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终于被他逗笑了,轻嗤了一声。 “说句话,敛芳尊,你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怪吓人的。” “阿音在江家?”金光瑶还真说了,提到的人倒是让魏无羡有些意外。 “在吧,”魏无羡答,“从我被接到江家时她们姐妹也被接去了,跟一些丫鬟们住在一起,你也知道那孩子伶俐,我看大伙儿都挺喜欢她。” “那孩子天分甚好,我本想找人好好教养的,”金光瑶道,“如今,看来是顾不上了。” “这是小事,等咱们的大事解决了,安顿下来,还怕教养不了一个乡下小孩么,”魏无羡道。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住地,他俩与蓝曦臣一人各一间自带小院的木屋,中间都隔着五六丈的距离。 二人经过蓝曦臣的房间时,都格外小心,金光瑶还把眼睛贴在门缝上,确认蓝曦臣是以入殓的睡姿躺卧在床,才蹑手蹑脚地过去了。 过了蓝曦臣的木屋后,中间是金光瑶的,最往里是魏无羡的。于是看金光瑶进了房间,魏无羡打个哈欠,挥挥手跟他道别,就要再往前走。 金光瑶却在身后叫住他,没头没脑地丢了一句。 “魏婴,我想问你,剖丹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魏无羡浑身一哆嗦,睡意都飞了,疑惑地看着金光瑶。 “算了,我唐突了,”金光瑶低声道,从门缝里探出半张笑脸,“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我真不敢去休息了……”魏无羡有点惶恐道,“要不,我把泽芜君喊起来,给你瞧瞧病……?” “不必了,”金光瑶一笑,想关门,但发现魏无羡手指扒在门缝上,神情紧张,于是又笑了笑,“喂,魏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嗯?”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说出来后果会怎样。你当我是感谢你告诉我薛洋的话也好,当我是报复江澄才偏要说出来也好,当我是藏了一肚子实在憋得难受也好……” 听他提江澄,魏无羡心里猛得一紧。 “说起来,也是陈年往事了。我当初在温家时,认得一个小头目。有一次聊天,他提到,莲花坞事件后,他带着三四个人在街上巡逻,突然看见了你,十分落魄,好像在寻吃的。” 魏无羡忽然心脏狂飚,几乎从嘴里跳出来了。 “然后这时江澄跑出来了,往相反的方向……他权衡一下,毕竟江澄还是江家亲儿子,他人手又不多,便弃了你,跑去追江澄了。” 这的确是陈年往事了,但魏无羡只觉得血液逆流,脑袋里嗡嗡乱响,一片金星。 “兰陵的酒比不上天子笑,但也还是喝得的,”金光瑶笑着,体贴地从门缝递出小小乌黑的一个坛子,然后温柔地关上了门…… 后记:预警一下,作者打算更完这章去买口铁锅。。。
☆、第五十六章 我如今落魄,也只有这顶上人头还拿得出手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眼殇头痛。 金光瑶给他那坛酒很烈,但更烈的酒,他也不是没喝过。有时只是看你想不想要喝醉而已。 然后他听见啪啪打门的声音。 他一开门,门口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正抓在昨天的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定了定神,他发现面前的人是蓝曦臣,可又不太敢认——这个满眼红丝,身体前倾,用力抓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泽芜君? “你看见阿瑶没有?”蓝曦臣抓着他问。 “金光瑶?”魏无羡还不敢明说昨晚的事,做糊涂状,“他不在自己房间吗?” “若在,我还问你做什么?” 魏无羡起身,跌跌撞撞去金光瑶所住的木屋查看。 他昨天是亲眼看金光瑶进去房间的,可此时,房内空无一人,或者甚至说,像从来就是空的一样。 桌上四个茶盏倒扣着,金炉没有熏香,床铺整整齐齐,枕头摆在被单上,上头连一根栗色长发都没有——想必是细心地捡走了。 金光瑶是多周全的人,他要走,就是一根头发也不会给你留的。 魏无羡开始懊悔,难怪昨天觉得他那么不对劲。 他又想到,为什么他告诉自己江澄那个秘密。 除了他提到那几个原因,大概最重要的是另一个:扰乱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喝得大醉,就不会注意到他偷偷溜掉的事实。 金光瑶这个小婊砸,就是心机重…… 这时,他留意到自己的胳膊开始爆血,而蓝曦臣铁青着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瞒不住了,老实交代吧。 - 清河,不净世。 一位白衣修士在聂怀桑耳边附耳轻言了几句。聂怀桑表情似惊喜又似惊吓,阴晴不定了许久,才道:“带去密室。” 各家都有密室,聂家自然也不例外。少倾,聂怀桑已经装束停当,又对着镜子,端起笑容,他天生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显得比金光瑶还人畜无害。 聂怀桑被十数名贴身护卫簇拥着,进入密室之中,看到堂内已坐了一人,被数十把刻有符文的长剑指住,不由施礼笑道:“哎哟,稀客,贵客啊。” 金光瑶回了一礼,同样笑道:“既是贵客,何不奉茶?” “哦?”