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时的他的手指僵在袖子里。突然记起,已经没有薛洋了…… 说了片刻话,二人决定从这钟楼上下去。下到石阶底部,突然发现墙壁上又有个小门,是先前没进去看的。 按一般钟楼的形制,塔下多有间屋子,供撞钟人歇息,这间小门看来也很普通,不过既然来了,金光瑶就鼓捣开禁制,进去瞧瞧。 石门一开,二人却俱是一愣。 不是因为他们看见更森寒的景象,更血腥的场面,更诡异的符文……恰恰相反。 这是一间,布置堪称温馨的,女子闺房。浅金色的纱幔垂下来,兽头金炉里吐出金星雪浪的甜香,靠墙立着的还有一张梳妆台,台子上散落几根栗色长发。 金光瑶捡起几根,跟自己的头发比了比。 金光善、金夫人和孟诗都不是全然的栗发,有人说,这颜色其实来自他们共同的祖母——金光善的母亲。 看来金子怀在炼尸场工作时,便是夜宿这里的,不过此时房间是空的,没有人。 “虽希望不大,少不得翻翻,”金光瑶笑道。 “失礼了,”魏无羡对空房做个揖,开始翻箱倒柜。 房间不大,金光瑶又是密室机关的好手,三翻两找,也就快底朝天了。只找到衣服一两套,胭脂钗环等物零星。 还剩最后一处置物柜未查,这柜子是紫檀木的,像个中药铺的制式,上有五六个小抽屉,倒是并无禁制,只个个用黄铜小锁锁上。 金光瑶徒手拽开了一个黄铜小锁,里面露出一沓手稿,许多边缘都焦化了,还被认真裱装过。 魏无羡认得是自己的字迹,骂了一声,拿出来看,其中一张纸上还有个随手画的美人头像,自己都不记得当时是想着谁画的了,好在当年没有兴之所至画张春宫上去,被人裱起来到处传阅,多不好意思。 他把手稿拿着,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这么爱藏我东西。” 顿了顿,又促狭笑道:“你还说江澄藏陈情藏了十三年,你藏随便还不是藏了十三年?” 金光瑶本来在拽第二把锁了,闻得此言,恶狠狠转头过来,道了一声:“呸!” 魏无羡看他那难得的凶狠表情,笑得前仰后合。是以报了先前被嘲之仇。 金光瑶不再理他,连着打开三四个抽屉,里面也是手稿,叠的整整齐齐,有些地方,似乎又有娟秀的字体用红笔加了批注。 魏无羡拿过来看看,那些批注是对原稿不详的地方的一些心得或解释,心道,金子怀在诡道上悟性还挺高。 他顺手点了一张火符,火焰从那手稿边缘蚕食上来。 金光瑶看着他,眼中颇有“就这么烧了啊,我好不容易收集的”之色。 “搞成今天这局面,我第一责任,你第二责任,”魏无羡笑道,“这东西留存,只会害世。今天烧了,也是了了你我的共业。” “也好,”金光瑶道,转回去开最后一个抽屉。 魏无羡本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房间是整片建筑中怨气最低的地方,而虎符那么重的怨气他不会感知不到的。但当金光瑶打开最后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黑漆木盒时,他心里还是跳了一下。 金光瑶打开黑漆木盒,里面又有一只缎面红盒。 打开缎面红盒,里头又有一层锦布。 打开锦布,金光瑶却呆住了。 那呆,却又绝不像看见阴虎符的表情。 魏无羡不由好奇,也凑上去看。 他万万想不到,那锦布里头,包的是一双婴儿的虎头鞋,一只已经差不多完工,另一只还没开始绣,两只都极小,鞋舍里大约只能容成人的一只手指。 金光瑶捧着鞋,手不自主地有些抖,脸上的笑容也极奇怪,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抬起断掉的右手,捂住脸:“子怀的绣工啊,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独一无二……” 魏无羡细看,果然,那鞋上的针脚歪歪扭扭,下一针是上一针的三倍远…… “好像……又要当舅舅了呢?”金光瑶眯着眼,眼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戚又温柔的神色。 魏无羡想,你不必说“又”的…… 但他也很惊讶,金子怀有孕了么?在吴家那次自己也见过她,虽然是远远一瞥,但当时她行动敏捷,腰肢纤细,如果有孕,应该月份也不大。 而且,金子怀没成亲,怎么会有孕。 哦不,她成过。魏无羡一脸黑线地想。 但不可能是蓝曦臣啊,一来蓝曦臣来到冥室前时穿的那叫一个庄严,连一颗扣子都没解,二来按蓝曦臣的品性,总不可能跟人真发生什么连承认都不承认吧。 “我听说,嫂嫂那时候,也是金凌在肚子里三个月都不到,就开始做衣裳鞋子了,”金光瑶拿着那鞋,颠来倒去地看,脸上笑着,道:“金子轩说也太早了吧,却怎么也劝不听。” 魏无羡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往事,而且是关于江厌离的事。 他笑了一下,这倒像是师姐的个性,而师姐的绣工,可比眼前这“举世无双”的绣工强太多了。 “其实秦愫那时也是……”金光瑶忽然又道,“这些当娘的,都是长了榆木耳朵。”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才两三个月,哪知道男女?为什么都上赶着做男孩子的衣裳,有问过我的想法么?我是喜欢女儿的。” 魏无羡没有接话,他无法想象金光瑶当时心情如何,一早知道孩子身世的胆寒中,是否也有初为人父母的喜悦? “哦,对了,”金光瑶终止自言自语似的说话,突然转过来,问他话,眼神笑得有些狡黠,“你猜这孩子爹是谁?”
