过瘾，心想，这些都是事实，而事实才是最让人痛苦的，正如前世在观音庙，金光瑶对他说的，关于魏无羡责任的那些话，他到现在一字一句都忘不了。
蓝曦臣不会跟人吵架，杵在那里，脸色涨红，手背青筋都起来了，然而却被金光瑶轻轻一压，看时，金光瑶已从他背后走出来，笼着手，笑得温柔可亲，看向江澄，开口竟有几分娇嗔的口气：“江晚吟，你这张嘴啊。”
若不知情的，只看这一句，定想不到江澄方才的疾言厉色，说不定还以为他跟江澄是至交好友。是以连江澄本人，都愣住了一下。
“你这张嘴啊，真是一开就飞出一片千疮百孔咒。”
魏无羡在旁噗嗤一笑，江澄当然不会千疮百孔咒，金光瑶这是个比喻。然而这比喻如此贴切，金光瑶说话的时候还作势拉起衣襟，往自己的心口看了看，好像那里真的有一片孔洞一般。
江澄黑了脸，正欲组织词句反唇相讥，一时没有想到，却被金光瑶笑笑的，把下面一句说了出来：
“难怪，守着陈情十三年，只换来一句‘我食言了’……”
江澄脸色一白，眼中凶光暴起，一道紫色电流已经出手，卷向金光瑶。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原地起爆的一章，各位站稳了~~
最后我又得洗舅舅，心好累。。。
☆、第五十章 这是敢给泽芜君知道的事情么
江澄眼中凶光暴起，一道紫电已经出手，卷向金光瑶。
魏无羡心下跌足——虽然他已经尽力克制不火上浇油了，但就知道最后一定是这局面。
按嘴炮界的规矩，谁先动手，就是输了。江澄在嘴炮界纵横多年，上一次吃了大亏还是在观音庙，对象也是金光瑶。想不到这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旧恨新仇的，江澄又不知道要记到什么时候去了。
那边蓝曦臣已从金光瑶腰间拔出恨生，与紫电斗成一处。
骂无好口，打无好手，魏无羡赶紧招呼金凌，扯呼吧。
金凌也了解自己的舅舅，此时越留越乱，忙驾起岁华，扯了小叔叔上来，那边蓝曦臣看他们走了，忙也御着恨生，要追上去。
魏无羡在后面一通乱喊：“泽芜君，你好狠的心，要留我在这收拾烂摊子吗？”
蓝曦臣这才转回来，也拉上魏无羡，沿金凌一路破开的禁制，飞了出去。
身后江澄一路狂吼：“混小子！有种别再踏进莲花坞半步！”
“去哪？”升上半空，金凌才问。
“兰陵，”魏无羡蓝曦臣都未说话，还是金光瑶开的口，他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不同以往，竟有些像蓝忘机说话的格调，简短沉默，不容置疑。
他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也没有反对，飞剑便向兰陵方向而去。
这四个人平时话都不少，可此时飞了半晌，竟一片死寂。
魏无羡看蓝曦臣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也明白，泽芜君一来是千言万语反而不知如何说，怕说了什么不慎的给金光瑶带来二度伤害，二来这当着两个外人，肯定也有许多东西不好说。
他又看金光瑶，后者挂着亲切笑容，心里便又摇头，金光瑶这是开着防御模式呢，就算现在谁说什么，他肯定也是一脸笑“我没事，我很好，你吃饭了吗？”
魏无羡挠挠头，想，要不要自己讲个笑话来打破一下这尴尬气氛。
但他还没说话，金光瑶突然开口了：“魏无羡，夜里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这这……魏无羡受到了一百点暴击。
别说当着蓝曦臣的面，就算当着金凌的面，你说这种话合适吗？
然而蓝曦臣和金凌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蓝曦臣没转头，金凌只投来略微疑惑的一眼。
魏无羡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听不懂。
因为这句话，金光瑶是用地地道道的云梦方言说的。
世家子弟自幼都学习官话，小门小户的子弟，带一点方言腔，难免都要被嘲笑排挤。所以别说蓝曦臣是姑苏人，金凌是兰陵人，就算江澄来了，都不一定全听得懂。
而只有他魏无羡跟金光瑶是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所以会说。