聂怀桑一愣,“三哥你现在喝的了吗?” “横竖喝不死,最多就是有点漏,”金光瑶笑道。 聂怀桑于是摆摆手:“去拿点上好的龙井来。” 二人分宾主坐定,数十把剑依然架在金光瑶身上各处。 “三哥可别怪我失礼,”聂怀桑笑道,“我毕竟修为低,三哥又惯会见缝插针的人。” “不妨事,”金光瑶一笑,“我孤身前来,自投罗网,难道还想不到这个局面么?” “哦?”聂怀桑把杯盖在杯口上磨了一磨,“那三哥,却是为什么要来投这罗网呢?” “我这辈子是无后了,因此发现有了外甥或者外甥女,想着怎么着也该送份贺礼。” 聂怀桑眉头稍挑,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怀桑啊,别的事你尽可一问三不知,这事要是你说你不知道,那可太跌品了点,”金光瑶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双婴儿虎头鞋,“这举世无双的绣工,能认错么?” 聂怀桑尴尬笑了两声,才道:“那三哥带的贺礼为何?” “我如今落魄,”金光瑶笑道,“思前想后,唯有这项上人头,还拿得出手。” 聂怀桑眯眼看着金光瑶,看了很久,似乎想刺穿他脑中真正的思想那般,许久,才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我活腻了,”金光瑶道,“好比魏无羡当年选择被万鬼噬身,不想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我现在也不能算是活着。” “三哥生前,就是给人跪地求饶,也想寻一条生路的,”聂怀桑嗤笑道,“这可不像三哥的为人啊。” “人嘛,谁是一成不变的?”金光瑶笑眼弯弯,道,“难道聂仙督现在还是那个一问三不知,人人口中的脓包废物么?” 聂怀桑脸色微变了变,拿出一只折扇,打开,没搭话,金光瑶便接着说下去。 “虽说听着荒唐,但我也是仔细想过的,如今的局面,其他的决定,竟都不比我现在的决定来得更好。” “我死过一次,生前的事,想来都觉得隔世。所以对怀桑你,说一点不怨恨了,是假的,可若说有多不共戴天,也不是真的。若不是你构陷我,我本是想远遁江湖,等何时这具肉身抓不住魂体,安然投胎去的。” 聂怀桑一笑:“三哥,谁说我构陷你了,说话小心点。” 金光瑶亦一笑,没有应他,接着道:“云深事件后,我一门心思,想的是证明自己清白,可现在想想,先不说证明不证明得了,就是证明了,事情不是我做的,是你跟金子怀做的,难道就有比较好吗?我能重当仙督吗,能重当家主吗?最多的最多,就是在玄门百家那洗白一点——可谁在乎?那帮杂碎——啊,失礼了——口口声声敬仰赤峰尊,还不是放他跟我一起封着?” 听到提起聂明玦,聂怀桑脸色狠狠一白。金光瑶却未容他打断,继续道:“我已经是个死人,可子怀还年轻,她肚里孩子更还未出生。所以,如果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就是你、苏谷和子怀一起做的,那我宁可选择是我做的——我又不是什么非要追求真相与正义的人。这样说,够清楚吗?” 聂怀桑拿折扇遮着口,揶揄道:“看不出三哥还挺上心我们的。” “苏涉到底是因我而死……”金光瑶叹一口不存在的气,道,“至于子怀,至亲骨血,同病相怜,为何不可上心?”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你,看在我大老远来送这贺礼的份上,是不是该给个交代,你对子怀到底想如何?” “我会娶她,”聂怀桑微微正色,“以无名女修的身份……之前谈及婚嫁也有两三次,一拖两拖,弄成这个丢人的样子,倒让三哥见笑了……” 金光瑶笑笑,魏无羡能想明白的情况,他自然也能想明白,金聂两家的恩怨是非,没人比他更清楚。 “娶她我信,”金光瑶笑道,“只是怕你不是想娶金念,是想娶一个薛洋攥在手里罢了。” “三哥这话就见外了,”聂怀桑摇起折扇笑道,“带着利用的真心,未必就不是真心——我跟三哥保证,我对子怀,不会比你对秦愫差。” 金光瑶如此善辩的人,倒让这句话说得一梗。 接下来,两人心照不宣,突然一起笑了。 “有你这句话,”金光瑶笑道,“我也算没白白投这罗网。” 聂怀桑笑道:“三哥也算用心良苦,却不知这等用心,为何纵她杀了生母?” 金光瑶面色一沉,眼睛微闭,半晌,问:“最初,是她先找到你的?” “也不算,带着仇怨的人,总难免互相吸引吧……”聂怀桑笑笑,“陈年往事不提了。不过三哥现在的选择,是因为内疚么?” “不全是,”金光瑶想了想,斟酌答道。 “哦?” “怀桑啊,你若在我立场,便知什么叫生无可恋,”金光瑶端了端手中茶盏,笑道,“你其实不用给我龙井的,反正现在我也喝不出来……” 聂怀桑一哂。 金光瑶略作停顿,接着说下去:“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奔头,爱佳肴美女也好,想建功立业也好,望着家□□小,享天伦之乐也好……可如今的我,能做到哪个?珍馐无味,肢体无觉;号令百家的虚荣,不过黄粱一梦;父兄妻子,死的都跟我有关,身后只有一片荒凉。既然如此,还不如彻底熔了这肉身,魂归天地,祈求下一世投生时运气好些,重新来过。”
聂怀桑复拿折扇掩口,片刻,突然笑道:“这生无可恋,也包括泽芜君?” 金光瑶闻言一怔,身旁修士都听到微弱的咬牙之声,可片刻,他又笑起来。 “蓝曦臣倒是提过,想藏我在云深不知处。可惜,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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