☆、第五十五章 替聂宗主纠结一炷香时间……
魏无羡一愣,心想,他既然这么问我,看来这孩子爹我也是认识的? 可我连金子怀都只在她半大不小时见过两面,只能说脸熟,不敢说算是认识。又哪会认识她孩子的爹? 他想着,金光瑶又叹一声:“孽种啊。” 魏无羡道:“好歹是你未出生的外甥/外甥女,你好端端的骂人家做什么?” 金光瑶笑眯眯地道:“我可没有骂,他家孩子个个都是孽种,不是孽种他爹还得急呢。” 这话什么意思? 一道金光好像闪过魏无羡脑海。 如果他说的不是“孽种”,是“聂种”呢…… 聂怀桑那个缠绵悱恻的感情故事,整日在酒肆茶楼里晃悠的魏无羡听过不下十六个版本。 十六个版本里,其他细节些有参差,但主体结构相同:都是聂怀桑摘下蒙眼黑布,看见救他那位阿影姑娘容颜尽毁。姑娘自惭形秽,捂着脸跑掉。 那是,金子怀的长相,对聂怀桑来说,还不如毁容呢…… 可是,传言就算添油加醋,总还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聂怀桑这些年位高权重,想要攀附的人自然络绎不绝,但他还没娶亲这是事实。 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聂怀桑往金家跑得最勤的一段时间,金子怀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前世魏无羡就疑惑,找到思思,搭上碧草。聂怀桑真就没经过个直系的金家人协助? 至于金念为什么协助聂怀桑,也许她那时就对怀桑有几分好感,而更大的可能跟她娘亲,金夫人有关——魏无羡虽不知就里,却也早怀疑金夫人的死里,金光瑶大概干了点什么。 想来,那时两人同仇敌忾,如履薄冰,对付一个如日中天的仙督,得靠得足够近才行。 然而,讽刺的是,金光瑶的事爆发,又斩断了他们现实中的可能性。 金家聂家的关系,怎么可能联姻?你不如想想,江厌离能不能嫁给温宁? 也许当时两人便各怀惆怅地分开,直到豫章夜猎的巧遇。 不……那很可能不是巧遇,而是金念情不自禁地追随。
那三个月里,她应该很开心吧。 直到聂怀桑拆掉蒙眼的布巾。 两人都清楚现实的情况,所以子怀逃走了。 然而就算老辣如聂怀桑,在那三个月的相处里,大概也是真的动了心。所以做了一件不遵循理智,只跟从感情的决定,像那茶楼说书讲的,发疯一样去寻找过这位“阿影姑娘”,并且找到了吧。 大约两人就勾勾缠缠,也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可情难自已地又分不开,一拖两拖,过了这么些年。 直到最近发现金子怀有孕。 导致他们不得不行一步险棋:同意蓝家的下聘。 在婚礼当天,制造惨剧,让金蓝两家不但联姻不成,还种下心结,正符合聂家利益。 同时,这又是一场盛大的金蝉脱壳,在世人面前,金家的嫡女已经死了。今后聂怀桑可以明媒正娶一个叫“阿影”的神秘姑娘,像那话本故事里说的——怕天下人议论姑娘的形貌,惹她伤心,所以让其深居简出,不露真容。 当然,一个普通人生活起居,要想彻底让人不知样子,都有难度,何况是仙督夫人。这也是聂怀桑要铺垫这一局的原因:就算以后被人偶然撞破,谁也不会怀疑到金子怀这个业已作古的人头上去。 诚然,如果金子怀站在金家的立场,这个局对她不算有利。但是一来这是情人所请,二来她肚子日渐明显,又有多少拒绝的空间呢? …… “想明白了?”金光瑶笑着问。 魏无羡点头如捣蒜:“这真是个劲爆的消息……” 金光瑶突然收了笑容,在一边直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魏无羡问:“你在想聂怀桑对子怀是不是真心?” 金光瑶不置可否,微笑了一下。 “那我看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金光瑶讶道。 “子怀长成那样,聂怀桑还能跟她纠缠这么多年,能没几分真心吗?” 金光瑶嘴角抽动,咬牙切齿地道:“魏无羡,我竟然觉得你说得超有道理……”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左手,捂住了额头。想象了一下,聂怀桑当时拆掉眼睛的纱布,看见金子怀的脸时的情景。 替聂宗主纠结一炷香的…… - 估摸时间,天就快破晓了。 二人趁着没被人发现,原路返回。再过几天兰陵有清谈会,金凌原是在金家地界准备了不少住处,这会儿提前拨用两三间,给他们住的。 今日的发现,虽然没有找到虎符,但也不可说不大,魏无羡有些兴奋,一路想着该怎么跟蓝曦臣和蓝忘机“技术性”地分享见闻,什么事不能让蓝曦臣知道,什么事又不能让蓝忘机知道。 然后他突然注意到,金光瑶回来的一路上,一片沉默,不发一言。 魏无羡是真心觉得他不对劲。 “喂,”他喊道,“把你面具撕下来,你不是金光瑶,你是蓝忘机吧?” 金光瑶看他一眼,还是没做声。 “还是,你连蓝忘机也不是,你是宋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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