由于金家煊赫，兰陵口音在仙门一向被视为“高贵”，听惯了他一贯高大上的兰陵口音，魏无羡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土生土长的云梦人。
“什么事？”魏无羡忙问。
“去了就知道了，”金光瑶笑着，不多说。
蓝曦臣终于忍不住转过头：“你们说什么呢？”
“哦，”金光瑶顺口胡诌，“在谈论云深不知处的伙食。”
蓝曦臣悻悻转回去，心想，难道他们要用我听不懂的话讨论……
-
是夜，子时。
魏无羡随着金光瑶出了兰陵城，来到荒郊野外的一片奇异建筑。
“这什么地方？”魏无羡问，“你怎么想着跟我来，不跟你家蓝曦臣来？”
“第一，蓝曦臣不懂诡道，”金光瑶穿一身黑衣，本在前行走，听他问，停了脚步，笑吟吟转脸回答， “第二，这是敢给泽芜君知道的事情么？”
魏无羡突然感到一股极森寒的怨气，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抬眼看，怨气显然就是从那片建筑传出的。那片建筑并不华美，进入高高的围墙，就是一排黑森森的长屋。长屋之前是一片广场，用及胸口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上贴满了红红黄黄的符咒。广场中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如铁笼，如刀铡，如钉板。
他突然明白了那句“这是敢给泽芜君知道的事情么”。
“你设的？”他问金光瑶。
“精准点说，我前世在我爹的命令下，给薛洋设的。”金光瑶说着话，已带他从炼尸场围栏上一个小门穿了进去。
“既然这样，何不就痛痛快快向泽芜君坦承了？”
“即使这样，你觉得泽芜君接受得了么？”
魏无羡无语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他毕竟不是蓝曦臣。
他接着又道：“可你瞒也没用，他迟早会知道的。”
金光瑶看他一眼，讶异道：“什么叫瞒也没用？难道你以为我瞒他是因为我想同他在一起？”
“难道不是？”
金光瑶突然笑起来，眼睛却眯住，看不到眼神。停顿了片刻，才道：“魏无羡，你不会觉得，我天真到以为自己会跟蓝曦臣有未来吧？”
魏无羡一愣。金光瑶便接着说下去。
“他现在知道了，必定生气，恨苦纠结，我既然明白跟他注定不同路，瞒他也是省得他多生这份气罢了。将来有一天即便他知道了，那时或者我已不在，或者他已儿孙满堂，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再怎么阴损，也伤不到他什么了。”
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自己毕竟偏向江澄，所以领会到那场嘴仗里江澄扎心了，但实际上，江澄说的话，对金光瑶何不一样诛心？只是金光瑶一贯笑笑的，看不出来罢了。
沉默一阵，他才低低道：“将来的事，都很难说。你若是因江澄的话才这么想，江澄那人说话一向就那样子的，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金光瑶笑着走着，道：“话出口了，叫人不往心里去，怕是不太容易。就算是你，难道没往心里去过吗？你要从没往心里去，大约现在还住在莲花坞里，不是嘛？”
魏无羡像是想说什么，但长叹一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过也没什么，我可不是因为江澄的话才这么想，我是一直都这么想。江澄能看明白的事，难道我比他蠢么？”金光瑶嘴角上勾，带些自嘲，“只是有时难免梦太美，睡太沉，被人拎着脖子叫醒有些难堪罢了。”
魏无羡不知该怎么说，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出，金光瑶在蓝曦臣身上的心是很深的。而蓝曦臣应该也是在意金光瑶的。
可他在意的，是真的金光瑶，假的金光瑶，亦或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金光瑶？
他不是蓝曦臣，也没办法帮蓝曦臣发言。
即使蓝曦臣自己，又真分辨得清楚吗？
他想着，金光瑶在前头突然一停，害他差点撞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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